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24日，13:00（GMT-8:00）
“自杀？开什么玩笑，开庭前他自杀了？”
弗雷德并不是负责汤普森案的警探，但毕竟他也属于克劳德警司名下的人，对于同一组同事接下的案子多少也有点了解。犯人在审判前“自杀”，这种突发事件并不是没有先例，有些是心怀愧疚的畏罪自杀——真的是自杀，有些则是很难说清背后到底中了几枪的灭口。
不过对于凶案组的警探来说，自他们报告上交的那一刻起，这件案子就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象征案件未破的红字终于可以被描黑。判刑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和陪审团吧，毕竟他们在意的是破案率，是真相。关于“正义”的探讨还是律师更擅长。哦，对，律师，那个狠狠挫败了弗雷德的律师。
“对，而且，有个名字你应该会很感兴趣，”艾伦放下午餐在弗雷德对面坐下，“查尔斯?霍华德，他是托马斯?史密斯的辩护律师。”
“哦我的天，我该喊一声耶稣吗？别告诉我那个律师又想打一场胜诉，说真的，凭他那个嘴皮子，完全没必要靠这些凶案官司攒胜率和话题度？等一下，艾伦，你的意思是霍华德和史密斯的自杀有关？好吧哥们，虽然我对这个律师有偏见，但是我还是得为他说句话，他不是那种为了目的杀人的人，我承认布莱克的案子他给我吃了个大亏，但都是在底线内，杀人？哦得了，我想那不是这个精英律师的菜，他有很多种方法达成自己的目的，除了杀人。”
“哦？弗雷迪，很难见你这么评价一个人，甚至那人还是你最讨厌的律师。”
“毕竟有些人身上的执着强烈到你一眼就能看穿。我敢说，这个世上没有人比霍华德更在意正义。那个律师，查尔斯?霍华德，他是个发了疯追求正义的人，按照他的理念，执行了正义的人即使杀了人，也是正义的。就像布莱克。但是如果是他自己——”
弗雷德顿了顿，特意清了清嗓子。
“‘各位陪审团成员，如果今天是我杀了本案的死者，即使他生前罪大恶极，我都应该被判处一级谋杀，因为我没有理由从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去动用私刑，作为第三者的我应该诉诸法律。但布莱克，戴维?布莱克不一样，他的妻子，他年幼的两个女儿，他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全都毁在那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手里。法律？那是布莱克听过的最动听的谎言，所谓的精神病史成了击垮布莱克的最后一道防线。各位，法律已经辜负了布莱克一次，我们已经欠了他一次交代，难道现在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再一次被世界抛弃吗？’老天，听听，多出色的演讲家，等我上天堂了一定把这段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上帝。当时我都差点被他说动了，就差一点。”
艾伦拆开了他的午餐，有助于降低血压的蒜蓉三明治。他不急着享用美味，他等着弗雷德发表完这篇“演讲”。
“总之，如果霍华德真的动手杀了史密斯，那我相信史密斯断气的下一秒他就会去自首，我犯了罪，恳请法律给予我归宿。他就是那样一个虔诚的律法信徒。他不可能杀了史密斯的，相信我，哥们。”
“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这个律师。刚好我也对他有点好奇，应该不介意我问几个问题？”
艾伦笑了，弗雷德感觉自己上了套。刚刚的长篇大论只是铺垫，显然他想听的不仅这些。
“好吧好吧，随你。我只是在那场官司后和他还有联系，聊了几次后发现他人还不赖。”
“霍华德应该是伦敦人？他来美国应该没几年，口音还挺重的。”
“准确来说是帕丁顿人。哦他的口音，十足十的标准英语，见鬼的标准英语，我得说那是世界上最别扭的发音，没有之一。他16年才来的美国，不过据他所说一开始他去的是纽约，因为父母的朋友在那边需要他去拜访。中学念的伊顿，大学上的牛津，要我说，他和那个医生还真是绝配，上流社会的两个伦敦佬。”
2016年，那刚好是菲利普斯·霍姆斯博士毕业的年份，会是巧合吗？伊顿公学，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13岁才开始入学，霍华德今年的年纪是33岁，20年前，1989年——菲利普斯随父母搬去纽约上东区。单纯只是巧合吗？搬离伦敦，入学，毕业，拜访纽约，每个时间点都完美地对上，如果全是巧合那真得好好感叹一句他俩有缘。确实是绝配的伦敦人。
“好，谢谢你弗雷迪。我相信你的判断，偶尔确实应该相信一下爱情，史密斯为了他的爱人自杀赎罪。你们还有联系的话可以帮我约一下霍华德吗，我对他那套正义理论还挺感兴趣的。不用提及我的名字，就说你想和他聊聊，具体的时间地点我晚点发你。作为预付的报酬这个三明治就归你了，大蒜对你的血压好。”
弗雷德正想多说几句却看见艾伦低下头在手机上打着什么，那张写有P.Holmes联系方式的名片放在桌上，每个数字都被分毫不差地打在了收件人那一栏上。
“hello doctor,wanna have a date?”
