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填手里紧握着黑色中性笔和四级准考证，一味地将脸埋在厉泱脖侧，她问他话他就摇摇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他心里的具体想法，但是又不想放开她。
厉泱无奈地轻叹气，雨突然下得大了些，她用手掌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后脑勺。道：“甜甜，雨下大了。我们回车上慢慢说，在这淋雨容易感冒。”
这下温填终于愿意回复了，只是声音极低：“……嗯。”
他将双臂从厉泱肩头放下来，与厉泱面对面站着。期间温填眼神闪躲，还没开口，空闲着的那只手忽然被厉泱握住，她二话不说就拉着他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温填乖乖跟着她。
车子是温填没见过的样式，空间比之前的要宽敞得多，是一款适合室外野营的豪车。车子的四个玻璃车窗都贴过特殊材质的车膜，从车外朝里看什么也看不清，就黑乎乎一片。
开车门前，厉泱蓦然朝温填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刻意问道：“甜甜，你能看到车厢内的情况吗？”
温填无语，他又不瞎。
“看得见，行了不厉总。”温填抱着手，扬起眉梢唱反调道。
他一直这样，受到一点宠爱就开始飘飞，不会一直消沉也不会一直得意洋洋，他对人的态度取决于对面人的态度。对方凶他就比她更凶，对方温柔他就比她更温柔，对方对他好他就比她对他更好。像厉泱这样的，时而温柔时而欠骂的，他向来爱跟她唱唱反调，怼她几句。这似乎已经刻在了他基因里了，是成年后基因突变的最直白的象征。
果然，厉泱这话就是故意讨他骂的。他怼了她一句之后，她嘴角的弧度翘得挺深的，“甜甜，这是你说的，待会别后悔。嗯？”
温填莫名其妙：“我后悔什么？”
厉泱不再逗他，见他没刚刚在河边时低沉之后，她心头也松了口气。将车门拉开对他说道：“甜甜，进去。”
雨倏然变大，温填也不再迟疑，俯身抬脚踏进去坐下，厉泱跟在他身后进去。嘭地关上车门。
车门一合上，窗外的雨便密密麻麻击打在车窗上，一下子街道外的天乌云密布，暗沉无光，整个世界都黑下来。
因为天气不好的原因，今天出校门的学生挺少的，偶尔才见一两个，但都是赶着匆忙的步履朝学校跑回去。跟逃难一样。
温填坐在这里，手里握着自己四级考试用的中性笔和准考证，指骨都因为他极为用力的动作而凸起清晰的弧度，修长分明。他犹豫片刻，喉咙上下滚了滚，决定全盘托出。
“厉泱，在遇见你之前，我其实想要当一个自由媒体人，带着一台相机，走遍全世界。为许多没办法发出声音的人以及事物发声，将他们的困境从各种犄角旮旯里带到台前来，让人们了解他们的需要与困难，然后帮助他们挣脱命运的某些束缚。毕竟这个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不管好还是坏，只有大量的曝光才能获取更多的机会。我不想就在温锋白的安排与操纵下度过一生，我想要走自己喜欢的人生。”
他说着嗓音突然颤抖起来，猛地扭头看向厉泱的方向，手里的准考证已经被他攥得皱巴巴的，算是废了。但温填毫无察觉。他只一味地望着厉泱，认真道：“因为这个，我之前的人生计划是念完A大就申请国外的大学，对自己进行进一步的深造，只有把自己变强大，才能当弱小者的依靠。但是——”
“但是这都是遇见你之前的计划了，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我没有因为看中你的钱才跟你好，也没有为了存出国留学的钱，所以才故意接近你。跟你在一起，我是打从心底愿意并且喜欢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出国了。啊——”
话才刚说完，他抖得不像样的身体突然被厉泱伸手一把环住，她抓着他的腰部，接着稍一用力将他整个人送往她自己的怀里。惊慌失措之间，他是怎么到的她怀里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知道脑子一片空白时，他的下巴就已经搁在她肩头，而她正一手揽着他的穿得厚厚的“水桶”腰，一手轻抓在他的后颈上。抱紧他，对着他安抚似地拍拍又摸摸，温柔似水。
