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涂蔹指尖摩挲着掌心那颗赤红的重阳丹,丹药表面的纹路发烫,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她忽然抬眼,目光落在殿外渐沉的暮色里:“那老头是太祖皇帝。”
“什么?” 薄涂荼正低头逗弄地上的小宝,闻言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错愕,“皇姐说什么?地宫那老人……是太祖?”
小宝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九条虫肢紧紧蜷起。
薄涂蔹指尖在药丸上碾出细微的痕迹,玄色骑装的袖口滑落到肘间,露出半截被寒毒侵蚀的小臂,此刻竟因方才的热气泛着点淡红。“皇陵里埋着列祖列宗,唯独没有太祖皇帝的棺椁。” 她缓缓道,“史书里写,他为‘达天听、通神谕’,自请葬在天坛之下”
她顿了顿,指尖捏紧药丸,瓷瓶被随手放在榻边:“我第一次去地宫时,他没露面,只在暗处说话。但方才他站在灯影里,那眉眼轮廓。” 她抬眼看向薄涂荼,“和太庙太祖画像上的分明一模一样。”
小宝似懂非懂,用一只人手拍了拍薄涂荼的手背。他却没心思理会:“可、可太祖他怎么可能还活着?难道摸到了修炼的门槛可以成仙了?”
“除了这个,想不出别的解释。” 薄涂蔹靠在榻背上,指尖揉着眉心“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廊檐,发出 “沙沙” 的声响。薄涂荼忽然想起地宫老人眼底那层和姒稚相似的锁链符文:“那他说的‘不可说’……难道也是被下了禁言术?”
“哟,傻弟弟总算聪明了一回。” 薄涂蔹将青瓷瓶在掌心转了半圈,赤红的药丸隔着瓷壁透出点灼热的气,“连太祖都被捆着舌头,可见这禁言术的来头,比咱们想的还要大。”
她起身时,玄色衣袍扫过榻边的铜炉,带起一缕残香。“回去歇着吧,折腾一天了。”
“那这药……” 薄涂荼抬头看她。
“现在就吃。” 薄涂蔹揭开瓶塞,药丸滚落在掌心,红得像团凝住的血,“早吃早了,省得再受寒毒折腾。”
薄涂荼起身想去扶她:“我在这守着你。”
薄涂蔹瞥了眼他紧绷的肩线,忽然笑了:“怎么,怕我热得把宫殿点了?” 她仰头将药丸吞了下去,喉间立刻涌上一股滚烫的热流,“罢了,你愿意待就待着吧。”
话音未落,那股热浪已顺着血脉窜遍四肢百骸。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落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原本因寒毒而泛青的指尖,此刻竟烫得像火炭。
“皇姐!” 薄涂荼见她眉头紧蹙,忍不住想去探她的额头,又怕碰坏了似的缩了手。
小宝在地上乱爬,九条虫肢拍打着地砖,发出 “哒哒” 的声响,复眼盯着薄涂蔹发红的脸颊,忽然尖声叫:“烫!烧!”
薄涂蔹咬着牙,伸手去够案上的凉茶,指尖却因灼热而发颤,瓷杯 “哐当” 落在地上,水渍溅了满地。“没事……”她喘着气,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濡湿,黏在泛红的脸颊上。
薄涂荼连忙抽了帕子替她擦汗,玉化的指尖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时,忍不住皱紧了眉。薄涂荼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一股清冽的寒气顺着他的指尖渡过去,像溪水流过烧得发红的石板。薄涂蔹只觉腕间一凉,那股几乎要将人焚化的热浪竟真的退了些,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连喘息都平稳了几分。
“有好一些吗?” 薄涂荼盯着她的脸色,渡出的寒气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力道,生怕过犹不及。
薄涂蔹闭着眼点了点头,喉间的灼痛感渐渐淡去,四肢百骸的燥热虽未完全消散,却已不再像方才那般汹涌。“嗯,不烫得慌了。” 她声音里带了点刚从热浪里挣脱的沙哑,却比刚才轻快了些,只是额上的汗珠仍在不断渗出,顺着脖颈滑进衣襟。
她忽然扬声唤道:“韦人谨!”
