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制顺利结束,他和郑西隅的合奏震惊四座,导演已经预感到节目播出后,薛江右这三个字将会成为音综史上的一个传奇——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飞机离地,越过珠川的海,朝黄浦江飞去。
薛江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蔓延极远的思绪勾连着破旧的A大职工楼,环绕过勃艮第红沙发上男女交欢的影子,串起了雷雨天在民宿会客室里那张旧了的红色沙发……最终汇聚到一点——
“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预定在10分钟后到达海市……”
他猛地打了个抖坐起身,张维维吓了一跳,“怎么了弟弟?做噩梦了?”
薛江右略略转头,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苍白得仿佛随时要碎掉。视线失焦地看向窗外,珠紫色的晚霞潋滟在云层尽头,绮丽而失真。
“几点了?”
张维维连忙拿出手机,“五点二十三分。”
——五点二十三分,他找回了记忆拼图中遗落的碎片。
眼眶热得发疼,他掐住虎口,以痛来克制起伏不绝的情绪。
还不是时候,他想,我得先去找越芸,告诉她我的选择。
办公日,十七层人来人往。
薛江右站在紧锁大门的艺人总监办公室前,路过的总裁办文员好心提醒:“越总在露台抽烟呢,你找她有事?”
他转过头来,女文员惊讶了一下,认出他是《今夜不插电》官宣过的嘉宾薛江右,而且最近几天的花絮预热里,他经常一出镜就惊艳众人,挺多人光看脸就对节目期待满满。
“谢谢。”薛江右朝她笑了一下,转身往露台走。
文员捂着心口倒抽一口气,立刻在总裁办水群里发出几声鸡叫。
【姐妹们!!!!薛江右来公司了!!!!!】
【刚刚在十七楼偶遇!近距离看了下嘴唇真的好想亲!】
【就你想?】
【别做梦。】
【搬砖吧。】
一如既往地,消息经过数度传播转到了天英高管群。
这次收到八卦的人是陈杰与。
*
天英高管群(请勿涉黄)
公关总监陈杰与:【小江来公司十七楼了,应该是找你@越芸 】
公关总监陈杰与:【听说你最近在跟他冷战?@越芸 】
CEO-贺敬之:【冷战?】
自由人卢祈雨:【?】
CEO-賀敬之:【@自由人卢祈雨你是不是有毒?天英音乐是要换名重组,不是他妈的消失了 】
自由人卢祈雨:【新厂牌开起来之前我都是自由的。勿cue 】
CEO-賀敬之:【……我的母语是无语】
公关总监陈杰与:【据说经常吵架的两个人会相爱哦~】
【自由人卢祈雨 修改群名为天英高管群(请勿KY)】
公关总监陈杰与:【……】
CEO-賀敬之:【……】
*
露台,越芸把第二根烟碾灭在垃圾箱上的细白碎石里,终于空出手来,查看不停震响的手机。
点开群消息后无语片刻,又愣了一下。
薛江右来十七楼找她了?应该刚录完节目飞回海市。
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不会是要彻底撂挑子吧,毕竟她之前那番话可没留什么余地。
算了,既然小孩心不在这儿,给他换个经纪人,爱做幕后做幕后去吧,摊上个恋爱脑,她能怎么着。
倒是想过棒打鸳鸯,无奈有只鸳鸯太壮了,她怵得慌啊。
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来个入得了眼的小孩,可惜了。
越芸惆怅地在心里盘算后面的安排,有人推门走上露台,喊了声“越总”。
行,该来的还是来了。
越芸转过身,朝薛江右扬了扬下巴:“想好了?”
“嗯。”
“那等录完《今夜不插电》我再……”
“你之前那番话说的挺对的。”
越芸傻了:“……哈?”
薛江右站在她跟前,虽然脸色莫名惨白,但眼神很温和。
被这么个大帅哥瞬也不瞬地看着,连越芸这种见惯风浪的都不禁老脸一红。
“我认真考虑过了,往后我会尽力往你的想法靠近,但我没什么经验,越总要是愿意耐心教我,我会很感激。”
越芸張了張口,狐疑道:“……突然这么听话?”
薛江右:“我以为我一直挺听话的。”
越芸一針見血:“你是边听话边敷衍。”
薛江右攥了一下手心,低声说,“不是故意敷衍,有时候没想那么多。”
忽地刮过一阵疾风,越芸穿了件螺纹针织连衣裙,几乎立刻就吹透了。薛江右抖开搭在手肘的外套,上前一步把她罩住,又退开。
他只穿着一件淡色格纹的休闲衬衫,气质干净,动作自然,给越芸披完衣服又问:“那我们算是讲和了,对吧?”
