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色的晨光从教学楼后方溢出，远处是极浅的蟹壳青，鱼肚白的天幕下浮着层未散尽的雾气。
“赶紧的，徐雾。磨磨蹭蹭干什么。”
徐雾姗姗来迟，刚好被理一队伍末尾正负着手巡逻的陈刚逮到。
周一七点开早会升国旗，他早上六点四十二才极不情愿地下床，十分钟整装待发，慢慢悠悠出门。未曾想又惊觉室内外温差过大，都快到一楼了，下楼梯路上犹豫来纠结去，最后硬是狠下心来跑回宿舍，顺了件挂在床沿上的外套再走。
陈刚又“啧”了一声：“校服外套拿手里好看啊，穿起来。”
“懒懒散散。”
徐雾目送陈刚离开到前面整队形去，心说，屁事真多。
校园广播闷响两声，操场上的队形被穿梭在学生中的各年级政教老师和班主任指导列正。
王建华站在主席台上，拿着话筒，西装笔直，一丝不苟，开始校长开场讲话环节。
一中领导的发言一贯是，错落停顿，语调有力。
可惜了，操场前后的广播声音传播有先后差。就这么巧，徐雾站的那个位置刚好就在这个尴尬的范围中。一句整话，前半句刚从前面传来，后面广播就从初起手开始出声，分贝还大，又把后半句话覆盖，能听得清就有鬼了。
外套在徐雾身上穿得极其敷衍，其实就是往身上一套，衣领的一角还褶着。
不知道讲了多久，徐雾打了个很长哈欠，没睡醒，被迫早起罚站，听又听不清，听清了也肯定没内容，憋了满身的起床气。
听着声，徐雾掀起眼皮，远远望了眼主席台上那位，心说，今早没见洛宸羽，感情又是选上学生代表上去发言了啊……
发言完回来，洛宸羽很自觉排到了徐雾的后面。
“回来了啊。”徐雾打了声招呼，那语气听上去拽得不行。
“你衣领没翻。”洛宸羽按着地方在自己的衣领同样的位置指了指。
徐雾不情不愿地把衣领翻出来，整理好，扔了句：“你事也多。”
升国旗兴许是开早会唯一能让学生打起精神的事了，这最后一个环节就意味早会将要结束。
国歌奏响，旗杆顶端的滑轮开始转动，仰视国旗冉冉升起，秋晨高空凉风吹，光见旗面就能想象出国旗在晨风中挣扎的猎猎声。
最后一节国歌尾音结束那刻，如箭矢离弓，翟佳鑫从男生队伍倒数第四的位置冲向了食堂，还带动了周围大批学生。
陈刚在很前面嚷嚷着喊：“让你们走了吗。”
开弓哪有回头箭的理，作用为零。
“到饭点了。”洛宸羽不紧不慢地和徐雾并排走着。
“走吧。”徐雾双手交叠，伸了个懒腰，顺势把手心背到脑后。
其实很多时候，洛宸羽总觉得徐雾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无论做什么事都带着股不受约束的自由心性，但他真学起来，那认真的样子又让人移不开眼。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食堂肯定爆满，他们索性商量着先回趟教室。
站了一早读，徐雾感觉此刻的桌椅简直亲切无比，枕着手臂倒头就睡。
洛宸羽看他困，没打算叫他，轻声合上后门就去食堂了。
-
洛宸羽从食堂结账口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翟佳鑫坐的那桌。
翟佳鑫坐向朝着买饭出口，看到洛宸羽出来，打招呼道：“洛哥。”
洛宸羽走近后，翟佳鑫朝着他后面望了眼，问：“徐雾没和你一起？”
“在教室睡觉。”这桌空旷的四座就翟佳鑫一个人，洛宸羽在他对面坐下，随口问，“宋安然没和你一起？”
“她说课前要陪谢一恬去数试卷，提前走了。”
洛宸羽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蓦然想到了事，于是问道：“徐雾他……平时经常不吃早饭？”
“差不多吧。”翟佳鑫回忆了一下，“他周末起床就是吃早午饭了，在学校上完早读又容易困，偶尔不困的时候会来食堂吃两口。”
“他来食堂的话吃什么？”
“白粥，芝士牛肉卷，豆浆……”
“嗯。”洛宸羽点了点头，默默记下。
随着时间过去，吃完早饭回到班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和往常课前一样，班上正热闹着。
“王建华是不是发神经，要我们去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对啊，刚子还说，以后路上被他碰到随机抽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背不出来的罚抄英语教材单词表单词。”
