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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辩论

晨雾弥漫在菲奥城中心最为整洁肃穆的街道上,威尔蹲在漆红邮筒旁,露水打湿了盖在他头发上的深色旧软毡帽。

他撑着两颊,一边看着低头匆匆来往的路人,一边望着屋顶有着柔美弧线但门扉却高不可攀、不容亵渎的宏伟教堂。

他想,如果他会隐身魔法的话,也许可以偷偷潜入,不被任何人发现。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从他的魔法“导师”艾妮莫斯那里学会。

……艾妮莫斯姐姐究竟怎么了?好久没看到她了……嘿,一个魔法师消失了近半个月,但教堂里她的同事们还跟从前一个样,似乎没有任何人发觉这件事。

威尔沮丧地想,他确信艾妮莫斯一定出了什么事,但他居然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守在教堂附近!

一辆豪华的滚滚而来,威尔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它在擦得如镜面一般发亮的黑色车身上一闪而过。然而他的目光很快丢弃了车身,被那匹漂亮、活跃的白色烈马吸引。

马车上走下一位青年,威尔又瞅着他,他衣服干净整洁,一个补丁都没有……威尔忽然想起他来,他是那位经常来往教堂的骑士。

伊凡德伸手,将父亲希普洛公爵扶下马车。公爵虽上了年纪,头发灰白,但依旧脊背挺拔、神采奕奕。

“很久没来圣埃菲斯教堂了,但这里还跟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他感慨着抬头仰望。

伊凡德也喜欢这里,这是一所大教堂,不仅有许多精美浮雕,还有许多实用的房间、长椅,供人休息祷告。

设计师的巧思十分不凡,即使是最深的房间在白天也有充足的光线。礼拜日时,这里能容下一千多个人。那时人群可不嘈杂,反而宁静快乐。

而今天,他们会带来一个消息,足以打破这里神圣的平静。

希普洛公爵嘟囔着踏上台阶,伊凡德跟上父亲的脚步,忽瞥见了不远处街道旁的威尔,他依稀记得好几天都曾在邮筒旁看到这个男孩。

他没有多想,踏进门扉走入了大厅,玛伊莎女士派来的使者领着他们穿过迷宫一般的走廊,来到一间办公室前。使者打开门,他们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里面的激烈辩论。

“我们有那么多实力高强的魔法师,相信偷偷潜入黑石城救回艾妮莫斯的成功率不会低,更何况有人会接应我们。如果您实在放心不下,玛伊莎女士,我可以亲自前往……”

“以西结先生,您是多虑啦。”莫尔斯修士打断穿着黑色风衣的魔法师的话,“她如今被困魔族之手,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依我看,我们没必要为死人冒险。”

说完,莫尔斯得意地想:艾妮莫斯那个肮胀的黑法师肯定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在那个高度摔下来还活着,更何况还有一条凶神恶煞的魔龙紧咬其后。她要是没摔死,也早进了魔龙肚子了!

以西结怒不可遏,这个自以为信仰高洁的修士竟能说出这样冷血的话。他怒道:“莫尔斯修士,根据黑石城的潜伏者传来的情报,艾妮莫斯那孩子可没有死。她甚至完全没有屈从于魔族,为此可是拼了命跟他们决斗!”

“这完全是她咎由自取,谁让她一朝不慎让魔族捉了去!”莫尔斯不以为然。

听完莫尔斯的话,以西结不由得冷笑一声:“呵,说到这,我倒是好奇,艾妮莫斯可远强于你。凭她的能力,就算不能击败魔龙,也不会一败涂地、丢了性命……怎么你逃回来了,她却没逃回来?”

“……你、你什么意思?”莫尔斯修士脸涨得通红。

他想到自己朝艾妮莫斯后背打去的光束魔法,心里不禁哆嗦起来。要是她活着回来了,大家都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大早上的,您这里可真是热闹啊,玛伊莎女士。”希普洛公爵信步走入。

伊凡德行至一旁,向以西结、莫尔斯微微颔首。

玛伊莎将扶在额头的手放下,无奈道:“让您见笑了,公爵。您亲自光临,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希普洛公爵拿出一卷蜡封的文书,道:“正是,王上对您的计划感到非常满意,已经下令要举兵征战黑石城,给不知天高地厚、屡次进犯的魔族一个教训。”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氛围变得沉寂。伊凡德眉头紧锁,结果果真是如此,一场席卷人魔两族的战争就要爆发了!

文书被递到玛伊莎手中,她拆开阅读起来,频频点头,道:“好,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玛伊莎女士,您为王国付出了一生,没有您,我们现在可仍不是魔族的对手!”希普洛又道,“王上关切您的身体,认为您不该过于操劳,将派遣骑士团,为您分忧。”

莫尔斯修士忘掉了先前的忧虑,喜形于色:“我们的白法师可比黑法师强大多了!而且立场是不容辩驳的光明,神明与我们同在,这是一场正义之战!”

