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色逐渐浸染浑浊的黄沙，将天与地都染上同样的颜色。
那些像是羽毛，又像是花叶的东西不知从哪里涌出，一片一片，飘飘荡荡铺成一块巨大的帘幕。
薄槐踏空而行，身影立在云层之下，被昏暗的日色照得若隐若现。
她脚下，聚集着密密麻麻的异变种。
怪物嘶吼着、推挤着，如潮水般一个接一个向前扑去。
可上方的人只是神色淡淡立在那里，垂眸蔑视目之所及的一切。瞳孔中的黑色翻涌着，红色自深渊破出，将原本平静的墨潭搅成混乱的色泽。
黑红羽毛与花叶连成线，组成漂浮在空中的、美丽的网。
它有着与当下格格不入的精巧。
很诡异的场景，像陷入一场不切实际的幻觉。
宋芜看到薄槐勾起嘴角，表情写满兴奋。
修长的指尖向下一点，那张黑红的网便迅速落下，如薄纱般笼覆于大地。
她只说了一个字。
“杀。”
看似毫无威胁的网瞬间化作索命的利刃，只需半秒，就那样轻飘飘地将覆盖范围内的每一只异变种绞成了血雾，连骨头渣子都没留下。
宋芜倒吸一口冷气，悚然瞪大眼。
薄槐这一招下去，战场直接清出一大片空白区。
原计划半个小时才能完成的进度，她直接给推了一半。
可这还没完。
血雾并未落地或散去，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吸取，从四面八方汇集成一股股血柱，注进薄槐脚下。
那片扭曲的空气逐渐显出实体。
赤色的鳞片，锋利的爪牙，长而尖锐的角，以及——
呃，到这卡住了。
薄槐“啧”了声。
好久没搞这种出场方式，一时估算失误，杀得太少，能量不够。
真耽误事儿！
没办法，只能紧急补充。
这回她换了个方式。
单手结印，并指自身前划过，黑红利刃以势不可挡的姿态从异变种群中扫荡而过，留下整整齐齐的断口。
血柱迟了片刻才喷出，还未落地便如之前一般汇进上空，补全未知生物的另外一半。
这下好了，薄槐一个人把进度推平了。
宋芜看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就在她呆滞的这段时间，薄槐脚下的生物成形了。
红龙睁开双目，仰天长啸，龙吟回荡于这片土地之上，震得云层都散开，久久不歇。
宋芜脊背一麻，可脑中清明无比。
声音传到基地里，有些魔法师召唤出来的生灵听到后，紧紧缩在主人怀里瑟瑟发抖。
薄槐装了波大的，心满意足坐在红龙背上，下去找宋芜。
随着高度降低，龙的体型也不断缩小，最后变成刚刚好合适的程度。
薄槐敲了敲宋芜的机甲外壳，炫耀道：“看咱这排场，够炫吧！”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主指挥愣了半晌才回过神，不可置信道：“你这就把第一阶段任务解决了？”
“对啊，快吧。”薄槐抱胸，洋洋得意，“就说让我试试，你还不信。”
绝望的魔法世界土著捂住脸，世界观摇摇欲坠：“赵晟也没说你有这本事啊！！！”
薄槐：“哦，他不知道。”
宋芜：“？”
薄槐：“学校限制太多，没有我施展的空间。”
宋芜：“艹！”
*
后方等待的队伍收到消息，立即前往战点会和，计划比原定的快了近二十分钟。
有人和目睹全程的前锋队员们打听情况，只得到一句“回去看录像”就没了下文。
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尚且不得而知，但薄槐座下那条招眼的红龙可是有目共睹。
何文舟隔着几公里都能看见，忍不住跑过来打探。
“你这是什么？”
薄槐啃着梨子，看向他：“龙啊。”
说完拍拍红龙脑袋：“来宝贝儿，打个招呼。”
低沉的龙啸悠悠荡荡，吓得何文舟一个激灵。
“牛逼啊！”
宋芜安排好事情，从后面走过来，踹了他一脚：“你不在队里待命跑这来干什么？滚回去！别骚扰我家小孩！”
何文舟一边躲她的飞毛腿一边颠颠往回溜：“诶我不就问问吗！你太凶了吧！”
宋芜照着他后脑勺扔了块石头，把人砸得嗷嗷叫。
“别管他。”宋芜无语道，“一天天没个正形。”
她看着薄槐：“说正事。你之后要不要单独行动？”
薄槐咽下嘴里的梨肉，抹了把嘴：“不要。”
本以为会得到同意回答的宋芜一愣：“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我是很开心。”薄槐懒洋洋地说，“但今天不行。”
她两手一摊：“放完大招，没劲了。”
其实是被悬刀警告了，让她收敛一点。
毕竟灵力消耗与地府直接挂钩，这个世界没有灵气，补充全靠地府将魔力转换成灵力，速度慢得离谱。
宋芜：“？”
宋芜笑了声，调侃：“合着你不是永动机啊？我看你这么轻松，还以为消耗不大呢。”
薄槐挑眉，笑着说：“都是装的啦～”
“行，那你先跟在我身边休息，等有力气了再打。”宋芜拍拍她。
薄槐睁大眼：“哇你真是能压榨啊！”
“诶～像你这种实力强劲的好苗子，当然要榨干最后一滴啦！”
薄槐啧啧两声：“黑心领导。”