温填动着干涩的唇瓣，忘记了言语。任由她抱着摸着。
“甜甜，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啊。”厉泱道。
她的嗓音冷冷清清的，听不出是什么意思。懂了或是没懂，哪里不懂或是哪里还需要解释。温填都无法探究出来。
他心沉得厉害，抿嘴承认：“…嗯。”说完他怕她刚刚没听清楚或是误解任何一句话，导致她曲解他的意思，他又想长篇大论说清楚，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跟她解释好这件事，不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长疙瘩或是产生嫌隙。这就是他现在找她的最重要的事。可还没发声，她却先他一秒出声，嗓音平静如水，语气像是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
“好的甜甜，我知道了，原来就是这事啊。我听清楚了。”她徐徐道。
说完她还不甚在意地低头，冰冷的唇瓣落在温填白皙的脖颈上。温填：“……”
“厉泱，你到底听清楚了没有？我刚刚说的什么。”温填咬牙切齿道。他真的要被她这副敷衍了事的样子给震惊到了。他，他在跟她坦白从宽，说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她这人…竟然在亲他。
她就没有一点想法吗？比如生气，气他一方面跟她承诺说不离开她，一方面又在筹备着出国的钱。即离开她的资金。她不会觉得他是骗子吗？关于此种种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有亲他的想法！？
在他询问她以及自己独自揣度时，她的拇指按在他羽绒服的一颗黑色的扣子上，啪嗒一声。大冬天的，他穿的挺厚的，黑色的毛衣衬得他皮肤更加冷白。温填：“？”
他抓着她的手腕，仔细注视着她。想知道她到底听清楚他的话了没有。
“我听懂了甜甜，出国就出国，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厉泱埋首在他侧脸边，含糊不清道：“你坚持你本来的想法与计划就行，不需要放弃什么。跟我在一起如果需要让你放弃你本来喜欢的东西，你觉得这份感情正确吗？一份让你不断舍弃并且失去自己的感情，你难道就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温填挣扎的动作忽然停止，他睁圆眼睛望着车窗外飘雨的路面，哑声地吸取厉泱话里的含义。此刻大雨倾盆，外面一片模糊。但他在车里，雨声被隔绝在外，声音不大，挺适合睡觉的。
“不管是出国还是你原来的媒体人梦想，你都要竭尽全力去坚持。而我以及我们的感情，应该是让你变得更勇敢更无坚不摧地去追逐梦想的源泉与力量，这才是这段感情的意义。”她说着，手已经伸到他的裤链。拉开。
温填刚要感动，下一秒直接熄灭，他：“……”
“那你会生气吗？”温填最后询问道：“生气我瞒着你，产生过并且坚持过离开你的心思。”
厉泱一手将温填按到座位上躺下，一手按住按钮升起车内的挡板。直到只剩下两个车窗。她倾身过去压着他，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只会为你骄傲宝宝。”
温填呼吸一滞：“……”他吸了吸鼻子，笔跟准考证不知道掉哪去了，不过他没空管，直接抬起双手覆盖在面颊上，喉咙发酸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明明他对她一直都能够畅所欲言，想怼就怼的，现在居然一句话都发不了。
厉泱握着手里缴获的中性笔，她拿在指间细细端详，复杂的神情从眸底层层叠叠闪过。数秒后，她用拇指按着笔壳，摩挲几下，垂眸凝向用双手掩面的人。
“你喜欢的工作，想要的未来，尽管去追求。离开，如果是为了走向更好的生活与未来，为了找到自己，靠近自己，那就算是离开又何尝不可？”她说着将笔缓缓向下…
“好。”听她这么说他清楚明白了她的想法，于是温填铿锵有力地回答，告诉她：“厉泱，我不会放弃我的梦想的，我——”
说话声音陡然在空气中戛然而止。
温填一个激灵，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放下手：“……？”他微张唇瓣愣愣地瞧向她，一双绿眸满是震撼。
