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薛江右穿戴整齐地跟在庄峤身后往回走。
不知名的石头硌痛脚底，他皱着眉一路左行右蹦地避让，像在专心玩跳格子游戏的小男孩。
庄峤回身看了他一眼，一直紧锁的眉心终于慢慢舒展开，松了口气。
薛江右正往前跳了一步，抬头撞上庄峤视线，一时尴尬。
“看什么？没看过人走路会跳啊？”
庄峤抬起手让他过来，在外不好牵手，就搭住他肩膀，是朋友间也很寻常的动作。
“今天想去哪里玩？”
薛江右没什么想法地摇摇头，忽然问：“你年假可以休这么久吗？”
庄峤忖了忖：“今天陪你还是没问题的。”
“明天呢？”
“要返海市。”明年有几个电影项目，贺敬之一直催他看剧本见制片人，庄峤顿了下又交代，“之后要即刻返港，元旦后回来。”年底有几个董事会会议需要他在场。
“哦……”就是说起码得有半个月见不到了。
太阳高悬在海平面，四下都明晃晃地被照耀着，风和煦地拂过发丝。
薛江右跟他回到帐篷，两人简单收拾东西离开，又坐回到那辆雅致上。
隔板升起后，薛江右看了庄峤好几眼，还是没忍住问：“早上……是谁啊？”
“你不用知道。”庄峤牵住他的手，眉眼微沉，“很脏。”
听着象是打过交道，应该是这边娱乐圈的人了。
“知道好点。万一以后碰上了呢。”
似乎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庄峤沉默了一下：“烧烤的时候，他坐在篝火对面。”
“那个秦总？”
庄峤攥着他的手紧了紧：“你怎么知道他姓秦？”
“纪梨说的。”薛江右深感无语，“他真是……他带了一个女伴儿过来露营，然后跟个男的在公共淋浴房搞事。”
庄峤安慰地捏捏他手掌：“没有下次了。”
“……啊？”
“让你听见这种东西。”
薛江右怔住，没反应过来地看着庄峤，而后歪了头。
“我又不是未成年小姑娘……不是，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他们会过来啊。”
庄峤神色平静，摸摸他发鬓：“我知道，我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性是这样的。”
象是被一只手温柔地攥紧了心脏，又慢慢松开。
有两秒薛江右都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定定看着庄峤。
“那你……”倒是自己告诉我该是什么样的啊。
后半句咽下去，薛江右低头笑了笑，扶住额头，没再说话。
车子停在渔村唯一那条柏油路的路口，石碑上潦草地写着“海尾村”三个字。
再往里村路狭窄，还都是泥沙地，车子很难开进去。
下车后董昌欲言又止地跟了两步，庄峤摆摆手让他回去，他只好停住了。
其实没有什么计划，只是慢悠悠地往村落里走，时不时手背撞在一起，又分开，纯粹地浪费着时间，也享受着时间的流逝。
庄峤象是对这里很熟悉，路过什么都会给他介绍。
“村子里的人经常去那树凤凰木下围坐着聊天，夏天开花的时候，花枝探下来，火红的一簇，很漂亮。”
走近了，果然有几个当地人自带小马扎坐在树下，有的嗑瓜子聊天，有的在下象棋。
只不过现在是冬天，凤凰木没有开花，枯枝伸展，末端的细叶黄绿交错，上头还坠着奇怪的果实。
有点像豆角，薛江右想着，问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做度假村酒店前要有详尽的实地考察。这附近我都走遍了。”
“你还亲自去？大老板不都是……让底下人去，自己坐办公室看汇报么。”
“……我不是大老板。那时候刚进集团，都是一个项目一个项目慢慢积累，有成绩了才能往上升。当然……升得会快些。”
说后面那句的时候，庄峤明显有点迟疑，薛江右忍不住发笑：“哦。”
“再走几步有间铺头，里面什么都卖，也有零食。烤肠和冰淇淋都还不错。”
