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陌冉的视线一直追着他们。宴厅灯光旖旎,水波纹一般在人脸上流动,时序的脸色看上去却有几分憔悴,和人交流时,表情总还是淡然的,只是眉眼间偶尔渗出一点别样的疲惫,那时就显得他格外生动耀眼。
池陌冉也不能不注意到一些细节,比如他进场之后觥筹交错间却滴酒未沾,偶尔会像不舒服一样按一下肚子,最重要的是,有好几次他走到昏暗角落里,捂着嘴巴克制地干呕,旁边的那个女孩便走过去,轻轻抚拍他的背,很关怀地询问他。
池陌冉倏地站起来。
“这不是冉冉吗?怎么一个人坐这?”就在池陌冉正看得移不开视线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池陌冉扭头,看到一个大波浪卷发的黑裙女孩,她在脑海中检索了两圈。
噢,唐冰。
池陌冉记得,林砚之叫自己离这个人远一点。
“没有人陪你吗?”戴着黑钻戒指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捏了捏,唐冰走了过来。她笑着,目光里却没有温度,只有戏讽。
池陌冉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是吗?”唐冰望了眼时序的方向,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想傍金主呢。让我看看,自打你出院之后我还没见过呢,这么美丽的脸蛋要是受伤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唐冰的手指朝她的下巴摸了过来,池陌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侧身躲开她的触碰,冷冷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呵呵,别这样,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好朋友忘了。”唐冰的神色有一瞬间不虞,但很快就又换上了一幅从容不迫的笑颜,她收回了放在半空的手,附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那件事情,你还没谢谢我呢。”
池陌冉顿时警觉起来,她联想到林砚之曾经问她,陷害赵梦菲的事情是她自己做的还是别人教唆她做的。
池陌冉心思千回百转,抱怨道:“你还好意思说,害我失去了一个好角色。”
唐冰掩唇轻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那还不是你运气不好,要是你运气好,现在就能替代她当女一了。”
池陌冉心道果然跟你脱不了干系。
“抱歉,”她站起来,冷漠道:“我去卫生间。”
唐冰无所谓地点点头,不过池陌冉从她身侧经过时,她忽然道:“再过四个月,我要进祁原老师的剧组了,还不错吧?到时候可要记得帮我宣传哦。”
池陌冉愣了下,停下脚步。
“哦,好像是忘记告诉你了,”唐冰瞧着她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她佯装善解人意道:“我听说祁原老师在你上个剧组选演员来着,你也去试了,我就没告诉你,担心你心里不平衡,影响心情。唉,我也向他们推荐你了,可是……啧,怎么说呢,你也知道,祁原老师是很看重演员的业务能力的。”
“哦,那恭喜你。”池陌冉面不改色地走了,不想再跟这个阴阳怪气莫名其妙的人多说一句话。
余光里,时序已独自走出大厅,而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女孩还留在大厅里,她也不想错过这个时序落单的好机会,没再搭理唐冰,赶紧追了出去。
大厅外是一道长长的走廊,时序前脚刚出来,池陌冉后脚便跟上了,可是她出来之后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池陌冉沿着走廊,疑惑地左右寻找,昏暗中忽然伸出一只胳膊,猛地将她拽进侧边的一个房间内。
池陌冉吓了一跳,抬手推他却被他反握住手腕。清冽的气息扑在脸上,时序冷淡的声线贴着她的耳朵响起,“你是在找我吗?”
池陌冉打了一个激灵,耳边过电一般起了一阵酥麻感。
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忽然腾起的那股燥热,她呼吸滞住,下意识道:“你离我远一点!”
离这么近是想干什么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空气短暂地凝固,池陌冉有点心虚。
她担心太近时序会看穿自己虚张声势的伪装,毕竟离这么近但却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接触对她而言实在是不太好受。她对上时序的时候,总有一种很想和他亲近的感觉,池陌冉查过资料,这是Alpha对自己的Omega会产生的正常生理反应,尤其是刚刚标记过一次之后,身体会渴望更多对方的信息素。
其实就算是在她原来的世界里,两个有过那方面亲密接触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向对方靠近,何况是这个被信息素支配的世界?
时序目光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手从门把手上缓缓移开——原来他刚才在锁门。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池陌冉。”他一字一顿地说。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脸色算不上阴沉,但就是平静冰冷到让人觉得害怕。池陌冉不敢和他对视,缓解了一下自己被抓包的尴尬心情,道:“我的确是来找你的。”
时序盯着她。
因为紧张,她无意识地捏紧了自己手里的手机,开口道:“有件事情我想要问你,如果是我想错了可能会冒犯到你,但请你不要生气……”
池陌冉咽了口唾沫,就在她打算把“你是不是怀孕了”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一道稳重清亮的声音忽然在二人之间响起——
“刚刚张老师也提到了,孕期的Omega情绪上是会有一些变化的,可能比怀孕前要不稳定很多,这都是正常的现象,那么我想连线一位我们的幸运观众,作为准妈妈或准爸爸的您在这一特殊时期是怎样安抚伴侣情绪、或者说您的伴侣是怎样安抚您的呢?”
片刻后,“哈喽小葵姐姐你好张老师好,我今年27岁,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一年的Alpha——”
声音戛然而止。
在时序越来越黑的脸色中,池陌冉手忙脚乱地关掉了手机。
池陌冉欲哭无泪,内心十分崩溃。
为什么听的节目突然变成了外放?她的耳机去哪了?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昏暗的光线里,时序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掷地有声道:“告诉你,没有!不可能!没门!”
