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似乎在担心我,那我就干脆说清楚吧。这只手,是在你婚礼那日,我自己失足跌倒时所伤的,与你没有半点关系,罗珊。”
可明明……那触感分明是两人握过手时留下的印记。
“你怎会伤我?我可是承安亲王。”
承安亲王一字一句,带着几分强硬的意味。如此刻意地强调,倒真像是与她无关的模样。
“……身为亲王,到如今也一点没变呢。竟会在婚礼上跌倒伤手?你就不会滚开避让,不至于受伤么。”
承安亲王仍是带着笑,然而笑意之下,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片刻才压下怒意,硬生生转了话头。
“呵,罗珊。”
“嗯?”
“当初你任性退婚之事,我已忍你一次。但这世上岂有无度的纵容?婚礼才散了几日,你竟就敢做出这种荒唐事!还与男人……!”
随着话音,承安亲王的怒火一寸寸堆叠,声音已带着厉色。
“亲王大人,怒火易伤身,还是克制几分罢。”
“住口!罗珊!”
竟连想说的话都不得出口,身为闺秀的日子果然艰难。罗珊把涌到喉头的反驳一口吞下。
“哼,陛下大约也已知晓这桩流言了吧……”
亲王抬手扶额,沉沉叹息。
【当然如此。不然我怎会刻意为之?】
承安亲王似乎不曾察觉。他只知自家王府在皇室中举足轻重,却不明白,作为皇室唯一亲王的身份,本身便是一股不可撼动的权力。
承安亲王自幼忠心耿耿,从未违逆过皇帝半分心意,那份赤诚无需置疑。皇帝也正因如此,将他打磨得如出鞘的利剑,愈加锋锐,愈加沉重。
皇帝赐他一切,将所有荣宠尽数倾注。
于是,承安亲王成了皇室唯一的支柱,亦是帝王派系的中枢。
而这一切,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
【恰逢其时,合适的人便已出现。】
罗珊心中闪过一个名字,唇角不由自主地微抿,手指轻轻抚过唇瓣。
那日心急之下,当众亲吻……事后回想起来,反倒满是羞赧。
【下次见面时,还是该郑重道歉吧。】
毕竟,她终究是太急了,做出了无礼之举。
罗珊回想起那一吻后的情景,心中仍然浮现谢衍廷的模样。他离开会客厅时,不再是初来时的自信与冷傲,而是一脸怔然,神思恍惚。
“为何偏偏是摄政王?为何偏偏传出这样的流言……”
承安亲王的拳头猛然砸在桌面上,一次又一次,闷声震耳。罗珊望着他,眼神里透出几分冷漠的轻蔑。如此握有重权之人,竟会在闲言碎语前表现出如此胆怯。
“就算陛下听闻了,又能如何?我又不是公主殿下……”
“罗珊!”
承安亲王骤然伸手,重重捂住她的唇,将她未尽的话堵在喉间。他神色紧张,眼角余光迅速扫过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偷听,才压低声音,冷声警告:“这种话,不可再说。”
此刻的他,已不见平日的戏谑轻狂,眼神中尽是冷厉。
承安亲王自幼受制,从未想过那看似沉重的锁链原本脆弱不堪。对他而言,忠诚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可在罗珊看来,正应当将他与皇帝的联系彻底斩断。
若不能找到解除沉睡之法,她就要设法削弱皇帝的根基,让他再无可倚仗之力。要做到这一点,首要便是击垮帝党,而承安家族正是其中的核心。
【既然握在手中的棋子,就必须利用。】
罗珊心中冷静地思量着。眼前这代承安亲王或许至死忠于皇帝,但谁能保证下一代仍然如此?她早已预料到此局,如今不过是顺势推演而已。
被捂住嘴时,她抬手一推,将亲王的掌心拨开,声音平静:“手脏了,亲王,去洗洗吧。”
“哈……究竟是谁把你教成这样的?”亲王哂笑,语气里有几分压抑不住的烦躁。
“当然是出自亲王之手,我的父亲。”罗珊轻轻一笑,言语却锋利得如刀刃。
“荒唐。本不该是这样的。那位皇亲子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竟让你变得如此?”亲王仍旧避重就轻,始终不肯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罗珊抹了抹唇角,神情淡漠而冷清:“亲王,流言已然传遍,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应对?任其发酵下去?”
“若再无良策,也只能宣布你与摄政王的婚约……”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够了,出去!”罗珊霍然起身,声音凌厉清冷,如剑锋划破寂静。冰寒的目光定在承安亲王的身上,透出一种逼人的决绝,将这座会客厅里的虚饰与权谋,尽数刺碎。
亲王一时气急败坏,随手抓起案几上的物什砸了出去。
然而东西甫一脱手,他自己先怔住了,似乎也意识到失态。
谁知罗珊像接飞盘的小兽般,竟将那些物什稳稳接住。她神色沉静,看不出半分慌乱,反倒令亲王重重叹息一声。
“摄政王殿下。”
“……”
“摄政王殿下?”
