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见到你么?”
听温澜生这般问道,祝绥亦是错愕。
她此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愣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
似乎想起什么,她对着蓝色屏幕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宙斯。”
悬浮在空中的蓝色大屏边框开始闪烁盈盈亮光。片刻后,沉闷的机械女声回应道:【798号,我在。】
【尊贵的798号监测员,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宙斯的声音盈满电流声,丝毫没有感情,像是某种被设定好的程序。
祝绥双手环抱,往后一靠,开始仔细打量着房间的四周。
阔大的房间四面皆是纯白的墙壁。房间没有窗户,似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她就是被困在盒子里的人。
不知这位面管理局到底处于哪个次元,像个休眠仓一样。
只要呆在房间里,就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渴,甚至连困意都感觉不到,只是精神上的疲累仍然会累积。
来到这里已经快半个月了,她觉得自己还没疯已经是毅力惊人。
“我能见到温澜生吗?”祝绥望向屏幕里孤坐房内的温澜生。
她安静地坐于案前,又提笔抄起了经书,单薄的身躯在宽大的书房里愈显冷清。
【目前暂时没有此权限。】宙斯一板一眼地回。
她也没指望宙斯能告诉她可以,便站起身来,朝身后看去。
除了摆着沙发茶几的休息区外,房间里还有一扇门。
从进局子开始,祝绥便一心想着赶紧把这位面修复好,好从这鬼地方出去,回到现实。
于是连日坐在蓝屏前,也没想出去看过。
可她现下知道了,修复这位面就像打游戏杀怪升级。
而她现在才刚出生在新手村,未来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她感觉这状态有点像当初自己写《命盘》这本书时,没日没夜地在书房里赶稿。
总不能再累晕一次。
【我一会儿便回来。】
细声嘱过温澜生后,祝绥便离开座椅,伸了伸懒腰,试探性地走到门前。
【尊敬的798号管理员,您目前身体状态极差,暂时不建议您回到大厅……】
宙斯的每个字都在一个调上,如果唱歌的话肯定很难听。
不过这句话她倒是经常听。熬夜赶稿时,助理怕她身体垮掉,总要逼她去睡觉。
祝绥拧开了那扇门,往外迈出了第一步。
还没等看清门外的景象,眼前霎时间天旋地转,身体的疲乏如同火山喷发。随即祝绥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口罩和墨镜将姣好面庞遮了个完全,祝绥抬手,将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拖着行李箱穿梭在机场。
A城的机场大得离谱,祝绥感觉光是出机场这段路就能把步数刷到微信排行榜第一。
刚从夏威夷回来,忘记了国内已经开始大幅降温,机场冷气又开得低。她手指已经开始冻得发红,只好将高定的驼色风衣裹紧了些。
即便把自己裹得面目全非,周围似乎还是有人认出了她,试探性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如同一颗惊雷,投入人群,炸起一大片涟漪,引得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她。
还有些看热闹的人,以为这气质清贵的女人是某个明星,便也跟着人群往上凑。
人群如同潮水一般缓慢地涌上前来。
祝绥步伐愈快,眉眼隐隐不耐。
她的二十六岁,像一场在黑夜中绚烂绽放的烟花。
凭借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立意巧妙深邃的权谋小说《东宫之上》,祝绥声名鹊起,甚至一跃成为网文圈里最负盛名的小说作家。
一时间,各大出版社闻风而动,联系她的电话、邮件如同雪花般纷至沓来,小说的影视版权更是炙手可热,价格一路飙升,堪称高价难求。
身陷名利场,万般不由己。她迫不得已参加了几个节目,又接受了一些访谈。
本就出众的样貌和不俗的谈吐让她迅速暴露在大众视野下,走到哪儿都有人能认出她来。
她被拥上金字塔尖,任由大众的评价钉上她的躯壳,好的坏的,反正是能带动热度的,能让媒体分到蛋糕的。
自己的名字在别人口中传着传着像变了调,令她深感厌倦。
正疲于应对各方抛来的橄榄枝时,灵感缪斯忽如决堤的潮水般向她涌来,给了她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将自己隐匿。
于是她毅然停止一切与外界关联的工作,逃难般将自己锁进书房里。
近半年的日夜颠倒,与一盏孤灯相伴。
八月底,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下,她终于完成了第二部以大女主视角叙述的权谋小说《命盘》。
有人评价祝绥的写作方式十分极端,几乎是将自己彻底溺进书中世界,是完完全全的共情式写作。
这样创作,写出来的东西虽能以最完整的姿态呈现给读者,但是极其伤身,对作者本人心理更是一次极难愈合的刻意自残。
祝绥并不否认。写完《命盘》后,戒断反应排山倒海般袭来,令她痛苦不已,一度分不清现实与虚拟,身体状态跌至谷底。
几番求医,每个心理医生都建议她隔断与这本书的一切联系,就像演员需要出戏一样,她也需要逃离。
祝绥原本不愿,可一想到这恰好也是能逐渐淡出大众视野的好时机,便听了话。
将后续工作扔给坚实可靠的团队后,她换了新手机号出去旅游了两个月,谁也联系不上。
销声匿迹的愿望并未实现。在国外呆了两个月后回来,她发现情况并未好转。人群依旧癫狂,啮着她不肯松口。
祝绥像掉落蚁群的一粒糕点,被周围汹涌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心尖的烦躁灼得她焦灼,于是干脆将昂贵的行李箱往旁边一踹,开始奔跑起来。
于是周边的人便见到,一个裹得严实的高挑女性在前面狂奔,后面乌泱泱的一群人大喊着她的名字追赶。
“妈妈,是不是丧尸爆发了?”小女孩口中的棒棒糖被人群奔过的风席卷到地上,她呆愣地问道。
祝绥把蚂蝗一样的人群甩掉,躲进机场地下停车场里。
她扶着墙弯下身,摘了口罩,红唇启合,呼吸凌乱,喘个没完。
缓过气来,她连忙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几乎是瞬间接通。她刚唤了对面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女孩先声夺人,崩溃大哭道:“绥姐!你快回来!《命盘》的稿子被偷了!”
