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被氤氲的热气填满，整片空气里弥漫着沐浴露的冷香。在这方宽敞的空间里，一切都变得柔软、模糊，且旖旎。
温填给浴缸装满了热水，然后红着一张脸背对着浴缸面壁。厉泱特地给他提醒了三遍她手受伤了，他离开了万一她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没人帮助。于是他只能留在这……待命，听她这个皇帝的差遣。
但他没她那么厚脸皮，要他盯着她洗澡，他怕长针眼。即便…即便他们上过很多次床，但是什么都没干只是赤.裸相对的场景，这还是第一次，他没眼看。
满是沐浴乳泡沫的浴缸里，厉泱单手支着脸侧，容色深冷，没太多表情与情绪，脸上的血迹已经洗掉了。
那只受伤的手特地挂出了浴缸边沿，防止湿水。
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她倏然扭头瞥向一旁像块木头背对着她杵在门边的人。他一动也没动，只是抱着手等她洗完澡。
她撩唇轻笑道：“甜甜，刚刚看到我脸上的人血你害怕了？”
温填听见她的话后放下手，不明所以地：“嗯？”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扭头，下一秒想到了些什么又即刻把脑袋转回来面朝门板，他动了动嘴唇淡淡道：“为什么这么说？”
厉泱眸眼幽深，直勾勾地注视着他，观察他的所有反应，接收完毕后，陡然揶揄道：“因为这不是鸡血鸭血，是人血，你的同类我的同类的血。甜甜，你怕很正常，但是我觉得很畅快。其实我刚刚是想杀了他的，但是后来考虑到这是个法治社会，公然杀人逃不快，所以我还是留了他一条命。”
她说的是“杀了人逃不快”，而不是“杀人不对”。含义天差地别，动机与初衷也天差地别。
温填眼帘逐渐掀开，默了半晌，忽而扯起嘴角漠漠讥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这是个法治社会，所以你才无法杀掉那个人？如果不是法治社会，那么你就直截了当把他抹脖子了？让他当场一命呜呼，你要当个杀人不眨眼的罪犯？是么？”
厉泱满意他的回答与思维敏捷：“对，是这样的甜甜。”
“厉泱你要是真这样想的你就死定了。”温填蓦地扭头瞪向她，咬着牙齿拔高声音道：“你要是有杀人的动机，那我会是第一个报警的人，把你送进去。”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与颤抖，说出这话几乎耗尽他全部的力气。杀人？亏她敢想。
厉泱看着面前少年一脸的严肃与担忧，多重情绪在他面上掠过，其中关乎挣扎与难过的情感最丰富。她注视着他，忽然就有些后悔对他吐露这种违背公序良俗的话了。她应该控制住自己，把这些内心深处的心声埋得好好的，永远给他留下一个亲和靠谱的好印象的。但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对他来说应该是好事，他有权利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怎么看待她与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今天刚好趁着这场突发意外，她顺水推舟把话摊开来，跟他坦白一些事情。
长期以一副傀儡面孔与他相处，容易让他对她的印象产生欺诈性。她，没他想象的那么正常。其实，他是在跟一个疯子谈恋爱。就像今晚这样的，他会突然出现在她家令她感到十分意外，她只是受了点伤而已，他在手机上问候两句就行了，不用特地跑过来看她。
她并不是一个会特别需要人问候与可怜的人，即便受伤，不管大伤小伤，于她而言只是些许皮肉刮擦，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他的出现，让她竟然感到有些……为难。
她的伤其实承受不起这份专注且认真的关切。或许说，她从来就不习惯于被人如此认真地对待。而此刻这种认真的态度被人用在她身上，她甚至觉得受的伤要是重些可能就会好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承受不起了。
当人认为受不住这份爱意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退缩，她也一样。
只有把真面目拿出来恐吓他，吓跑他，然后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只是真吓到他了，她心底也真不好受。
厉泱抬起没受伤的手揉着眉心，心里很烦躁。
“甜甜，如果是你送我进去的话，我不会说什么的。”厉泱接住他的气话，心平气和地赞同道。