不过莫尔斯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决计支持宣战营救艾妮莫斯,而是他单纯憎恶魔族这类生物。

凭什么那群怪物天生就拥有超自然的“神力”,而他们作为神的信徒、神的子民却没有呢?

异教徒说这是因为“神明”根本不存在,这简直是亵渎!因此,他觉得彻底消灭魔族是必要的。

希普洛公爵也到:“那是,王上、朝臣以及人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白法师队伍的威风了,这可是事关人类尊严的一战!”

“荒唐!”以西结脱口而出,“因为这种轻蔑的理由,就如此大动干戈?”

希普洛公爵瞥了他一眼,道:“您的意见也没错,以西结先生——因此,玛伊莎女士,王上的意思,只要给黑石城迅猛一击就可。那座魔族的肮胀城市龟缩在黑森林之后,人口不过菲奥城的五分之一,谅他们也不敢跟我们相抗。”

“恕我直言,公爵,你们的生活远离魔族,可太小看魔族了!他们确实凶狠野蛮,犹如野兽弱肉强食,但他们对于生存的力量和意志可不输于人类。”

“以西结先生,难道您认为我们打不过他们吗?怎么您年纪还没我大,就如此悲观呢?”

希普洛公爵坚信,现实、历史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在这几个世纪,人类的数量成倍增长,领土迅速扩张。

而与之相反,魔族的数量急剧减少,大部分隐居于世界的角落。只有这个黑石城,还敢建立在菲奥城之间耀武扬威,他们势必要给它一个惨痛的教训!

伊凡德虽作为希普洛公爵的儿子,却也为父亲的话感到羞愧。他觉得以西结说得没错,并且不该遭到这样傲慢的对待。

他忍不住开口:“父亲,以西结此言完全是对菲奥城、人类前途的关切,我们不能这样拿战争当儿戏!”

“您忘记了?曾与我们隔海相望的强大帝国,就是因出兵草率败、盲信自身,败给了我们吗?我们也应当从中吸取教训。”

“至于艾妮莫斯,她是魔法师的一员,是守护菲奥城的战士。就算她不是玛伊莎女士的孙女,我们也应当竭尽全力接她回来。我想,我们可以先同魔族谈判。”

莫尔斯、希普洛讶然:“同魔族谈判!?”那群野蛮的野兽?

以西结斟酌道:“以前可从没同魔族谈判这种事,不过倒也可以一试。我们的牢房里有许多魔族囚犯,依我看可以试着拿他们跟黑石城做交易。”

伊凡德附和道:“没错,诚如父亲所言,他们的实力在我们之下,必不会想跟我们开战。只要拿出十足诚意和谈判技巧,达成交易并非不可能。”

希普洛公爵犹豫了,道:“伊凡德,你说的没错。但是王上的命令已经下达,结果无法改变。不过,我们确实可以在开战前尝试跟魔族谈判——您觉得呢,玛伊莎女士?”

玛伊莎站了起来,声音波澜不惊:“我们的态度软下来,魔族的态度就会强硬,届时谁知道他们会对艾妮莫斯做什么,又会向我们提出多么苛刻的条件。如果因为艾妮莫斯要损害菲奥城的利益,我宁愿她已经死亡。”

以西结一时无言以对,他很清楚,玛伊莎女士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希普洛公爵:“玛伊莎女士,您的奉献精神真是令人敬佩。”

公爵心想,他自己也许都做不到眼看儿子伊凡德落入险境。即使要在正义的天平两端做出选择,他也会选自己的儿子。

伊凡德为这位大魔法师的大义震惊,只是,艾妮莫斯作为一个人,她还没死就被放弃,这不是太可怜了吗?一旦开战,作为俘虏,她是不会好过的。

玛伊莎继续补充:“而且,我不把这次行动看作小小的教训。这次对黑石城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在这之后,魔族必将溃不成军。”

她的口吻不容置疑,仿佛已然取得胜利。希普洛公爵不禁问:“您如此有信心?”

玛伊莎毫不犹豫答道:“没错,相信在此战后,人类不会再需要我这位‘大魔法师’。”

“那么……您打算如何行动呢?此事必须要向王上禀明。”公爵问。

“眼下就有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错过可就可惜了。”

“机会?什么机会?”

玛伊莎神秘一笑,道:“届时,您会知道的。”

伊凡德默然无声,低下了头,他很想理解这位大魔法师,但是做不到。直觉的想法一闪而过,一瞬间他抓住了它。

他觉得,玛伊莎女士似乎不在乎谈判、不在乎艾妮莫斯,而只在乎这场战争本身,只在乎能否击溃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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