纪衍在医院里养了好几天。他醒来后的第二天警察就来找他做完了笔录。伤他的那群人被带去拘留了几天，并勒令不准再去找纪衍的麻烦。
纪言这几天除了上课打工以外还在物色别的学校，他打算让纪衍转学。他辗转找了好多家都不是很满意，直到纪言之前的高中班主任听说了这件事，他联系了纪言并帮着他办好了纪衍的转学手续。
纪衍出院这天，日头高照，风里带了点暮春潮湿的凉意。纪衍站在医院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着，真好，还赶上了春天。
纪言提着东西慢了他一小步。他两步一回头，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想接过几袋东西。纪言将身一扭：“你刚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好，东西我来提吧。”
“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新的学校离家里也不是很远，你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等手臂养好一点再去上学吧。这几天我都有课，冰箱里有菜，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做一点吃，好好复习预习一下功课。”
“好。”纪衍说。
从那晚坦诚相待开始，纪衍变的很喜欢听这些细碎的唠叨。他哥之前嘱咐他时他总感觉不是很自在，现在一想，这是一种挂念，一种叫做家的挂念。
真好啊。原来有家是这种感觉。
纪衍回到家之后就说要给纪言做一顿饭吃，纪言想起上次那碗犹如缅甸诈骗一般的番茄蛋花面，试图挣扎：“你刚刚出院......”
“哥，我是刚出院，但不是瘫痪了。”纪衍抬头幽幽地盯着纪言，大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
行吧。纪衍有这份心也很好了。重在心意，重在心意。
纪言这么安慰着自己。他收拾好了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后，坐在沙发上，听着纪衍在厨房忙碌的声音。
纪言耳边又回想起那天晚上纪衍跟他说的话。平静的嗓音叙述的内容是多么残酷，以至于纪衍每次想起来就犹如心被刀割，原本平静的声音悄然无声扭曲了声调，一声高过一声，在他的心底徘徊，不断告诉他：你这个哥哥当的很失败。
纪言闭上了眼，手放在眉心重重按了按。纪衍的过去他一直不敢深想，雨夜那个**的小孩好像就蜷缩在眼前，他到底经历了多少痛苦才来到他身边。
他口口声声说着给他一个家，可是真的能给他带来家的温暖吗。纪衍在那样的环境生活了这么久，真的还能做到毫无芥蒂地信任依靠他吗。
纪言不是很愿意往后想了。他下意识逃避“纪衍不会信任他依靠他”这一现象，哪怕他确实有可能是这样想的。
纪言仰起了头，吐出一口气。
“哥，饭做好了。”纪衍双手端着盛好的饭，放在餐桌的两边。他把筷子横放在碗沿，抬头往客厅方向喊了一声。
纪言强行让自己放下那些不愉快的设想，他调整好了心绪和表情之后才站起身来到餐桌边。
菜色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简简单单的一道炒青菜，酱色的料汁覆盖在翠绿的青菜上，有零星几小块蒜藏在层层叠叠的菜叶里，让人垂涎。另一道菜是很简单的青椒炒肉，腌制的恰到好处的肉炒成棕色，青椒的味道冲入鼻腔，立马吊起了人的食欲。
纪言落座，端起了桌子上的碗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
很意外的，没有奇怪的味道，是正常的青椒炒肉味。虽然还是没有看上去的好吃，但相比上一次的番茄蛋花面已经进步很多了。他又夹起一块：“你这次做的不错啊。”
看似一直低头吃饭的纪衍肩颈一松。在纪言落座时就开始紧张了，他怕自己的厨艺毫无长进到头来还是要纪言硬着头皮夸他。他抬眼看了一眼纪言，他的表情还算放松，还好还好，这一次做的应该真的还可以。
卸下了紧张的他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纪言吃的正欢，心里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他吃着自己做的菜，脑子里全是纪言说的那句“做的还不错”。
我哥夸我了。
这个念头从纪衍心里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它大肆周章的在纪衍脑内盘旋了几个来回，转的纪衍有些飘飘然，嘴角挂起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
纪言看着这个吃饭给自己吃到满足的弟弟，想着做一顿饭能给他美成这样吗。他心里窃笑，外人面前高冷的弟弟也不过如此嘛。
吃完饭后，纪言收着碗筷准备去洗碗，刚把碗放在洗手池就又被纪衍截胡了。