“不是，为什么背不出来要罚抄英语单词？！”
“谁知道啊，刚的操作一向很迷。”
徐雾使力揉了揉眉心，挣扎地直起身来，眼睛半眯：“什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翟佳鑫听到后，张嘴就开始背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没问这个，我是问你——什么叫，要背这玩意？”
谢一恬本来拿着个玉米在啃，听到这话，她把啃了一半的玉米放下来拿在手里，一眼看去，啃得还挺整齐。
“你开早会没来啊？”
“来了啊，他，站我后面。”徐雾反手握拳，大拇指很自然地指向他同桌。
洛宸羽点了点头，算是作证。他曲起指节，在桌角那敲了两下。
前面的谢一恬早已习以为常，笑了一声，说：“那你去了也没听啊——”
徐雾顺着看去，定睛一看……豆浆，牛肉芝士卷？
见徐雾不解，洛宸羽解释道：“早饭，给你带的。”
徐雾转眼看向翟佳鑫：“你让的？”
“哈？我没。”翟佳鑫连连摇头。
“哦。”徐雾又转过去问洛宸羽，“你闲着没事？”
洛宸羽理直气壮地冷静道：“你上次请我吃饭了，还不收钱。”
徐雾气不打一处来，总感觉对牛弹琴了：“说了请你吃饭请你吃饭，你老惦记着给我钱干嘛？”
洛宸羽故意朝着黑板右上角挂着的电子钟表看去：“还有十分钟上课。”
徐雾刚想开口，洛宸羽先一步：“我在食堂吃过了。”
……
徐雾小口啃起了牛肉芝士卷。
九月份的这个时候说热不热，芝士卷还是温热的，鲜香的牛肉汁混着拉丝的芝士，咸甜中和的恰好，吃起来不腻，算是一中食堂不太会翻车的食物。
上学期的时候，徐雾早上懒得去食堂偶尔会让翟佳鑫帮忙带个芝士卷。
“谢谢。”徐雾垂眸，眼神落得很低，不知道在往哪看，声音也轻。
-
上午第二节课跑操完的课间，徐雾额前顶着层薄汗，仰头连咽了好几口水。
“上午第三节物理课……”理一的物理课代表俞越从办公室带消息来了，她抬音起了个头，又稍顿了几秒，继续道，“我们班去诚信考场做物理小测，没老师监考，上课铃响就自己去讲台上拿卷。”
由于前几届重点班的考试比平行班多了些额外的，什么周考，半月考，各学科小测，一中特地为此设置了诚信考场，给重点班的学生用。
诚信考场，如其名，没有老师监考，考试全靠学生诚信自觉。
主要吧，你都上一班了，还要抄的话就是把人往耻辱柱上打了。但话又说回来，能考上一班，也用不着抄。
其实不是徐雾他们这届考试少，到底是一中还没开始发力。
徐雾向后靠到椅背上，低头收拾东西，喃喃自语：“你说她信我们吧，她又让我们去考场，你说她不信吧，她又放心到不来监考。”
洛宸羽拿了草稿本和笔就准备过去了，接上他的话：“走个流程，考试得去考场。”
徐雾点头应道：“有道理。”
诚信考场的位置按学号来排，徐雾是后面转班才来，学号在班上末二，坐在窗边靠后门，和他同次进一班的那个同学坐他后面。
徐雾进教室的时候，王昊已经在仔细做题了。
翟佳鑫从讲台拿着试卷回来了，声音一蹦一跳地欢快道：“徐雾，我给你拿试卷来了~！”
翟佳鑫看着徐雾手下压着的试卷，原地石化了一会儿，“你进门拿试卷了？！”
徐雾比他早进门，他亲眼看见人从后门进去找座位了。
就在翟佳鑫反复质疑自己的记忆时，徐雾捏着手心的试卷向上小幅度提了提，下巴扬了扬，示意那边坐在最前面的洛宸羽：“他刚好坐前面，顺便给我带了张。”
“新欢胜旧爱？！”翟佳鑫顺着那个方向看了眼，很草率地就决定了把刚给徐雾多拿的试卷塞进他手里，“不管，接受我的试卷。”
说完，随即在隔壁的位置上落了座，给徐雾整得无可奈何。
“得。”徐雾顺起他多拿的试卷放回讲台上去。
徐雾做物理，习惯先拣着压轴题开做。翻着正反面大致看了眼，心说，小测就是好啊，只有选择题和解答题，没有填空。
徐雾草草读完题，思路到了就提笔，整张试卷下来没什么难度，都是简单题。
方倩虽然说了不来监考，但没说不来巡视。路过走道，她余光瞥见进度过“慢”的徐雾，于是停下来，指尖点着他的桌角，不疾不徐道：“快二十分钟了，你就做到选择题前几题？”
徐雾拿笔的手托住下颚，身体往边上侧了些让出空间视野，大大方方将答题卷翻了个面。
白净的答题框内寥寥草草写了写关键步骤，字歪歪扭扭，不太能认清。
方倩看到这字就头疼，鬼画符……
再定睛一看，总觉得不太对，解答题那字怎么能题号越前字越丑。一股直觉在她心里摇旗呐喊，感情他还是从压轴题往前做的？
