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厉泱突然伸手过来，温填吓了一大跳，蓦然瞪圆双眼朝身后躲。结果腿脚一软整个身躯直接向后摔过去。
在撞向水龙头的前一秒，一只手忽然迅速地将他捞起。防止了伤害发生。
“跑什么？”厉泱单手抓着他，无比镇静地说：“待会撞破了脑袋可不关我的事。”
她说完便将他抓在手中，俯身拿了个盆，把他放进去。然后厉泱开始拧开水龙头调试水温。
温填从刚才的意外中敛回思绪，愣神地踩在盆里，一时半会儿忘记了言语。闷声不吭地仰头注视着厉泱，好一会之后，他默默地错开视线。
一旁，厉泱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从出口冒出来。她用手试探着温度，在水达到一个温热又不滚烫的节点时。厉泱将装有猫的盆移过去。
水流瞬间淹没脚底，开始上升到腿、腰、肚子处，温填猛地回神。
干什么？
他匆匆朝后退，蹙着眉盯着这些水，一颗心高高悬起，跟看一场未散的噩梦一样。
瞥见它的反应，厉泱不动声色地低头漠漠凝视它。在一段长长的观察后，她无奈地轻叹气，难得温声道：“不是要淹你，是要给你洗澡。”
她还不至于把它带回来然后淹死的。
听见她的话，温填心松了一半，但没完全放心下来。因为——
他是个男的啊。
还是个成年人。
要她帮他洗澡，这跟脱光了给她摸有什么区别。
傻子才留在这让她洗。
温填苦着一张脸，比刚才任何分秒都要挣扎得剧烈，努力扑腾着四只脚攀上洗脸盆的边缘。想要跳出去。
但因为身上没什么力气，也不是正式猫编。他费劲地爬了半天也没跳出去，甚至面前的人还张开手挡在了他面前。即便他跳出去，也会落到她手里。
温填这一刻连怎么死都想好了。
厉泱盯着盆里扑腾着爪子要跳出去的猫，头疼得厉害。它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会乖乖待着，一会又闹腾得厉害。这种跨物种的语言交流障碍令她没多少耐心等待它安静下来。
于是她直接用手按着它的脑袋，把它摁回盆里。见它继续张牙舞爪并且变本加厉打算用嘴咬她，她猛然掐住它的脸颊。防止了一场即将打疫苗的冗杂琐事。
“不洗澡待会我把你丢出去。”厉泱冷淡道。
她另一只手从架子上将沐浴露拿下来，单手挤了一团沐浴乳在手心。之后全抹到面前执拗地吧啦着她手臂的湿哒哒的小破猫身上。
“唔。”温填脸被按住，无法咬她。他只能用四只爪子不服输地全吧啦在她手臂上，阻碍她的动作。四只爪子挣扎得全开花了。
他想喊她停下来，结果一发出声音，只能听到几声不像人类语言的喵喵声。
温填愣住：“……”这可爱吧唧的声音不是他。
见他愣神，厉泱趁机把他从手臂上扯下去，按回水里。他挣扎一次她就按一次，乐此不疲。最后他不动了，她面无表情地用手给他认真洗着脏兮兮的毛发。
温填堵着一口气坐在水里，就直勾勾斜着眼干瞪着面前对他抓抓又摸摸的人。他身上全是梅子味的泡泡，酸甜交织中还透露出一股浅浅的茶质清香。
“这味道还挺适合你。”厉泱盯着面前气呼呼的猫。忽而出声。
她注视着他那双气郁的瞳孔，心里忽而觉得畅快淋漓，忍不住出口逗他一句。随后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把手里的泡泡弄了一块到他的鼻子上。
结果那双漂亮勾人的眼睛刷地阴沉下来。她愣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扯起嘴角，继续给他抹沐浴露。
这沐浴露是之前她买日用品时被推销员推荐的，可买回来因为味道好闻但不想用，就一直放在这。
今天还真找到更适合这个味道的人了。不对，是猫。
厉泱觉得也算物有所值。
这小破猫身上实在太脏，她连续换了五次水才把它洗干净。最后将它放在一块柔软的毛巾上，拿着吹风机吹了不到十多分钟，它终于干了。
直到这猫情绪厌怏怏地趴在毛巾上，身上柔软的毛发蓬松舒展开，关于它所有的外貌优势才彻底暴露出来。
脸颊丰润可爱，三角形形状的粉色圆润耳朵。两颗眼睛又大又圆，像冷翡翠，幽深迷人。毛发短而浓密，呈现浅蜜黄色到亮杏黄色的渐变，像块金黄色的蛋糕。
