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气温很低，路上的行人都将脸颊和手尽量藏在衣服里，抵挡寒风的侵蚀。
周衍川带许庭宇去了他在餐厅的办公室。
不大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实木桌子，桌子上立着一台电脑，前面有两张单人沙发，角落里还有一张平放着的折叠床。
许庭宇进到这个屋子的第一感受就是整洁，茶盘里的透明玻璃杯杯柄也被主人细心地朝向一个方向
许庭宇扫了一眼，就礼貌收回了目光。
周衍川让他随便坐，他才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随后面前又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许庭宇看着眼前的男人，笑着开口，“周先生。”
“上周您帮助了一位崴脚的老太太，那是我姥姥。”
周衍川表情没什么意外，放下手里的水壶走到许庭宇对面坐下，“我知道。”
这倒让许庭宇脸上有了些惊讶，他开始回想除了不久之前一面之缘，两个人是否还“偶遇”过。
“什么时候？”
“刚刚。”
许庭宇问的是他们什么时候还见过。
他轻轻挑了下眉，心下其实很确定，上次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他的朋友甚至是朋友的朋友中，周衍川从没出现过，否则他不可能对这人没有一点印象。
他想了下，开口问道，“我姥姥和你说起过我？”
周衍川点头，“嗯。”
两个人虽然刚认识不久，但都不是会让场面尴尬的人，你说一句，我回一句，氛围倒是也很和谐。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小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周哥，你朋友的单子做好了！”
两个人都起身往外走，一起停顿在了窄小的沙发过道。
周衍川往前推了下手，意思让许庭宇先过。
许庭宇也再推让，擦着男人的身体过去，
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极其近，已经突破了安全社交距离的时候，
许庭宇闻到了一股极轻的洗衣粉的香味，又混合着晒过太阳的味道，干净舒适，
像周衍川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一样。
办公室外面，小江把打包好的饭菜交给阿明，嘱托他一会儿给办公室的那位先生，自己又跑回了后厨忙活。
不过半个小时过去，大厅的桌也都坐满了客人，两台空调尽职尽责地工作，透明玻璃上都蒙着一层雾气。
许庭宇再一次郑重地跟周衍川道谢。
姥姥的伤势没有大碍，离不开周衍川帮忙处理及时的缘故。去了医院，连医生都说，处理伤口的人很有急救常识。
周衍川笑了笑，道：“老人家好些了就好。”
许庭宇也笑了，“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可以下地走路了，只要再注意观察几天，就不用人扶了。”
那天下午，周衍川去市场进菜回来，从路边发现了周姥姥，老人家坐在地上，还有几棵花苗在手旁。
上前问过，才知道老人崴了脚，打电话给家人和救护车，都需要时间才能到，而这里又有些偏，尤其是两三点钟，路上基本没有行人。
在征求了老人的意见后，周衍川把人带回了店里，进行了基本的冷敷。
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慈爱地对周衍川说，“我孙子许庭宇，也和你差不多大。”
“孩子，今天真是谢谢你。”
由于一些个别事件的影响，很多人见到老人都会犹豫扶不扶，甚至很多人都当做看不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许姥姥自己也知道，所以她也不呼救，耐心等着自家的车过来，没想到会有一个热心善良的小伙子帮助自己。
许庭宇从兜里拿出了一张印着自己电话的名片，但又揣了回去。
他拿出手机，朝周衍川亮出微信名片
“方便加个微信吧，等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递过手机的手白皙修长，骨节清晰有力。
“好。”
周衍川也掏出手机，扫码。
互相加上微信，许庭宇接过身边小服务生递过来的饭菜，道了声“再见”，转身走出店门。
收银台前，阿明还看着许庭宇离开的方向，直到人开车远去，才回过头对着周衍川比划。
漂亮的、哥哥、
阿明脸上挂着单纯且稚嫩的笑容，20岁的年龄，身材还是很瘦弱，但整个人身上却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周衍川看懂他的手语笑了。
也伸出手比划给他看，
哥哥、要说、帅气、
许庭宇把菜放到后座，又用充满电的手机给许母发了消息，
“大概半小时就到，菜买了。”
许母回得很快，嘱咐他“路上慢点开。”
许庭宇打字，“好。”
许庭宇到了城南的郊区别墅区，保安验完人脸便给他放行。
等停好车走进家门，大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等他过来开饭。
保姆赵姐上前接过许庭宇手里的蛋糕和打包回来的饭菜，带着去厨房摆盘。
许爷爷和许姥姥听见声响，也从客厅走出来。
许庭宇看见他们，脸上笑意加深，加大音量喊了一声“姥姥姥爷。”
两个老人应得中气十足。
他快步走过去，扶着两位老人到客厅坐下
才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一只紫檀木雕刻的手串。是他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
果然，许姥姥一眼便非常喜欢。
许庭宇给姥姥带上，又细心调整了下圈绳的松紧。
许母姓原，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叫原成佰
许庭宇去到厨房，原成佰正在做长寿面。