“摄政王殿下!”
直系护卫帕布连唤数声,谢衍廷才猛然回过神来。
这一状况已不是一日两日。数日来,他无论是行走在宫道之上,还是坐于餐桌之前,抑或是训练场中,皆会突然失神,目光游离。
帕布担忧地打量着他:“殿下,您没事吧?”
“啊……无妨。”
谢衍廷挥手示意,神色却分明透着一抹混乱与茫然。
“又是因为皇帝么?明明让您彻夜候在寝殿外,最后却连一面都不肯露!真是岂有此理!”
帕布拍案而起,声音因愤懑而高亢。可谢衍廷的面容上,却未起一丝波澜。
“殿下,您大可直接闯进寝殿质问,或者当面斥责!至少也能逼得陛下现身!”
“帕布。”谢衍廷低声唤住他。
“……殿下。”
护卫的声音还带着怒意,眼底却有无力的颤抖:“每逢要您赴死之时才肯现身,这样的皇帝算什么!真要这样,不如索性抗命,拒绝再为他卖命!”
谢衍廷沉默片刻,忽而抬眼道:“帕布,我有一事想问你。”
“殿下请吩咐。”帕布立刻俯身,语声放缓,“若能随同您一道入皇宫便好了。只是我们护卫身份受限,不得轻易现身,实在抱歉。但无论何事,您尽可问。”
谢衍廷的目光垂下,声音却格外平静:“若有人,突然开口要你亲吻他……那代表着什么?”
“什么?”帕布一时怔住,眼睛眨了眨,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衍廷却神情淡漠,好似说的只是寻常琐事,弯腰去拾起地上倾倒的墨瓶,将它小心放回案几。
“殿下……”
“嗯。”
“您……不是说去见陛下么?莫非……”帕布心头骤然一紧,强忍着心悸问道,“您其实,是去见了一位贵族小姐?”
他自谢衍廷幼时便伴其左右,知晓这位殿下自成年来,便在护国之战与内乱中无数次徘徊生死,几乎从未享受过片刻安宁。没有无忧的笑颜,也未曾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欢愉时光。
谢衍廷沉默良久,低声应道:“我……确实见过她。”
“……!!”
谢衍廷那句话,让帕布猛地瞪大眼睛,激动得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
“殿下,我能不能出去把这件事告诉兄弟们?”
“不可。”
“摄政王殿下,您竟然……竟然!什么时候偷偷有了心上人?这可太奇怪了,我可从未离开过您的身边啊……是哪家闺秀?不,不重要!可是,她竟然会直接开口要您亲吻?那位小姐也太大胆了吧!”
“……闭嘴,帕布。”
谢衍廷抬手揉着眉心,神色中带着一丝烦躁。自从与罗珊见面归来,他的脑海里便只余下那一幕亲吻。至于皇帝的冷淡与失礼,他竟连片刻心思都未曾分给。
“你成婚几年了?”
谢衍廷双手交叠,支在下颌,神情郑重地问。帕布闻言一愣,随即抬起那魁梧的身躯,竟还装模作样抹了一把眼泪。
“已经十年了,殿下。难道您忘了吗?当年我们猎杀光龙时,我才成婚不过三日。”
“我记得。”谢衍廷目光一暗,缓缓道,“你还曾紧攥着新婚夫人赠你的坠饰,当场哭得泣不成声。被统领笑了好久。”
“是啊。”帕布苦涩一笑,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仿佛回忆起一位再也无法相见之人。
可他很快振作起来,不愿让沉闷的氛围蔓延下去:“不过,当时年少的殿下您,也陪我一同落泪过啊……”
谢衍廷却并未顺着说笑,反而语气一转,带着一抹肃然:“所以我才问你,帕布。若有人突然要求亲吻……那是不是代表,她平日里对我便已怀有心意?”
那一瞬间,他的神情认真而沉重,几近悲壮。
帕布迟疑了一瞬,才谨慎作答:“这要看情形而定……”
谢衍廷却截然打断:“她取消了婚礼。”
“什么?”帕布骤然变色,“等等,谁?那位小姐?她原本已有婚约吗?”
“嗯。”谢衍廷低声道,“似乎是家族强行定下的。可她亲口说,已经取消了。”
“是因您吗,殿下?”
帕布的声音因震动而颤抖,仿佛连胸口的心跳都被这句话冲得乱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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