于是祝绥又马不停蹄赶回了公司。
办公区的人慌成了一锅粥,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众人见祝绥进门,齐齐停下了手中的事,扭头望来。
半秒后,齐刷刷的响彻云霄的哭喊声几乎将祝绥的鼓膜震破:
“绥姐!!!”
祝绥嘴角抽动,闪进了办公室。
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孩抱着一堆文件,连忙跟了进去。
“绥姐,现在情况是这样。”女孩虽然惊慌,但梳理起事情来毫不含糊,“对家公司黑进了电脑系统,破解了存储权限,将稿子盗走了。”
“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手段,公司网络安全部一点都没察觉,昨天听见对家出版了新书我们才后知后觉……法务部已经在准备起诉,但是证据不足……”
“绥姐……你出去旅游就算了……手机号换了也不和我说……”助理女孩说着,无措得又快哭了。
初稿完成后,后续还有一系列相关事务要处理。祝绥估摸着,两个月,团队便能处理得差不多,自己回公司刚好能推进下一步进展。
未曾想刚落地便听闻噩耗。
祝绥揉了揉眉心,轻声安慰道:“没事,你别着急,先把出版的书给我看看吧。”
助理连忙将出版的书小心翼翼递给她。
“改成什么样了。”
助理见她颇为不耐地翻阅,咽了下口水道:“女主死得凄惨……反派上位……”
祝绥闻言,恰好手中书页停留在女主死亡的描写上。
她瞥见几行冰冷的文字。
满是无助、凄惨、心如死灰,仿佛正从字里行间缓慢渗出缄默的血迹。
对家明显有专业的写手团队,将自己的行文习惯和语言风格摸得透彻,堪称复刻。
这几行字,若是告诉读者是祝绥写的,也无人会起疑。
祝绥手指蜷起,将那本书撕了粉碎,扔进垃圾桶里。
她按下心尖燎原怒火,刚想让助理召集法务部开个会,眼前却迅速变得模糊。
书桌、文件、落地窗、撕碎的书页扭曲变形,织成了张巨大的黑布,覆在了她眼前。
-
眼皮变得十分沉重,四肢软弱无力,喉间干涩。
祝绥缓慢睁眼,看见高阔纯白的穹顶天花板,色调冰冷,刺得她又急忙合上眼皮。
耳边空茫。片刻后,嘈杂的讨论声如同夏日海浪,缓慢灌入耳中。
“我服了,这个位面又崩了,第十次了!”
“我的天,那你什么时候重启?”
“睡个觉再去吧。我都快崩溃了,那个女主就是不按我说的来!”
“我也无语了,昨天出来吃饭的时候,我那男主不知道犯什么病跳楼自杀了,明明都快结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610号出来没啊?她都进去三四天了,再不出来顶不住了吧?”
“你不知道吗?签了贷取协议,没还清积分,被罚进位面了,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
“哎哟,你看798号,是个新人来的吧?半个月才出来,身体真好……”
“她好像不是专门的监测员吧,白术说那个位面是她自己写的小说来着……”
“……”
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组成句子,祝绥却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
她艰难撑起身,茫然地望向四周。
一个透亮整洁的大厅,但四周仿佛没有墙壁,无垠宽阔。
中央是洁白琉璃制成的长形桌,桌上菜肴遍布,许多人坐在那里用餐。
再往边上,是一列整齐的白色小门,上面标着序号。门上还挂着一个电子计时器,从有人进门开始,时间开始计算。
有些房间的时间还在跳动增加,但有些已经停止。
她眯眼一寻,望见了自己的798号。
时间停留在14天16小时51秒。
祝绥垂眼一瞧,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周边像是病房,整齐排列了许多床位,有些人正在上面酣眠。
她正想起身,却注意到大厅中央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众人议论纷纷。
“那是谁?”
“是辛夷,官阶很高,平时很难见到耶。”
“她来干什么?”
“……”
祝绥抬眼望向骚动来源。
粟色大波浪卷披在肩侧,长相妩媚的女人从众人目光中毫不留恋地穿过,一步一步来到她面前。
禁欲的黑色制服扣到了最顶上,包裹着女人曼妙身段,竟生出种别的风情来。
“798号。”女人朱唇轻启,声音里似乎藏了钩子般,摄人心魄。
她微微眯起双眸,狭长的双眼眼尾上挑,似只狐狸般,眼神在祝绥的脸上游移。
随即满意轻笑道:“长得倒是不错。”
祝绥被她侵略性十足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不用你再夸。”
辛夷捂住双唇,笑得花枝乱颤,“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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