池陌冉这回没有轻易相信他,上次他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地说就是有了也不要,但是后来她从财经新闻上了解他的消息,发现他每天几乎都有重要行程,根本没时间住院休养。
鼓了鼓勇气,池陌冉小声道:“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去了医院的产科……”
时序一哂:“承认了?那天的人就是你吧,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是我又怎样,我是去看病的,又不是跟踪你,别这么自恋了好吗?”池陌冉忍不住带了点情绪地辩解道。
时序仍是盯着她。
想起了郑凡前些日子给他的医院检查报告,以及郑凡那天对他说的话。
他顿了顿,说:“如果那天的确是我对你的行为产生了误解,那也那也是你自己的原因,你鬼鬼祟祟出现在我身后,很难让人不多想。你说没有跟踪我,今天又是在干什么?据我所知,这场晚宴本来并没有邀请你。”
池陌冉瞪眼:“我鬼鬼祟祟?打扮成那样能怪我吗?这只能怪狗仔无孔不入……不对,你把我带偏了,你去产科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朋友。”时序淡然道。
池陌冉狐疑道:“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我,你今天脸色很憔悴,我还看到你干呕吃不下东西,也不敢喝酒……”
时序的脸色越来越黑,单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滑动几下,把明亮的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
“这是?”
“检查报告。”
这是一份一个月前的身体检查报告,池陌冉瞪大眼睛瞧了很久,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差点儿喜极而泣。
“居然真的没有怀孕,太好了!”
“好?”时序冷声道,“好在哪?”
因为她给自己的永久标记,他现在的发情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即便是加大抑制剂的剂量也无济于事,这两个月来他饱受折磨,然而而对他而言洗掉永久标记的风险又太大。
时序抿了抿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郑凡的话再次出现在脑海里,时序当时很诧异,原来那晚的事情竟然真的是巧合。
后来郑凡给他的医院报告里显示,池陌冉会有短暂性丧失记忆的可能,经过这两次接触,她的确有点不似往常,对于以前的一些事也呈现出一问三不知的状态,不像从前那样满眼算计,让人生厌,甚至有时钝到让他深感无力。一个人丧失记忆,难道连性格都会随之改变吗?
时序内心动摇了。
也许他真的需要考虑苏成南的建议。
“不好吗,我为这事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时总不觉得好,难道你……”池陌冉灵光一现,想到一种可能性。
时序的年纪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难道他本想将错就错,借这次机会生个孩子继承自己的家业?那一开始和她说得那么决绝,是为了瞒住她?可是没想到老天没给他这阴差阳错的机会。
眼前的人脸色越来越耐人寻味,时序打断她的遐思,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指尖挑起池陌冉被耳环勾住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不出所料的,池陌冉瞪大眼睛无比震惊地看着他。
指腹轻轻擦过,有意无意地触到了她的耳廓,指尖下的皮肤如自己所料一般开始轻颤,他甚至嗅到了一丝凉薄荷味道,年轻的Alpha还不懂怎样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指尖滚烫的温度被收进紧攥的拳里,时序敛眸,将复杂的心情藏住,一面是尽在掌控的得意,一面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池陌冉,做个交易?”
池陌冉震惊地回神,还没有回味过来时序刚才的行为是有意还是无意,看到他幽幽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觉的又什么不妙的事情等着自己:“什、什么交易?”
十分钟后。
这是一间闲置的会客厅,池陌冉和时序相对而坐。
听完时序所说的交易,有点怀疑自己精神出问题,出现幻觉了。
许久,她艰难地转动眼珠子,看向他:“你给我提供资源和金钱,让我做你三个月的情人,如果感觉不错到期再续?”
时序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整个人显得矜贵无比,高高在上。他皱了皱眉:“虽然你说得太糙,但理论上是这样。”
“我拒绝。”池陌冉斩钉截铁。
时序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抬起眼皮颇为讶异地看她一眼。
“怎么?没想到?”池陌冉瞧见他这个毫不掩饰的眼神,心头的火气一下子窜得老高,“时序,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被贬低看轻羞辱的怒火伴随着多日来的压抑情绪,使池陌冉的行为一下子大胆起来,她突然站起来,两步跨到时序跟前。
时序蓦地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人的气息就已经逼近。
她右腿膝盖已经抵在他的腿侧,压在沙发上,整个人倾身,把他逼迫得仰身靠在沙发背上,退无可退。
突如其来的气息使时序的大脑有一瞬空白,他浑身僵硬,被对方一把钳住了下巴。
池陌冉强迫他抬起头,杏眸里燃着暗色的火,她垂眼瞧着他。
时序一时竟忘了推开,紧张地收紧了放在膝上的手。
那张向来从容不迫的冷峻脸庞被迫仰起,带着几分慌张与窘迫,这样的反差却使他看上去更加诱人。她眸光愈深,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掐出几道红印。
池陌冉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刺痛感使她清醒了几分。
“时总也许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做得多了,可你别把我当成你想的那种人。”两人目光相触,池陌冉坦然道:“我承认,信息素的存在是让我对你有一些非分之想,可我要是连自己的本能都控制不了,和路上随便两条没绝育的狗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前面的话时序还可以反驳,但是听到最后这句,时序脑袋里“嗡”一声,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喘不上气。
他的眼神开始慌张地闪烁,他想躲开,可是他被池陌冉强硬地桎梏着,他只能看着她的眼睛。
池陌冉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难堪。
池陌冉冷了心情。她忽然就动了些恻隐之心,她不愿意欣赏别人难堪的时刻,不管是谁的。
钳住他的手一松开,时序感到空气中那股压迫自己的薄荷味信息素一瞬间消失殆尽。
池陌冉最后看了眼弯着腰喘息的时序,狠了狠心,径直离开了房间。
她走后,时序红着眼睛,右手颤巍巍地从上衣内口袋里摸出两支抑制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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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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