厉泱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了他好一会，不自觉又上手摸了摸，很像天鹅绒的触感。
打理好这只猫，厉泱连同毛巾一起，把它重新放进了盆里，再次抱回洗手间里。
可爱是一回事，但是放客厅里容易有股动物味。即便她暂时还没从这猫身上闻到任何关于动物的气息，但是以防万一味道积攒或是散开来。她还是先把它放回去。
直到她将盆放在洗手间地面，这猫依旧蜷缩着爪子趴在帕子上，没抬头搭理她，就定定地盯着米色的盆壁发呆。看起来有些抑郁。
厉泱审视着它，发现这猫好像从洗完澡就一直这样了。很可惜它不能说话，她也不是动物神态语言专家，不了解也不打算了解它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厉泱想起它还没吃东西，应该饿了，于是拿手机给它订了一袋绿色健康的猫粮。
外卖到时，厉泱从外卖员手里接过猫粮，提在手里看了眼保质期和说明书。她关上门，拿着袋子朝洗手间里那只猫走过去。
温填趴在盆里，闻着自己身上的梅子与薄茶交融在一起的浅香。越想越气，越想越烦。
连饥饿感都退至二线，盘踞上来的羞耻感不停地搅乱他的神经，直到脑子彻底被搅合成一团浆糊。
他吸了吸鼻子，蔫了吧唧地将下巴埋进双臂间。
啪嗒——
灯开了。
温填倏然疲倦地掀开眼皮朝门口看去，就见那个讨厌鬼拿着一包猫粮走进来。他不想理她，继续把脸埋进臂弯里。
厉泱见它还醒着，但似乎不愿意搭理她了。嗯，即便刚刚整个相处的过程他都不怎么乐意搭理她。
她没弄懂她特地花费时间给它洗了澡，这猫还跟她发脾气的原因在哪。但好在不脏了就行。
厉泱撕开包装，蹲到洗脸盆旁边，倒了点干粮在手心。她伸到它面前。
“吃点?”厉泱道。
温填没动。
她凝着那个圆滚滚的脑袋，没打算故技重施，但一直在这僵持着浪费时间也不是她的风格。厉泱弓起两只手指轻轻敲了下他的脑顶。
“耳朵这么大是摆设?睁眼。”她道。
脑袋被锤了一下。温填烦躁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赏给她个恶狠狠的眼神，一只装满猫粮的手忽然伸到它嘴边。
冰凉的触感划过嘴唇，温填神经一激灵，眼睛刷地睁大，浑身炸毛地别过脸。耳朵很烫，气得不行。
从厉泱的角度看来，这猫又在跟她闹脾气了，虽然不知道它在闹什么。但这种食物送到嘴边却不吃而是等着饿死的作死行为，她不支持也不阻止，它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总之她耐心喂过了，就算饿死了她也不用愧疚。
厉泱瞧着它，最后又递了一次，结果这次猫直接不给面子地闭上眼。厉泱手保持着送出去的姿态，三番五次被拒绝，她也没再坚持。索性将手心里的猫粮重新丢回包装袋里，原地站起来离开了。
随着门砰地一声关上，室内彻底暗下来。好久之后，一直等到门底下那条细长狭小的缝隙外的亮光也没了时，温填才睁开湿哒哒的眼睛，巴巴地抬头望向紧闭的大门。
客厅里没有丝毫动静，厉泱已经回房间了。
温填吸了吸鼻子，收回了视线，喉咙发紧得厉害，心里又酸又闷。
无边的黑暗像汪洋一样朝他汹涌过来，层层覆盖住他的身躯，沉闷的气息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温填低头用力咬了一口他目前很讨厌的两只不属于他的手，刺痛顺着手背蔓延到心口以及神经，把他越想越远的思绪拉扯回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此刻热得厉害，但当下也只能拼命地仰着脑袋不让眼睛掉下来。
可所有的努力都耐不住眼睛越来越湿，于是他用爪子擦了擦眼睛。眼眶舒服点了之后，他又继续倔强地抬起头，盯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望了很久很久。
直到窗外的路灯彻底熄灭，他才眨了眨疲倦的眼睛，虚弱且慢吞吞地缩进毛巾底下，把毛巾当被子盖着。
他将下巴藏进手臂间，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明天醒了就会没事的，温填。
不用害怕。
一定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的。
