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的性格更为活泼,她与奚无垠同龄,恰逢初次下山,因而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同行两日后,凌霜发现江言活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受她感染,凌霜原本紧绷的心绪也渐渐松弛下来。
奚无垠却没什么动静。
他大多时候只是安静乖巧地坐在一旁,话也不多,像是还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但几日相处下来,虽然看着他年纪不大,但言行举止并不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他喝水时甚至都是挺直了背的仪态,难道是谁家落魄小公子?
萧烬则始终温润如玉,言行从不逾矩,待人接物都是翩翩公子,滴水不漏,给人一种非常武力值很高但可靠的感觉,只是他眉宇间总凝着一缕化不开的忧色。
大概是在担心江言真的变成傀儡吧——从前在青云宗时,有一位同他一起长大一起修炼的师弟,他们的实力不相上下,可是在一次捉妖任务中,由于他的判断失误,师弟为了保护他,葬身于妖毒之下,她绝不能再失去江言。
“大约再有三四日,我们就能抵达与君山,断魂草就生长在那里。”凌霜顿了顿,又道:“不过,上这与君山的人就没有下来过的,所以山上什么情况,没有人清楚。”
萧烬闻言开口道:“我伤势已恢复得差不多,届时由我去取断魂草,有劳凌姑娘让奚小兄弟跟小言互相照顾。。”
凌霜努了努嘴,不就是要奚无垠多照顾江言吗?
她听出了言外之意。
于是回答道:“好,我跟他说。”
萧烬说道:“谢谢凌姑娘。”
江言听见他们交谈,凑过来嚷道:“师兄,让我一起去嘛!”
萧烬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跟奚小兄弟待在客栈,等我和凌姑娘的好消息,这草不难取的。”
虽然江言的水系法术修到了天下第一,但是谁又敢拿她的命去赌呢?他已经失去了师弟,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保护小言。
凌霜内心os:大哥,我的命不是命吗?
江言虽有点不甘,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转头啃糖葫芦去了。
奚无垠耳力极佳,坐在不远处的他将这一切尽收耳中。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小口抿了下茶。
凌霜走到他身边,轻声说:“过几日你留在客栈,帮忙照看江言,别到处走。”
奚无垠抬眼看她,故作可怜道:“凌姐姐要去哪儿?是打算丢下我了吗?”
她本不想解释,嫌麻烦,也觉得他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
可对上他那双眼睛,她终究没办法骗他。
“我要和萧烬去取断魂草,很危险。”凌霜叹了口气,“他伤未痊愈,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奚无垠垂下眼眸,低声应道:“知道了,凌姐姐注意安全。”
她居然没有骗他。
以往那些人,不是骗他就是戏弄他。可凌霜,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了实话。
……为什么要说实话呢?
三日后,一行人抵达与君山脚下的客栈。
客栈位置偏僻,却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为断魂草而来的捉妖师,但至今还没人能从山上活着回来。
掌柜见来了客人,赶忙迎上前问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萧烬要了四间上房,又吩咐:“再上几道你们店的拿手菜。”
掌柜连连应声,让小二代为安排。
四人落座后,江言兴致勃勃提议:“我们今晚不醉不归怎么样?”
萧烬轻敲了下她的额角:“不许胡闹。”
凌霜倒不反对,而奚无垠也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不忍扫他的兴,便接口道:“少喝一点也好,别过量就行。”
于是小二又添了一壶酒。
凌霜揭开壶盖,笑了笑说:“喝点酒,壮壮胆。”
江言好奇:“凌姐姐你也要去吗?”
凌霜略显尴尬,随即笑道:“我想去见见世面。看看山上有什么样的妖怪,但我做捉妖师以来还从未真正见过妖,好像它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她几乎不假思索,就编出一个完美的借口。
撒谎。奚无垠在心底冷嗤。
果然和那些人一样,不论为了别人还是自己,都能毫不犹豫地说谎。凌霜,你终究和他们是一类人。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
江言忽然问:“你和奚公子是怎么认识的呀?”
凌霜将遇见奚无垠的经过如实相告,江言听后气鼓鼓地说:“太可恶了!还好你遇到了凌姐姐!”