他亲自把她罪名宣告成立，比其他人宣告好受多了。这样她就不用对这份感情感到害怕与抱歉。
“送个屁。”
温填红着眼冲她骂了一声。忽地大步朝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干净的瓷砖地板上，两只手突然拉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臂跟指尖，把她的手从她脸侧夺过来，扯到他嘴边。然后他闭上眼，低头张口用力咬住她拇指下端的手掌位置。
齿列咬人的力度挺大的，随着他的动作，手掌处传来重重的刺痛。厉泱：“……”
她没收回手，就让他咬。
温填气冲冲地咬了久久的一口，直到舌尖上一股咸淡的腥味渐渐蔓延开来，席卷他的整个口腔。他心里的气郁才消散了几分。
他松口，扭头直勾勾地盯着一脸平静的人，低淡问道：“…你是不是想要分手啊？”
厉泱顿住：“……”
她嗫喏唇瓣，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回答他。就在她纠结时，温填又开口道：“还是你今晚被吓到了才说这样的话来吓唬我？”
原本听了上句话厉泱想反驳的，但是转而听到了他的下句话。不知道为何，她遽然就想笑了，被他的可爱逗笑。
她在告诉他她的本性，他却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胡言乱语。真是，纯稚又可爱。
厉泱盯着他，叹着口气投降下来，不再持续这个话题。
“是啊，甜甜，有些被吓到了。”
她说着，手从他手心挣脱出来，身体默默朝他移过去，随后单手插进他的手臂内侧，揽着他的腰，下力将他揽过来。两人距离贴得十分近。她抓着他的背，明显感觉到他身体有些许僵硬。
“宝宝，没有要分手。只是——”
她靠在他耳边循循善诱道：“你认为我被吓到了，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才能消解掉这份惊悚的记忆。”
温热的气息从她唇间徐徐漾开，洒在温填耳廓，他微张唇瓣滞住。数秒后，他先是闭上眼，又睁开眼，缓慢地扭头冷冷地睨向她，忽视她的话，直接把自己的话开门见山摆出来。
“厉泱，我要你跟我道歉。”他无比冷静道：“为刚刚你的话跟我道歉。我也被你吓到了，给你看了一次我的笑话，你要向我道歉。”
厉泱凑过去轻啄一口他的脸颊，嗓音无比果断与宠溺：“对不起宝宝，吓到你了。”
温填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哼，抬手擦了擦脸颊，使劲擦着刚才被她亲过的地方。当着她的面擦，毫不掩饰地擦，用一种很嫌弃的表情擦。
厉泱挑眉不语，看着他怄气。
擦到脸颊有些微红，他才停手。但接着在她面前抬起双手掩住面孔，缄默持续许久。
厉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道：“甜甜，你干什么？”
他没回。
厉泱盯着他，瞳孔逐渐深邃。
温填现在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衬得他肤色更白，加上刚刚他要给她放水所以将衣袖挽上去，露出了两截清瘦冷白的手臂。整个人在暖光下漂亮得惊心动魄。
只是瞧着就仿佛有种魔力在勾搭着她，厉泱不由自主想上手摸摸他，实际上也这么做了。只是指尖刚要抚上他的肩膀，少年终于出声了。嗓音低软又羞涩。
“混蛋。”他说了一句。
厉泱手指顿在半空，撩起嘴角：“甜甜在喊我吗？”
温填手没放下，依旧遮住脸颊，硬声道：“废话，不喊你喊鬼啊。”
厉泱：“……”
她虚心接受：“甜甜，混蛋在的，你有什么吩咐？”
温填又静默了好久，厉泱也不催促他，安静耐心地等着他发号施令。看看他要说什么。
大约几分钟后，低低的嗓音从指缝间冒出来，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那个。”
厉泱：“嗯？”
温填：“……额，那个——”
厉泱梅开二度：“嗯？哪个？”
温填：“就是那个。”
厉泱：“嗯？”
温填见她跟块木头一样不着调，他突然放下手没好气地看向她。眼神幽怨。
“……”厉泱主动询问，“甜甜请说。”
温填没回她，自顾自抬手抓了抓头发，随后从嘴里轻轻吐出来一口气，几番挣扎后他站起身走到门边。
啪一声。
他把浴室的灯关了。
厉泱面朝他的方向。先是闭上眼缓冲，随后再悠悠睁开眼，视线终于适应了点昏暗的环境。她借着窗外的微光看清了温填，他还站在开关旁，似乎也在等待适应浴室里的昏黑。
厉泱眉毛微动，嘴角轻轻上扬，后背靠回了浴缸边沿。耐心等待着他要干什么。
没多久，开关前的人像下定了某种天大的决心。忽然移开步伐朝她走来。他立在浴缸前，手指抓在自己的毛衣下摆，利落地将毛衣从下往上掀开，绕过脑袋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了地板砖上。