…………
次日一大早，厉泱本来睡眠就少，早醒不奇怪。但这一次睡得格外短，中途醒了几次。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半。本来打算继续再休息一会，但脑海里不知道为何就想到那只死活不肯吃东西的猫。
思来想去，厉泱直接起身掀开被子下床，计划再去看它一眼。别还没送出去就先饿死了。
洗手间里。
厉泱站在洗脸盆前，望着那只躲在毛巾底下睡觉的猫，可怜兮兮的，眼睛周围的毛都粘成一簇簇。
她瞥了半天也搞不懂这猫为什么会哭。
但明显能感觉到它呼吸很浅，浅到像死了一样。没什么动静。
厉泱蹲下去，伸手在它鼻子前探了探。还有气息，只是太微弱了。
她抿着唇，暗暗叹了口气，起身回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旺仔牛奶，把吸管插上。重新拿着牛奶回了洗手间。
温填饿得呼吸困难，浑身乏力，两眼冒金星。连骨头都要化掉了。
这是他认为自己最接近死亡的第二次。
曾经思考过很多种死法，直到今天他才可笑地得知，原来自己是饿死鬼。不过也还好了，饿死的人贪吃。他就喜欢吃。
如果死了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的话，那就更好了。温填胡思乱想着。
遽然，一根塑料管被人直接插进他嘴里。
温填：?嗯?
他含着吸管，强迫自己睁开眼，在视线全部看清的那一刻。他又见到了那个讨厌鬼。
他垂眼瞧了下插在自己嘴巴上的东西。原来是吸管啊，还是他最爱的旺仔牛奶。
但是，这里是洗手间，他不喝。
温填把唇移开，吸管从他嘴里掉出去。他继续闷闷地趴在盆里。
厉泱：……
她半蹲在盆边，细细打量着这倔强的小破猫。许久之后，她近乎投降认栽，无奈地握着盆沿将猫和洗脸盆一起拿到客厅里。
“这下该喝了吧？”厉泱又将吸管放进它嘴里。
温填再次睁开眼扫视了周围一圈，见到这里是客厅。他没那么嫌弃了，在心里给自己做尽安慰，告诉自己就算是讨厌鬼的东西也没什么，喝就喝。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以后还她一箱。
于是他张嘴咬着吸管，喝牛奶。
甜腻浓郁的味道扫荡整个口腔，直到被吞进胃里。巨大的满足感席卷整个大脑，温填心情都好多了。自己用爪子握着旺仔牛奶瓶喝，完全把一旁的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厉泱见它喝得很欢乐很忘我，便将手退了回来。让它自己喝。
她静静地打量着猫，那双空无的瞳孔里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脾气又倔又大又古怪，还有洁癖，金贵得很。
这样的猫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你要不要出去问问，谁家猫像你这么金贵的。”厉泱手肘撑在膝盖上端，望着面前的猫，忽而说道。
温填眼睛一怔，嘴倏然从吸管上移开，呆呆地坐在盆里。直到身旁的眼神把自己盯得浑身不自在时，他恼羞成怒腹诽道：关你什么事。
厉泱的眼神极为犀利，他在她面前近乎裸奔。心里骂完总感觉她好像知道他在骂她，于是他悄咪咪扭头望她。就见她依旧是那副从容自若的模样。
他心虚地收回目光，应该是他想多了。她这人从他见到的几次面里一直都是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鬼知道她在想什么。
厉泱瞧着面前的猫一系列自顾自颇为心虚的神态。觉得愈发有趣了，一只猫情绪还挺丰富的，吕青青这次应该赚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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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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