到那间铺头门前停下，庄峤买了一根烤肠给他，黑胡椒口味，是小时候放学路过会用零花钱偷偷买一根的味道。
鲜亮的油水顺着捏竹签的手指淌到虎口，薛江右“卧槽”一声，庄峤瞥他一眼，又买了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
“少讲粗口。”
“……我发现你总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教育我。”薛江右擦着手说。
“做艺人了，得注意形象。”
“……要注意形象就不该跟你出来。”
嘴快说完了，才觉得不对，抬眼看看庄峤，对方像没听到，只是揽了一下他脊背，示意往前走。
“这边有一家民宿，几年前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薛江右循着他手势望过去，是一栋二层砖房，院门大开着，门楣挂着块“海尾民宿”的木头牌匾，或许是此地多风雨的缘故，字迹早就斑驳褪色，只能依稀辨认。
院子里似是有人过来卖鱼虾，老板娘正拿一杆原始的秤，将一桶海物高高吊起。
钱货交接时，老板娘啐了口唾沫在指间，熟练地点钱，一抬头瞧见门口的庄峤，居然还认得他。
“诶？你是不是之前那个大老板？又过来考察啦？”
庄峤礼貌地点了点头：“路过。”
老板娘显然对庄峤印象很深，视线一偏又看到薛江右，数钱的动作都停了：“哎呦，这是你朋友？怎么都这么帅的，像明星！”
薛江右笑笑：“过奖过奖，不如大老板。”
老板娘朗声笑起来，庄峤跟她说了再见，就跟薛江右继续往村尾走。
“穿过这里就是渔港，今年政府翻新了港口的设施，泊的船越来越多。”
“你的帆船呢？”
“也停在这边。这是离山桥望水最近的港口。去星月岛也很方便。”
薛江右忽然笑了一声。
庄峤偏头看他：“笑什么？”
这是一条小路，四下无人，只有院墙和脚下的沙土，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并肩而行。
薛江右垂在身侧的手背擦过他的，便下意识伸手握住了。
“你说话好像个地陪……就是导游。”
庄峤捏捏他指梢，“现在就在做你的导游。”
时近中午，海港碧波荡漾，风渐渐大了起来，天际不知何时灰茫茫一片，乌云潮涌在海天交接处，似乎随时要朝岸边吞吐而来。
长长的木栈道没入近海深处，渔船仿佛自由散漫的观众，横七扭八地停泊在两侧。
薛江右当先走在木栈道上，近滩停泊着的船只大小不一，狭窄的木板穿梭在船只之间。
再远处大约就是庄峤所说的“翻新”过的港口，专门供一些华丽的帆船与游艇停靠，泊位工整，栈道也是石头的——或许只是为了方便游客。
回过身，两人面对面在木栈道上停下，隔了一段距离。
庄峤拿手遮在额前，逆光里看不清他的表情，要提高音量才能盖过呼啸的风与浪。
“怎么了？”
薛江右出神地看着他，想，景色真好。
房屋沿着海边的矮山蜿蜒建起，蓝色、灰色、白色的屋檐，重重叠叠，恍如色彩清新的油画。
庄峤就站在那副画里，发丝微乱，眉眼深邃。
浅咖色长风衣随海风翻起衣摆，露出他惯爱的卡萨布兰卡蓝卫衣，浅色牛仔裤宽松地盖在白帆鞋鞋面——离开公司与定制西服，他几乎像个行走在巴黎街头的年轻模特。
只不过刻下，模特来到了渔村的海港前。
薛江右拿出手机，“别动，现在这个角度特别好看。”
一向不惯拍照的人，却乖乖站在原地，把搭在额前的手放下，任薛江右连拍数张。
末了薛江右又打开视频，对着镜头后有些不自在的人问：“介绍一下，你现在在哪里？”
庄峤无奈地双手插袋，因为畏光，微微眯起眼：“海港码头。”
“在干什么？”
“……”庄峤对着镜头扬起唇角，“在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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