厉泱盯着他干净白皙的肌肤，微眯起眼帘。
伴随着她的目光，温填抿着嘴低头，解开自己的牛仔裤纽扣，把裤子一起丢到毛衣上。
厉泱视线落到他的两条笔直光洁的长腿上，瞳眸深沉。本来只是想看戏的，现在她大概清楚这宝贝要干什么了。答案呼之欲出，她心底泛起了某些繁杂。
温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主动抬脚踏进了浴缸里，本就很满的水因为他挤进来的动作，浴缸里的水漫出了边沿，砸进地板里，把他的衣服裤子都淌湿了。
温填没闲情关照他的衣物是什么处境，他在浴缸里跪坐下来，抓过厉泱的手，五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刚刚被他咬过的地方。
温填冷嗤道：“厉泱，希望刚才没把你的手给咬坏。现在应该勉强还能用吧？你不至于这么脆弱。”
他低头，拉过她的手缓缓往下，给自己放进去……
漆黑里温填的脸早就红成一片，但嗓音尽量保持着冷静。她的手虽然又细又长，但不知道到底之前是干了什么，上面布着些薄茧，细滑跟粗糙同时兼具。滋味，额，一般般吧。
他拧起眉梢，握着她的手，自己咬着牙动作…
厉泱在昏暗中静默地注视着他，她的手被他握在手中，像工具一样，已经不属于她。而他埋着头，劲瘦的腰部在浴缸上端弓起，呈现出一道艳美的风景线，像只午夜吸人精气的妖精。动作生涩但是讨好的意味十足。
厉泱唇瓣无声地翕动，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盯着少年自顾自生疏的举动，还是尽量发声道：“…宝宝，其实你不用这样。”
温填吞了吞口水，唇里干涩得厉害，听见她的话后，泪水终于控制不住从他眼角溢出，砸进浴缸的水里。
“……你……嗯你知道……刚才你的…话有多…呜呃吓人么？”
眼泪吧嗒吧嗒沿着他的鼻梁掉下来，厉泱看清他脸部蜿蜒的水光。她心疼地抬起受伤的那只手给他擦拭眼泪。
“下次不这样了甜甜。”她安慰道。
温填说到底终归才十八岁，在他的过往思想与经验里，真善美教育占据了大半，所以听到她刚刚那种阴暗的话后表现出了不可置信与恐惧很正常。
她的话跟他的固有价值观相悖。
是她考虑欠缺，给一个正在向阳而生的少年传输了些不正当且坏透了的理念。
“……是……嗯……是你自己说的，下次……不这样了，要是……再说这种话……呜呜我生气了。”温填哽咽道。
听他哭，厉泱再也控制不住，伸出受伤的那只手挽住他的腰，一个翻转，把他压到身下。
温填瞪大眼睛惊呼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躺到浴缸里了。她受伤的那只手掌在他的后脑勺下方，完美地防止了他脑袋撞在冰冷的浴缸边缘。
但是她的手没出来，于是伴着这场突变，指尖不小心撞了一下。
温填：“……”
“是我说的，甜甜，下次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厉泱道。
温填侧眸瞧了眼，尝试看清她枕在他脑后的手。见是那只受伤的手，他张唇努力找寻自己原本的声音，呵斥出声：“……你这只手……是额……不想要了吗？”
厉泱用膝盖顶开他的腿弯，她倾身压过去，轻柔道：“想要的，但是有人哭鼻子了，好可怜啊。所以让我摸摸，顺顺毛，防止掉更多的眼泪。”
温填：“……”
他垂下眼睫，抬起双手自己擦了两下眼泪，死要面子道：“你……才哭呢。”
厉泱接话：“对，我哭。”
她说着手指还勾了勾，并扩开。
温填：“……”
怔愣中，身上的人猛地吻下来，强势又霸道地含着他的唇瓣品尝，彻底占据主导权。
……
厉泱再三给温填保证了以后一定会遵纪守法，爱生活爱生命，争做好公民。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安心睡觉。
她给他把湿掉的衣服洗干净并甩干，挂在室内，用空调晾晒一晚上。方便他明天穿回学校。
做完一切，她才回客房，脱掉拖鞋上床，把累得精疲力尽已经睡着的人拥进怀里。她低头在他唇上亲吻，浅尝辄止就放开了他。随后拉起被子把他盖好。
厉泱面朝着温填，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低淡的嗓音从黑暗中清晰地响起：
“吓坏了吧？但这才是我，甜甜。”
做个站在阳光里的人，他要求的，所以她会尝试一下。
哄哄可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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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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