2019年11月23日，15:00（GMT-8:00）
“托马斯·史密斯，有人找。你的律师。”
律师？托马斯抬起头，他不记得自己有找律师。法律援助？审讯室里的那个警探好像说过这回事。
“下午好，史密斯先生，”是个金头发蓝眼睛，西装革履的男人，“很抱歉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敝姓霍华德，查尔斯·霍华德，受菊池由里奈（Kikuchi Yurina）女士之托为你辩护。”
菊池？是凯莉的老板。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老板会给自己请律师？
“别紧张，史密斯先生。虽然说是受菊池女士的委托，但本质上我是洛杉矶法律援助中心的一员，是菊池和我提起了你，希望我接下你这个案子。别担心，不会有什么经济负担。”
霍华德律师在托马斯面前坐了下来。他为托马斯申请了20分钟的会见，这是这个汤普森案的真凶为数不多的自由时间。20分钟，这足够霍华德完成他来这里的任务了。他将公文包放在桌上，像个普通律师那样拿出一沓文件——交给他的委托人确认案件细节以方便接下来的辩护。
“看看吧，这对你好。”
托马斯拿起那份与自己有关的文件。不，那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文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一封写给自己，署名为Father的信。
“下午好，史密斯先生。我想等查理赶到警局应该已经过了午饭的点，所幸在案件开庭之前我完成了你的委托。关于约翰·曼迪森的委托。
史密斯先生，汤姆，你杀死了凯伦，杀死了你的爱人，这一点是我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很遗憾你们的故事以这样的悲剧收场。但是，在你被陪审团送去监狱之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知道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与真相。
曼迪森死了。死在今天凌晨的街头枪战里。别担心，那是昨天晚上我去拜访了他，用一些小小的代价换到了他的讲述。凯伦·乔伊·汤普森，那个深爱着你的女孩，那个你深爱着的女孩，她被曼迪森欺骗，被他利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在派对上缺少防备，喝下了曼迪森混有□□的酒。曼迪森看上了你的爱人，这个毒品贩子用他一贯的手法，妄图控制那个坚强的女孩。
对，凯伦，你的爱人是个坚强的人，起初她并没有屈服，但毕竟□□不是人应该碰的东西。
被蛇引诱，吃下禁果的夏娃受到了耶和华的惩罚，但她不想因此害了她的亚当。她不希望你，一个有着美好前途的大学生卷入这场悲剧，于是她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可怜的凯伦，被迫成了曼迪森的下家，成了□□的奴隶。菊池店长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但是太晚了，由里奈来不及调查悲剧就发生了。凯伦·汤普森，就像苔丝狄蒙娜一样——我相信你看过莎士比亚，你是戏剧社团的一员——来不及解释就被心爱的奥赛罗扼死在昏暗的夜。
别哭汤姆，别哭。我会陪你度过这段痛苦，你的梦醒了，你的痛苦却还在继续。
早安，午安，亦或晚安。”
啪嗒，啪嗒，泪水落在这封仓促写就的信件上，打湿了纸张，浸晕了笔迹。泪水流满脸，洗净他的脸，但再也洗不干净托马斯·史密斯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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