四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
客栈大堂里的人声逐渐稀疏,只剩几桌捉妖师还在低声讨论着与君山的事,言辞间充满了忌惮。
江言酒量最浅,几杯下肚已然微醺,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杯沿,嘟囔着听不清的话。萧烬见状,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小心地将她扶起,对凌霜道:“我先送她回房休息。”
凌霜点头:“也好,明日还需早起探路。”
萧烬扶着江言离开后,桌边只剩下凌霜和奚无垠。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不同,方才的喧闹褪去,一种无形的、带着些许紧绷的安静弥漫开来。桌上的油灯灯芯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
凌霜自顾自又斟了半杯酒,并未立刻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面。她能感觉到身旁少年的目光,安静却存在感极强。
“凌姐姐,”奚无垠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恰到好处的柔软,“与君山上的妖兽,很厉害吗?”
凌霜侧过头看他。他双手捧着茶杯,眼帘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一副单纯好奇又带着点畏惧的样子。
“我不是说过了,至今无人活着回来。”凌霜语气平淡,“你说厉不厉害?”
“那凌姐姐明日可要小心些。”奚无垠关心的说道。
“好,我会的”凌霜应了声。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江言心思单纯,明日你多照看她。”
她心思单纯,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心思复杂?
奚无垠阴郁的想着。
凌霜站起身来,许是喝的有些多了,踉跄了一下,奚无垠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他以前从未接触过女人,或者说,也算接触过,就是拧断她们脖子的时候,看到她们痛苦求饶的样子,他每次都索性给了她们一个痛快,他真仁慈啊。
不过凌霜,好香。
若有似无的香气让奚无垠忍不住多嗅了嗅。
“谢谢。”凌霜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的道了声谢。
随即便上楼去了。
凌霜正欲放水洗澡,却忽闻隔壁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是奚无垠。
没有迟疑,她火速的进了奚无垠的房间。
只见奚无垠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应该是因为疼痛冒出了冷汗。
她焦急的走向前去:“奚无垠,你怎么了。”
奚无垠没有力气答话,凌霜运功往他身体里注入灵气,却发现根本输不进去,于是她急忙探了探他的气息。
发现他脉息全乱,根本不像活人的脉,凌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是活人的脉,那他是什么?来不及多想,看奚无垠冷汗不停的往外冒,收敛了心神拿出了一粒清心丸。
给他服了下去。
又开口对他说道:“奚无垠,你坚持住。”或许是凌霜充满担忧的语气撼动了他。
这次输灵气的时候竟然输进去了。
他身体内那股狂躁的力量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凌霜的灵气如涓涓细流,缓缓注入他的身体,他身体的紧绷逐渐松弛下来,蜷缩的姿势也慢慢舒展,冷汗不再渗出,呼吸逐渐平稳。
良久,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凌霜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的眉头微蹙,眼睛里带着化不开的担忧,见他醒来,才舒展了眉头。
“感觉如何?”她问,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奚无垠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感受了一下身体里那份不属于他的,温和运转的灵气,然后才慢慢撑着打算坐起来。
凌霜见他一副想起来的样子,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说道:“你躺着好好休息就行,起来干什么。”
“我好多了,多谢凌姐姐。”他声音有些沙哑。
“你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凌霜话没说完,便被奚无垠弱弱的打断。
“旧疾罢了,一年是要发作个三五次的,多谢凌姐姐费心了。”他垂着眼眸,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这句轻描淡写的旧疾,让凌霜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哪有旧疾能让人发作时脉息如此混乱的,还有他身体的那团力量,到底是什么力量。
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也是因为这种力量导致他被欺负吗?明明有力量可以反抗,为什么不反抗。
但她看着少年低垂的脑袋,苍白的脸色,以及他微弱的不安,到了嘴边想问的话也只变作了。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不要一个人扛了,现在有姐姐帮你。”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人人都有秘密。
奚无垠的瞳孔暗了暗对上她清澈见底的眸子,说了句:“凌姐姐对我真好。”
凌霜答道:“既留你在我身边,我是要护你周全的。”
随即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扉轻轻合拢,榻上那孱弱少年的神情顿时褪呢干干净净,脸上没了血色,反而成为了一种冰冷的神色,眼底的感激神色变成了一种捉摸不透的神色。
他抬手,指尖拂过刚刚被凌霜灵力灌注的位置。
那感觉……很奇特。
与他身体内那股力量截然不同,凌霜的灵力温暖,和煦,甚至带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慈悲。真是可笑又天真的力量,但也正是这股力量,居然抚平了那股力量,缓解了他的痛苦。
她还说出那么可笑的话。
什么叫我一声姐姐,对他负责。
若是知道他真实的他,她还会如此吗?
虚伪的人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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