宋芜笑嘻嘻地进入操作仓：“谢谢夸奖～”
机甲启动前，她问了句：“你不进来吗？”
薄槐拒绝：“不了，我骑龙挺好的，没事还能躺会。”
宋芜于是叮嘱她：“那你别乱跑，休息好就去打架。”
薄槐表面在点头，其实心里想的是装到什么程度才能不被悬刀骂。
她真的很想动手。
……
薄槐清理出的战场很干净，因为没有暴力轰炸，道路平坦且顺畅，军队的行进比平时还要快许多。
宋芜冲在最前面，跟她并排的是何文舟等其他几位军官。
薄槐的红龙没什么限制，飞在众人头顶上，独享一整片天空。
她往远处看了眼。
前方的异变种被剿杀干净，后方依旧密密麻麻望不到头。
这是一场不知何时才能彻底结束的斗争，也许要花上几十年，甚至更久。
宋芜的机甲能源耗至警戒线，被副官接手退到后方，一个又一个战士离开操作仓，肉身上场，继续投入战斗。
人类与异变种相比，其实脆弱又渺小。
怪物没有痛觉，没有情感，也不会畏惧死亡，它们还有着坚硬的甲壳或锋利的爪牙，轻易就能将只有肌肉与骨骼的人类大卸八块。
可面对如此悬殊的敌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退缩。
用枪，用刀，用此前所有的训练与学习，用心中的种子与火焰，战胜逃跑的本能，战胜心里的恐惧，最后成为活下来的战胜方。
这就是人类。
薄槐飞得很高，视角可以俯瞰全局。
身处于这个位置，总会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如同神明蔑视蝼蚁。
她曾经也经常这样，高高在上地冷眼旁观，像是在看一场接一场循环往复的戏。
薄槐支着下巴，看见某个快要被数只异变种淹没的士兵。
她闭眼，叹了口气。
可她不是神明。
血红符纹急掠而下，拉出尖锐的爆鸣。
她得替地府减轻工作量。
突然重见光明的士兵愣了愣，抬头看见不远处浓云下挺立的身影。
薄槐抬手，朝他挥了挥：“救你一命，回头记得请我吃饭～”
只是开个玩笑，所以她没有等男生答复，乘着红龙朝另一边飞去，声音也随之飘远：
“治疗师！这里有伤员！”
宋芜砍掉异变种的头，仰起脖子看见在外面晃荡半晌、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人，戏谑道：“休息好了？舍得管管我了？”
薄槐嘿嘿笑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回头功德分你一半。”
“我谢谢你。”宋芜冷哼了声，“歇好了就打架吧，战场上不养闲人。”
“还用你说。”薄槐嘟囔一句。
红龙重新升空、变大，体型恢复到最开始遮天蔽日的样子。
薄槐单手掐诀，微微垂眼：“杀。”
巨龙一尾巴下去就是一大片，为了不误伤友军，薄槐打得都是军队未抵达的地方，不消片刻就清出一段空白带。
异变种没有了源源不断的补充，军队打起来轻松不少。
宋芜隔着老远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但夸奖的话被身边人抢先喊出：“干得好！！！”
何文舟吐出一口血，双眼发红，罕见地停下战斗步伐。
治疗师赶紧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冲上来，也顾不上诊断了，直接往他身上狂砸治愈魔法。
多奶一秒是一秒，这祖宗疯狗的名不是白叫的！真逮不着啊！
红龙缩小飞过来，飘在两人头顶上，薄槐向下倾身：“你俩是狂战士？”
“是啊，不像吗？”宋芜拍拍胸口，得意道。
“他比你像。”薄槐指指何文舟，被宋芜不满地瞪了眼。
旁边被治愈魔法轰炸的何文舟拎起剑，又吐出一口血。
薄槐跳下来，凑近：“你真是对得起自己的名号。”
何文舟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光闪闪的大牙，无比骄傲：“那当然！”
他得到治疗后状态恢复不少，眼睛比之前更红，疯感直线上升。
脚下一蹬，如飓风般再次杀进身边战场。
治疗师眼疾手快，往他身上最后扔了个回能魔法，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看着薄槐的目光闪闪发光：“感谢你，英雄。”
薄槐：“？”
宋芜一枪穿透异变种的喉咙，给她解释：“疯狗是奶妈们最头疼的人，简直可以说是职业生涯的深渊，你能让他停下接受治疗，在奶妈那得供起来。”
薄槐咂舌：“果然一行有一行的难关。”
她扭了扭手腕，瞥向周围即将结束的战局。
留下红龙，自己化作一缕捉摸不定的风：“趁着扫尾，我去玩一玩。”
宋芜叉腰无奈地喊：“早点回来！过了整队时间没人等你！防护层你自己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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