“我来。”
纪言噗嗤一下笑出声了。见过吵着要做饭的，见过吵着要洗碗的，但真没见过吵着又要做饭又要洗碗的。他拗不过纪衍，也就随着他去了。
纪言看着纪衍在洗碗池亢奋的身影，忍不住笑了。他今天到底搭错了哪根筋，难道触发的关键是一顿饭吗。
洗完碗后，纪衍来到客厅，看到他哥在沙发上敲着电脑学习课业。他没有开口，静静的洗了个橙子，剥了皮后切好，整整齐齐摆放在盘子里。纪衍走过去，把盘子往纪言电脑旁边一放：“哥，吃点水果。”
闻言纪言从电脑上移开视线看向纪衍，他没有看着纪言，头偏在一边，嗓音也闷闷的。
纪言突然很想摸摸纪衍的头。
于是他照做了。乌黑的头发顺从柔软，抓在手心里毛茸茸的，很蓬松。纪衍含笑开口：“谢谢弟弟。”
纪衍耳根薄红，他还是歪着头，端着一张脸：“没事。”
纪言觉得，如果他有尾巴，现在应该摇上天了。
原来真正的触发机关是一句夸奖。
从那之后，纪言每天回家都能吃到色香味算佳的饭。每天傍晚的一句“我回来了”仿佛是在开盲盒，纪言慢慢沉浸在这种未知的快乐中。
有人操持柴米油盐的日子在无忧无虑间流逝，纪衍的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他准备出门，自己去拆石膏。
纪言听说了这个决定之后还一直不放心地问他：“你一个人可以吗？你知道在哪里挂号吗？要不我明天请个假陪你去吧......”
纪衍非常无奈的打断他哥滔滔不绝的劝导：“哥，我也不小了，快十五岁的人了单独去医院拆个石膏还是没问题的。你明天有课就好好上，没必要请假。”
纪言听完还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又被纪衍打断了：“有事打电话给你。”
“行吧。”纪言败下阵来，放弃挣扎。转身回房准备洗澡睡觉了。他明天满课，要赶早八。
“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有问题有事情打电话给我啊。”纪言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本来已经进入房间了关好门了，又打了门从房间里探出了头。
“知道啦。”
听到纪衍的回复，纪言才重新把门关上洗澡去了。
纪衍独自走在路上，路边草丛里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毒辣的太阳不分时刻炙烤着大地，远眺过去是满目刺眼的金黄。纪衍没走几步就出了一身大汗，他加快了步伐。
纪衍沿着路边大树投下的阴影行走，很快便抵达了医院。他把手机挂号的页面放出来给前台看了之后，走到了对应区域坐着等待。
纪衍拿出手机刷着各种兼职，他打算在九月开学前打一段时间工。他知道纪言平常没课的时候都去做兼职了，有空闲时间他也想为纪言减轻一点负担。
纪衍看中了一个酒吧服务员的工作。短时工晚上七点到十二点，负责帮忙点单送酒就好。令他意外的是薪水还不错，于是联系了酒吧负责人，准备改天去看看。
纪衍刚放下手机，叫号就叫到他了。他进去诊室，面无表情看着医生敲碎石膏，洗掉石膏。
医生看他才十几岁，原本想开口跟他聊聊天转一下注意力，结果发现纪衍根本不紧张。他跟挂了一张脸皮一样，毫无波澜看着医生做完了这一切。
医生看着纪衍离去的背影，想着好久没碰见这么冷静的小孩了。不哭也不闹，甚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简直像是金刚铜铁之躯，不害怕任何伤害。
纪衍看着小了一圈的手臂，感受着有些生涩的动作，不由得轻轻啧了一声。
这也太丑了吧。幸好没让纪言来，不然他这辈子也就这样算了。
纪衍回到家，没看到纪言的身影，打开手机发现纪言给自己发消息了：
“今晚大学社团团建，可能要晚点回，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纪衍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吃完洗完碗之后就准备出门去看看那家酒吧。
沿着老板给的定位，纪衍很快到了酒吧。夏天的天暗的晚，傍晚的风轻轻拂过，吹散了燥热。
酒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挂在顶上的灯牌闪烁，里面的霓虹灯线杂乱，嘈杂声一声高过一声。纪衍眉头都没皱，径直走了进去。
“你好，我是来应聘服务员的。”
“好的，稍等，我去帮你拿个工作服。你先试着工作几天，工资是正常服务员的一半，转正后恢复正常工资。”
“好的。今晚就可以开始了是吧？”
“对。”
纪衍拿了衣服换上，看到招手的客人，拿了个菜单走过去。
“您好，您看看要喝点什么？”
“纪衍？你怎么在这？”
纪衍闻声看过去，对上了纪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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