厉泱接收到他的目光，特意垂下眼眸来瞧他，视线无比温柔。这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笑。
“……”
温填没她这么镇定，他刹那间恼羞成怒，一张漂亮脸蛋红得不像样。这个混蛋，畜生。他真是低估她的底线了，这里是露天的大马路上就算了，她还用写字笔……
重点是这是他的写字笔，刚刚四级考试的写字笔。他不久前才拿着这支笔在考场上奋笔疾书。
“你……嗯……你这个畜生。”他伸手去掐她的脖子，其实没怎么用力，不至于掐死她，但是他今天就是要掐她。这个道貌岸然的畜生。看他不掐死她。给他下地狱，下油锅，他要把她大卸八块，喂给十二生肖。
厉·畜生·泱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中性笔，一会长一会短，但十分温柔。同时，脖子上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掐劲，她更来劲了，低头亲了口他气急败坏掐着她脖子的右手的一截雪白的小臂。
唇瓣像湿哒哒的羽毛一样落下，温填跟触电一样连忙将手缩回去。
他眼泪说流就流，整个人十分不甘心地用手背遮住泪汪汪的眼睛。
“我…要分手。”他哭道。
厉泱摸着他的脸侧，把他的眼泪擦拭干净。
“好，分手，嗯？甜甜乖一点，我们现在就在分手。”她耐心哄道，并且抓着他的腿弯往上折。
外面噼里啪啦下着大雨，车内的空间窸窸窣窣又布满旖旎，同时伴随着一句来自畜生道的散漫嗓音。
温填一张脸红得滴血，又极为羞耻，他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拉过她给他擦眼泪的那只手放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
厉泱嘶了声，笑道：“甜甜，疼死我了。”嘴上说疼死了手上的动作还在使坏。
温填拧眉，加重嘴上的力度，咬死她这个畜生。
手上的齿列咬合力度不减反增，厉泱控制不住笑出声。真可爱啊。
四十分钟后。
温填光着脚踩在座椅上，他边裹着自己的羽绒服边埋怨地瞪着面前给他捡裤子的人。她还在笑。
他那只笔已经彻底废了，被他砸在地毯里，此刻湿漉漉的。他不想看。
“甜甜，我服侍你更衣，嗯？”厉泱好心好意道。她将用好的抽纸盒扔回前座，拿着裤子跟他说道。
温填扯唇，一把从她手里夺过自己的裤子，他吭哧吭哧连忙穿上。厉泱也不再逗他，嘴角就挂着一抹笑，平静地看着他穿好裤子。
着装完好后，温填抱着手冷冷淡淡地靠在车门边上，羽绒服拉链敞开，就一脸不高兴地扬着下巴睨她。
“现在外面有人吗？”温填冰冷地问向满眼笑意的人。
厉泱随意瞄了一眼车窗外，外面只下雨，没人。她回头，含笑道：“没人。”
温填冷笑：“那好，你把你那边的车门打开。”
厉泱听见这话，大约推测出他要干什么，但是具体什么事她没猜测出来。不过该干的事她今天已经干完了，现在乖乖听他的话就行了。于是她照办，将她那边的车门打开，一下子嘈杂的雨声从门外传进来。耳边喧嚣一片。
“甜甜，打开了，嗯——”
突然一脚朝她踢过来，厉泱没有一点防备，整个人瞬间被踢出了车厢内，一屁股坐到了大雨淋漓的人行道路上。
雨水毫不留情从头顶浇下来，厉泱浑身湿透，她：“……”
车厢内，温填光着脚，抱手得意洋洋地瞥着淋成落汤鸡的她，他勾唇笑了笑，毫不由衷道：“畜生……啊不，是亲爱的厉总，真的是不好意思啊，我不小心把您踢出去了。”
厉泱坐在路上，嘴边挂着抹徐徐笑容，瞧着面前傲气十足的猫儿，她嘴角笑意越来越深，从道路上站了起来，依旧从容淡定得毫不失了体面，带着一身湿气与冷气重新回了温暖的车厢里。
“没关系的甜甜，这一脚踢得真带感啊。”她挑着眉梢夸赞道，脸皮厚得不行。
温填：“……”
他懒得跟她较劲，抱着手一下子坐正，靠回椅背上。阖眼。眼不见心不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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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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