他上前喊了一声“舅舅。”
原成佰见到许庭宇回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舅甥二人关系很亲近，原成佰是做航天器械的，跟许庭宇的公司也有合作。
原成佰是个成功的商人，看见许庭宇，又问起他最近的新项目进展。
许庭宇略过了一些保密信息，和他大致说了一下。
原成佰听后，哈哈大笑，夸赞的神色溢于言表，“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啊！”
一家人一起吃了晚饭，又聚在一块聊了会儿天。
原成佰的大儿子在国外留学没法过来，只带了小儿子。
5岁的奶团子圆润可爱，像一个软软的舒芙蕾。刚学说话，吐字也不清晰，逗得所有人脸上带笑。
眼下，他正缠着许庭宇，打滚似的扒住男人的裤腿，“宇锅，抱、抱”
原成佰的妻子安娜见儿子一副撒泼打滚的样子没忍住捂了把脸，
这小子是对自己将近50斤的重量没数吧。
许庭宇刮了下小孩白白嫩嫩的脸颊，将其一把抱起，又往上举起，小孩子被这种刺激玩法逗得咯咯直笑。
许庭宇也被小孩夸张的反应逗笑了，又连着举了几次，最后在舅妈的催促下，放下小奶团子。
“我真不累，舅妈。”许庭宇朝他笑着道。
但安娜坚持不同意，她蹲下点了点儿子的小脑袋，说道，“表哥刚下班很累的，你去帮他捶捶背。”
小孩好哄，又屁颠屁颠地跑去给许庭宇捶背。
卖力唧唧的小模样甚是可爱。
众人待到九点多，让赵姐带着两位老人上楼休息后，依次离开。
回去的车上，许庭宇开车，先把他爸妈送回家。
许母看天已经很晚，对许庭宇说，“小宇，今天在家住，别回澜园了。”
许庭宇没什么意见，说了声“好。”
许母想起之前让许庭宇办的事，问他，
“儿子，茶居餐厅的小帅哥，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许庭宇“嗯”了一声，但又说，“我没给他钱。”
在许庭宇看来，周衍川并不是因为图钱才救人，那只是他的本能反应，用钱去感谢会侮辱了人家。
于是他对许母说，“我加了周先生的微信，打算请他吃顿饭。”
许母听了也点头认同，“这样也不错。”
周衍川今天起床比以往晚一些，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昨晚餐厅来了两个探店的博主恶意拍摄，宋姐和张强不懂该怎么办，又打电话给他，让他再回一趟店里。
好在两个博主还没发布视频，见越来越多人围观，自知理亏，悻悻删掉视频跑了。
处理完餐厅的事情，他又马上开车去了医院，周爷爷晚上打针需要有人看着守夜。
在打完三瓶药后，周奶奶到了医院替他，他才能回家休息一会儿。
十几个小时连轴转，乍一躺下，周衍川头脑还是处于高度清醒的状态，过了许久才睡着。
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他又被一通电话叫醒。
周衍川没有起床气，几乎在铃声响起，便清醒了过来。
他拿过手机，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赵医生”三个字。
是周爷爷的主治医生。
周衍川接起电话。
“你好，赵医生。”周衍川的声音还带着点刚起床的沙哑。
“周先生。”
赵医生的声音停顿一瞬，说道：“您爷爷的病理检测报告出来了。”
“是胃癌晚期。”
“很抱歉。”
赵医生继续说着一些检测数据，每个数字都都指向周衍川曾经预想过，但最不愿意相信的结果。
“我把报告发到你的微信上。等到医院再聊。”说完贴心留出了给周衍川冷静的时间，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房间又重回寂静，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攥，压缩，空气逐渐变得冰冷，稀薄。
周衍川点了根烟，低头吸了几口。
他刚出生父母就偷偷离开了家，小一点的时候，他还相信父母是出意外去世了。再大一点，他不再为了两个抛家弃子的人伤心。爷爷奶奶也很少在他面前提起那对男女，三个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与共识。后来到了他十三四岁，周衍川跟着邻居家的哥哥出来打工。
爷爷奶奶年龄大了，吃饭看病，都需要钱。
他没读过书，更不认几个大字，没几个老板愿意收他。
他感受过半夜桥洞底下呼啸的冷风，也睡过无人公园里的冷硬板凳……
那时虽然一无所有，但周衍川觉得只要他好好努力，打工赚钱，一定能让爷爷奶奶过上好的生活。
再后来，有一家饭店老板招他洗碗，老板对他很照顾。他不怕累，刷完碗，就帮着厨师洗菜，备菜，有时候厨师忙不过来，他也能炒几个菜。
后来，他成了厨师长，攒钱开了现在的茶居餐厅。
那晚，周衍川拿着租房合同，兴奋地给村里的小卖铺打去电话。
他语气难掩兴奋，跟爷爷奶奶说，“我要接你们来城里过好日子。”
刚开店的那些年，周衍川吃了不少苦，一点也不比之前住桥洞的时候轻松。
他在餐厅附近租了一间两居室，安顿好爷爷奶奶。
从零开始打拼的日子很是辛苦，周衍川早出晚归，跟装修的人掰扯，找合适的供货商，又去出二手的倒闭饭店淘了不少挺新的便宜桌椅，忙碌却充实，日子充满了奔头。等他回家，爷爷奶奶又做好了饭菜，笑盈盈地跟他说城市里有多繁华，有多好，连水龙头里的水都是温的。
可是，这种日子也就持续了几年。上个月周爷爷突然说觉得腹痛，周衍川带他去了医院，只查出了胃溃疡。周爷爷打了针还是吃不下饭，总说肚子疼。医生见状建议周衍川去肿瘤科看看，说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也就是从那时起，周衍川开始了往返于医院和餐厅的生活。他万分期待，幸运女神能眷顾他一次，
他从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现在命运却让他又一次被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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