诚信考场静得很，方倩也没多问，想了想，算了，能做对也行。
下课铃响，俞越在讲台边等收卷：“最后一排起来收一下试卷。”
方倩离开后就趴下补觉的徐雾在刚铃响的时候就醒了。
收卷时候的诚信考场最为热闹。
“我靠，什么鬼题！”
“你等等，先收前面。”
“不会做啊，根本不会做……”
看他的卷半天没人收，徐雾回头看，王昊还在奋笔疾书写倒数第二问的公式。
“我帮你收？”徐雾随口问。
王昊“噌”地起身，把笔往桌上一扔，视死如归了。
王昊收完卷回来，还想着安慰安慰同为平行班上来的徐雾：“没事的兄弟，我们两个平行班上来的，做不出来也挺正常的。”
翟佳鑫：“？”
徐雾：“啥？”
王昊虽然被小测题难到怀疑人生，但心态依旧良好，继续说：“其实我看到方老师出的这题也犯困，虽然你写不来就趴下睡了，但我觉得吧，这也没什么的……”
“你知道他上次物理几分吗？”翟佳鑫指着隔壁坐那的徐雾，问王昊。
王昊实事求是回答：“不知道。”
“他，上次物理，满分，”
“卷面分满分，”
“还是A卷。”
短短几个词，每个词分开他都认识，凑在一起有点难懂了。
不是？！他不是做题做一半做不出来，索性趴下睡觉摆烂了，吗？方倩还看了看他试卷叹了口气不是吗……
王昊愣住，猛然想起什么：“你就是那个物理之神徐雾？！”
徐雾：“……”
我去你的物理之神。
围观群众的目光略有些火热了，徐雾莫名有种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无措感，社死般微笑着点头，那架势，跟脑袋里灌了铅似的，慢且重。
徐雾心道，我谢谢你。
-
晚自习给物理排了课，也难怪倩姐把大好物理课拿来给他们做小测。
铃还没响，一组那边的讨论声能传到徐雾他们这边。
“你小测卷写完了没？”
“怎么可能。我最后一道大题一个字没动，要被倩姐骂死。”
“不想面对物理，我感觉根本不会啊。”
“倩姐下血本啊出这么难……有些题，我甚至看都看不懂题目到底想表达什么。”
“又不止物理，一中老师出的题目一直很迷啊。”
“你不会写当然迷啊。”
“不是，这小测难度怎么比校考更甚？”
徐雾有些疑惑，凑到洛宸羽耳边，轻声问：“那卷难吗？”
洛宸羽配合他似的，也轻声答：“简单。”
太子从隔壁组转过来和谢一恬激烈讨论，声音大的徐雾想听不清都难：“我上午问洛哥，最后一道大题有思路没，他反问我三个字，‘很难吗？’”
“牛逼——！”
周童凑来翟佳鑫座位旁边问他那道质能等价的选择压轴题选什么，翟佳鑫说选C。
“徐雾，对不对？”
徐雾随口应：“昂，把爱因斯坦剖出来都得选C。”
翟佳鑫的物理在班上已经算前几的了，连他都要和徐雾求证一下答案。
周童蓦然想起徐雾二十来分钟写完整张卷，惊道：“不是，你题都做了？！”
“不然呢？空着交吗？”
写满四十分钟还空了最后两小问的周童惊呼：“做那么快，不用算吗？！”
“排除两个简单的，剩下的挑个看着对点的选。”
“不是，我要是有那能力排两个选项我做对这题的概率能加一倍！”周童感叹，“罪过啊，我之前一直以为徐雾哥是文改理来混的……”
翟佳鑫“噗”地笑了一声：“没两把刷子谁会自寻死路选物理啊。”
自信地用大拇指戳向自己，把下巴抬得老高：“就像我，爱因佳鑫。”
谢一恬开口：“拉倒吧你，爱因徐雾都没开口呢。”
徐雾嫌弃地皱眉，连连摇头：“别，他自封的，我不要。”
方倩这张卷挑的各种竞赛难度的题，有些超纲理论放在题目中充材料，对一班学生也是较具挑战性和难度的题。
质能等价：爱因斯坦提出的狭义相对论中提出的著名结论。
质能等价公式：E=mc×c（输不出来“平方”！），质量（m）和能量（E)，真空中的光速（c）
公式简单，但竞赛题目难度上限可以很高。
想到一个梗哈哈哈：公式基础，竞赛就不基础。
┐(￣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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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物理小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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