越芸难得僵了半晌:“你他妈……”
薛江右:“……?”
越芸深吸一口气:“别乱撩年上姐姐我跟你说,往后出去录节目这种动作也得注意点,一旦被拍到人家不会说你绅士啊照顾人啊,只会怀疑你跟对方有一腿,把你俩凑CP,懂了吗?”
薛江右茫然片刻,想了想:“我可能以前照顾康姨习惯了。”
“康姨?”
“嗯。”薛江右停顿几秒,说了实话,“我父亲去得早,母亲病着没办法照顾我,所以我从很小就寄养在康姨家里,她跟我妈妈差不多年纪——如果我妈妈还活着的话。”
越芸一时感到信息量有点大:“……那个康姨跟你父母是亲戚?”
普通人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带个孩子回来养吧,薛江右的古典乐素养应是自小受到良师指点,教育费说多不多,但肯定不是工薪阶层能承受的。
薛江右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康姨本名康倪,是云康董事长简沛的夫人。我小时候在简家长大,之前说过的前女友,是简家的独生女简晴。”
越芸没反应过来:“雲……云康董事长?”
他是简家的养子?
那可是简家!豪门新贵!养子他也是儿子啊!
以为拿捏了一个没权没势的素人,结果人家背后有根那么粗的大树??
薛江右眼神泛冷,挤出一个近乎苦涩的笑容:“是。”
“等……你等等,我缓缓。”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
越芸摸索着又抽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来不及点上就来来回回在薛江右面前打转,活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高跟鞋哒哒哒地从右到左,从左到右,最后停在他跟前,越芸看他一眼,低头拿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了,深抿后长吁一口气。
“你跟我说这个,你要告诉我你有后台?跟庄峤也算某种意义上的门当户对?”
薛江右失笑:“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一成年就离开简家了。”
越芸眉头皱得更深了,拿下烟在指间:“那你?”
“我以后不想跟简家扯上关系了,但有些东西还在简炀那里,我得去拿。”
越芸没听懂:“什么意思?”
“今晚康姨在家做生日,我过去祝个寿,顺便跟简炀把事情说开。虽然还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有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也有可能……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因此给你们添麻烦的话,我先说声抱歉,也接受公司对我的所有安排。”
越芸终于恍然,这是给她打预防针来了。
怎么说得这么严重?他怕会遭到简炀的报复?还是怎样?
高门世家上流社会,最不缺的就是腌臜事。越芸深知这一点。
“这事儿你没跟庄总说?”
“芸姐。”他没叫她越总,神色很淡地笑了下,“让我自己把这一关过了吧。”
越芸脸色沉下去,要说什么,最后又不耐烦地嗤笑出声。
“行,行行行,你能耐……你跟我交个底,不会有人身危险,废了残了什么的吧?”
“……现在是法治社会了越总。要真那个程度我报警不好吗。”
“哈?你以为报警就有用了?”越芸笑他天真,“简家那种阶层我碰不着,就说我打滚了十年的这个圈子里,法治算个屁!就拿你来说,要不是天英自家人反水弄苏振康,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你找律师问了一年,有人帮你吗?我跟你说,你就是问到死也没人帮你!人就是趋利避害的生物,祸事来了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你还指望谁伸出援手?世上哪那么多好人好事!”
薛江右牵动唇角,很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他知道越芸说的是对的。但他拥有过的善意也是真真切切的。
比如蒋南烛,东子……还有庄峤。
“芸姐,世上要真没有好人好事,我们都活不到现在的。”
越芸听得一怔。
电话响起,他拿出手机接通,简炀司机的声音传来。
“少爷,简先生派我来接您,请问您现在在哪里?”
薛江右说了个附近的地标建筑,在越芸复杂的眼神里收线,说道:“我得走了。”
话都已经交代清楚,应该没有别的遗漏。既然他已经决定依照越芸给他划定的路走下去,他首先得做到信任和坦白。
越芸微妙地看了他一会儿,“薛江右,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是得花时间才能慢慢交心的类型,跟剥洋葱似的。”
薛江右推开露台的门,仄转过头,坦然道:“没办法,行走江湖,都得有所保留。”
“今天怎么突然不保留了?”
薛江右眼神慢慢地、几不可见地温柔起来。
“我想往前走。”
就让过去过去。
看看,是不是能走到那个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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