守在殿外的韦人谨应声而入,躬身等候吩咐。
“传水,要冷的放冰块的!” 薄涂蔹说着,目光扫过案上的空瓷杯,喉间仍有些发干。
韦人谨虽有些诧异,寻常殿下们沐浴皆是用温水,何况现在还是春日里,但还是恭敬应道:“是。”转身便疾步去准备。
不多时,两名内侍抬着一只宽大的梨花木浴桶进来,桶中注满了泛着寒气的清水,水面上还浮着几块晶莹的冰块。
薄涂蔹看着桶里冒着寒气的冰水,也顾不上脱衣,径直迈步踏入。骑装瞬间被冰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她却舒服得喟叹一声:“爽!”那股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燥热,终于被冰水压下去大半,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屏风外,薄涂荼听着里面的动静,只是安静地守着。
廊下的风带着夜色的凉意,姒稚负手站在灯笼的光晕外,玄色祭袍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等着,等薄涂荼出来。
小宝在地上不安分地动了动,虫首探向屏风后,似乎想看看里面的情形,却被薄涂荼轻轻按住。
“别闹。” 他低声道。
天彻底黑透时,殿内的烛火已燃得正旺。薄涂蔹终于从浴桶里爬出来,换上一身月白的常服,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她走到镜前照了照,指尖划过手臂,那里已不见往日的青黑,连带着气色都好了几分。
“以后冬天倒省了狐裘穿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打趣,想起方才泡在冰水里的舒坦,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寒毒虽去,这体热的副作用倒也不是全无好处。
韦人谨已在花厅摆好了晚膳,青瓷碗碟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春雨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个砂煲,见薄涂荼进来,连忙笑着揭开盖子:“殿下,特意给您炖了枸杞羊肉山药粥,补补气血。”
砂煲里的粥冒着热气,羊肉的醇香混着山药的清甜漫开来,引得薄涂荼肚子 “咕咕” 叫了两声。他刚要坐下,就见春雨又摆上两碟时令小菜:“这是给殿下和祭司备的,凉拌藕片和清炒绿豆芽,败败火气。”
薄涂蔹走进花厅时,正见姒稚坐在靠窗的位置,玄色祭袍的衣摆垂在凳下,指尖轻轻点着桌面。他大约是等了许久,却没显出半分不耐,见她进来,只是抬了抬眼:“好些了?”
“托您的福,死不了。”薄涂蔹在主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片藕,脆生生的口感混着醋香,果然清爽。
姒稚抬眸,玄色祭袍的袖口在灯下泛着暗纹,他慢悠悠地夹起一筷绿豆芽,回嘴道:“承您吉言。”话音稍顿,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薄涂荼捧着粥碗的模样,语气里带了点促狭,“我只是担心,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小荼怕是要抱着你的棺椁大哭三天三夜。”
薄涂荼拿着勺子在碗里晃了晃:“你们俩能不能好好吃饭?”
薄涂蔹又夹了块藕:“他也就这点心思,见不得别人安生。”
脚边的小宝吃完了豆芽,九条虫肢在地上蹭了蹭,忽然用一只人手抓住薄涂荼的裤脚,尖声叫:“粥!要粥!”
韦人谨正侍立在旁,见状连忙取了个小巧的白瓷碗,从砂煲里舀了小半碗温热的白粥,轻轻摆在地上。
小宝立刻松开薄涂荼的裤脚,九条虫肢飞快地爬到碗边,两只人手笨拙地扒住碗沿,虫首埋进碗里,“咔哧咔哧” 吃得兴致勃勃。白粥混着米粒从它的口器边漏出来,沾得人手上都是,它却毫不在意,只顾着埋头吞咽。
花厅里的烛火映着满地的月光,小宝趴在薄涂蔹的脚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让这顿晚膳更添了几分烟火气。薄涂蔹放下筷子,看着眼前这难得的平和景象,忽然觉得,或许养着这只贪吃的虫子,也不算太坏的事。
饭后,薄涂荼没多做停留,同薄涂蔹道了别,便跟着姒稚往晨星殿去。
夜色渐深,宫道上的灯笼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一路沉默着,只听得见脚步声落在石板上的轻响。
刚踏入晨星殿的门槛,姒稚忽然俯身,不等薄涂荼反应,便一把将他打横抱起。玄色祭袍的衣料带着夜露的微凉,腰间的法扇微微灼人。
“你……”薄涂荼下意识想挣扎,手腕却被他牢牢按住。
姒稚低头看着他,眼底的墨色在烛火下翻涌,声音里带着点压抑许久的喑哑:“饿。”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薄涂荼的侧脸,语气里竟透出几分委屈,“你都晾了我一个多月了。”
“放我下来。”他低声道,脸颊微微发烫,“让人看见了不好。”
姒稚却充耳不闻,抱着他径直往内殿走,靴底踩过地毯,悄无声息。“这里没有别人。”他将薄涂荼放在榻上,俯身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禁足这一个月我都快疯了。”
薄涂荼被他看得心头发紧,下意识别开脸,避开那道灼热的目光。
“别躲我。”姒稚的指尖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力道不重。
指腹摩挲着细腻的肌肤“乖乖,看着我。”
薄涂荼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覆着层淡漠的眸子,此刻竟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我……”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姒稚更近一步的距离堵回了喉咙。
殿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薄涂荼泛红的脸颊上投下片细碎的光斑,这一个月的空缺,像块巨石压在心头,此刻才觉出点踏实来。殿外的虫鸣渐渐低了下去,内殿里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