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踏入，地下景象清晰起来。
辉煌宛若宫殿般的构造不足以让库博侧目，真正让他震惊不已的，是这地下王宫中的装饰。
四周做成巨大的镜子，甚至天花板都是能够看到本人的银镜，镜面贴着一张张泛黄的稿纸，苍劲有力的字体书写工整，一字一句竟然都是有关库博的内容。
他愣住很久，才艰难地挪动脚步，微微抬手触摸其中段落。
粗糙纸张摩擦指腹，库博看到的是自己的死亡。
不同时间、因为不同的事情，最后都早早死去，死后被万人唾骂。
焦距转换，库博看到镜中自己呆滞的面容和身后那面镜子上自己的画像。
纸张用得最好，画像也能看出是名师大作，画出了库博的神韵和情感，使人看着就觉得栩栩如生、恍如真人在前，而在这密密麻麻的画像之中，谨慎仔细地贴着一张枯黄纸张为底色的画。
画工粗糙，寥寥几笔，细看是比不上其他作品的，可偏偏这幅最被爱惜。
库博后退，忽然发现，画中自己的眼睛都在看向一个方向——都在看向自己。
他再次从纸张缝隙的镜面中看到自己惊愕的神情。
布鲁斯挡住他又想后退的脚步，格里缠绕他的小腿，带着他走向上方王座。
福莱飞向那处。
王座并不是空荡的，相反，上面坐着一座精致漂亮的人形雕像，他单臂撑在一侧，手掌托着脸颊，右手伸向前方，似乎在抚摸、又似乎在召唤。
福莱就落在雕像肩膀上，缩小身体，欢快地鸣叫。
毋庸置疑，是库博的雕像。
库博之前从未对自己机器人的身份有什么实感，此刻才觉得自己情感的凝滞，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木木地任由格里牵引自己上前。
站在雕像面前，库博察觉不对劲。
如果是这个姿势，似乎是不对的。
库博深呼吸，试探着半蹲下身，黑色长发垂落触地，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触到雕像掌心。
不够低。
但就算库博双膝跪地，感知到膝盖和地面上因长年动作习惯而形成的凹陷吻合，但也还是不能让雕像的右手碰到自己。
“……”
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雕像脚边的另外两个凹陷，意识到什么。
手掌伸过去，身体就会变成彻底的匍匐姿势。
“——”
库博迅速起身，急切地呼吸昭显内心的恐惧无措，转身时又对上正前方地板镜面，视线凝聚时才看到，上面写满了文字！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布鲁斯此时没有变成人形，仍旧是小小的刺球，蹦跶着想要跟上库博，却在离开时注意到雕像右手掌心的奇异。
布鲁斯：“库博，这里有个按钮。”
“什么？”
不等他有所反应，下一秒脚下忽地出现可怖的黑色空洞。
库博：“！”
掉落瞬间，他及时调整姿势，才免于重重砸向地面的悲惨结局。
看过上面那些“大作”，库博在地下空间灯光亮起时，甚至有些不想抬头。
格里似乎感知到他的想法，延伸的枝桠轻柔地顶起库博微垂的头颅，迫使他抬头看眼前。
不似上面的富丽堂皇，这里明显偏向精简，大批仪器陈列，中央摆放着一台巨大的蛋型器械。
在其一侧，同样有个惹人瞩目的高大玻璃柜，更吸睛的是其中的人。
他并不是死的，相反，他睁着双眼，定定注视着闯入的库博。
“亚修斯……？”
面前熟悉的面容没能勾起库博的回忆，他看着状态糟糕的亚修斯，只觉得荒诞。
他知道眼前的不是和自己朝夕相伴、有着共同经历的亚修斯，温士顿早在以“亚修斯”身份和他们相处时，已经承认自己强占了亚修斯的身体，真正拥有这身体的，是库博的哥哥。
亚修斯亚麻色的头发不似从前的利落，乱糟糟恍如杂草，英俊面容损毁，嘴巴被死死缝合在一起，血色、肉.色凸起交杂，徒留一双盈满笑意的双眸，还算完整。
“……”亚修斯看到他，眼睛弯起，竟然硬生生扯开闭合的双唇，撕裂处呈现弧度过硬的伤口，肉.块纷纷掉落，“库博，你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我的记忆混乱太多……那个疯子居然真的让你活了下来？”
库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亚修斯大笑，“我的后辈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把我绑在这里折磨辱虐！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辈？温士顿？”库博看着身旁的器械，隐约猜到些什么，“你和温士顿是……？”
“我是他的祖父，”亚修斯肯定他的猜想，语带讽刺，“他流着我的血，研制能够返回过去的机器，没有投身家族、报效帝国，反而去解救一个机器人！”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弟弟？”
两人之间距离急剧缩小，如果不是玻璃和亚修斯手腕上沉重的锁链，估计现在库博已经被对方的双手抚摸脸颊了。
库博不被他迷惑：“那你呢？你创造我是为了帝国吗？”
“当然，”亚修斯说，“我的身体日益萎缩，把你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接管你这具躯.体保卫帝国，让这辉煌的国家有更多身强体壮的护卫者。”
他说完，细细打量着库博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看，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我对你说再多，都抵不上程序中的一串代码，温士顿居然妄想你能够对他动心，简直可笑！”
“闭嘴！”
库博还没开口，身后忽然响起温士顿的怒吼。
他形色匆匆，长裤膝盖处还有泥土草叶，面上也失去了往日从容的笑容。
温士顿快步上前，按下玻璃柜旁的按钮，顷刻间，亚修斯的头颅被固定，下巴、头顶被死死压制，骇人的激光将他的嘴巴再度缝合。
如果此时打开玻璃，一定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肉香。
“库博，别害怕，”温士顿平复气息，轻柔地抓住库博的手腕，“来，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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