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入场时女伴是不是必须与男宾挽手,疑心这和周迈克搭她肩头一样是某种引诱,所以站在原地没动。
对面的人也不动,眼尾的浅浅笑意像无形的勾子。
再不情不愿,再脚步迟缓,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
“宋先生,我先下去做点安排。”刘干事识趣地先行下楼。
“行。”宋辰曜没看刘干事,目光灼灼地等着她。
她将右手僵硬地穿进他的臂弯。西服面料上氤氲的体温迅速蔓延至她裸露的手臂。紧张变为燥热,从耳根迅速扩散至脸颊。她确信脸上的胭脂根本遮不住那股潮红。
他挽着她走下旋梯。
一道道目光从楼下向他们射来,或是好奇或是惊讶。过去只是在屏幕或杂志上见过的达官贵人还有明星,此刻无比真实地出现在她眼皮底下,简直就是富贵逼人的具象化。
她被气氛压迫得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右手被宋辰曜拖着,左手像捏着逃生符一样紧捏着裙摆。
这时她感觉到他收紧了臂弯。
“碳基生物而已。你何必怕他们?”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就她能听见。说话时他没有瞧她,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俯看楼下的人。
她很想笑。冰山的幽默还真难得。碳基生物不也包括他吗?
放开裙摆,挺直后背,绽开笑容,她契合上他的步伐。
旋梯绕着闪烁的水晶灯瀑蜿蜒而下,设计得极富戏剧效果,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长。
楼下不断传来窃窃私语,仿佛无数白蚁从四方八面啃噬着梯阶。几声压抑的冷笑像大片的木屑掉落,更加使她感觉摇摇欲坠。
那些人是在嘲笑她这个比辛德瑞拉更加货真价实的灰姑娘吧?初级荷官摇身一变,不仅成了宋太子的私人助理,还成了他出席慈善晚宴的女伴。他们肯定在猜她凭借的是能力还是运气,亦或是不可告人的垂青?
宋辰曜此刻是什么表情呢?她很想看看,却转不动脖子。视线边缘的他笑容好像在加深,有些轻蔑,又有些得意。
她顿时心绪一乱,右脚不知怎么的踢中左脚,脚上的水晶鞋掉下去,闪闪烁烁地滚下了五、六级阶梯。
低语声、窃笑声当即大了不止一倍。
她及时地将惊呼咽下,接着就想把手从宋辰曜的臂弯抽出来,好冲下去穿回鞋子。
“好好待着!”宋辰曜的臂弯再度收紧,与他的低语一起,有效地制止了她。
她因为极度窘迫而透凉的右手被他捉住,按牢在光滑的有机玻璃护栏上。
他的掌心温热,她却打了个寒噤。
“握好。”他轻声命令。
白蚁停止了啃噬,全场只剩下钢琴声。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他不慌不忙地踏下阶梯,拾起她的水晶鞋走了回来,俊美的脸庞蕴着淡淡笑意,就像是在花园里摘了一朵花。
她震惊得浑身酥麻,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身前半跪下去,捧起自己蜷着足弓微颤的右脚,为它穿上了水晶鞋。
灰姑娘的故事在重演吗?
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冻凝,旋即快速奔涌起来,裹挟着岩浆一般的热度。潮热从她的脸颊一路燃烧到胸膛。她呆如木偶,满脑子只有一个问号——宋辰曜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却若无其事,将她的手重新搁在自己弯起的胳膊上,带着她缓步走下旋梯。
伴着悠扬的音乐,楼下的众人三三两两地在相互交谈。那些讶异的视线,那些啃食的白蚁,全都神奇地消失了,然而她的心绪却比之前更加凌乱。
等在旋梯下的刘干事邀请宋辰曜去主题墙那边签名。
她立即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站在一只罗马柱花篮旁。心里面,她很希望大家把她和它一视同仁。
宋辰曜在记者的闪光灯下走上红毯,亲切的笑容宛如四月的阳光。她面色平静地遥望他,心中疑惑难解。
他是大集团的继承人,假如真对她有企图,自然有成百上千种方式勾引她,犯得着在一众上流人士面前为她屈膝?假如他对她没企图,又何必自降身份,帮小助理挽回颜面?
她悄悄地摩挲了一下右手,那里还残留着属于他的,异样的温暖。
没有人过来找她搭话。他们果然将她当作摆设,偶尔斜着眼睛瞟一下。
她暗自哂笑。没错,今晚她确实是宋辰曜的摆设,就像没有任何实质用途的手机挂件,纯属为了好看,也纯属多余。她安静地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地练习吐纳。
宋辰曜很快找来。
“走吧?”他又对她曲起左臂,还微笑着。
怀揣做为挂件的觉悟,她淡定地将右手再次伸入他的臂弯。
两人在礼宾的陪同下向大厅中央走去。宋辰曜不时停下来言笑晏晏地与人寒喧,话语不多,但总是恰到好处。她则得体地在必要时微笑,努力做个合格的挂件。
她认出了几位顶尖富商,还有若干影视明星和歌星。虽然主办晚宴的公益基金会她是头一回听说,但是场面如此星光熠熠,组织者肯定来头不小。
礼宾将他俩带到了放了一号牌的八座大圆桌。场面隆重,连织锦台布都是一白一紫,一方一圆的两层,紫色的椅套背后有漂亮的白紫双色蝴蝶结。
宋辰曜亲自替她拉开了正对主位的椅子。
这是他教养好。她道过谢,坦然地坐进去。
离正式晚宴时间还差十来分钟。眼看周围的桌子逐渐满座,而他们这桌还是只有两个人,她不由得纳闷。他俩坐的无疑是主桌,除了作为特别嘉宾的宋辰曜,应该还有主办方的负责人,所以他并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坐在她右侧。
快开场了,主办方的人在哪里?她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一个炫目的红发女子出现在桌前。
浓艳的朋克妆,通身黑底火焰纹的前深V长袖连衣裙,金红的塑胶过膝长靴。打扮得这般出挑,不是宋辰曜的四姐还能是谁?
宋舒仪亲昵地搂住弟弟的脖子,“阿曜,用不用打扮得这么帅啊?”
弟弟皱着眉头将姐姐的胳膊拉开,指了指右手边的空位,“四姐请坐。”
姐姐却不由分说,半拖半拽地将弟弟从座位上拉起来。
“就算你们两个认识,我还是想正式介绍一下。”宋舒仪将宋辰曜推得转过身,“华哥,这是我五弟宋辰曜。虽说他有一大堆董事、理事的头衔,但我想他最得意的身份是永光金龙的总裁。”
她乍一听见“华哥”这个名字,心跳差点骤停。出于强烈的探究欲而非礼仪,她起身看过去。
那个留着花白山羊胡须,戴一顶花呢鸭舌帽和一副圆框黑眼镜的男士,真的就是香港电影的传奇人物,拿过三届最佳男主角的华哥!几年前他已经退去幕后做导演,结果去年又将最佳导演奖收入囊中。外公是他的铁杆粉丝,对他的每部戏都如数家珍。
华哥的原配是青梅竹马,育有两个女儿。奇怪的是,离异后他突然多出来个十岁的儿子。那儿子名叫周彦辰,现年24岁,一直留学英国,现在攻读戏剧硕士。
发现父亲的密写后,她查遍了港澳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只有两个人有年龄介于15至30岁并且名字里有辰字的儿子。他们一个是宋兆泰,另一个就是华哥。
尽管她的排查可能存在疏漏,例如S可能离开港澳去了别处定居,或者密写里的男孩改了名字等等,但是直觉告诉她,S就在宋兆泰与华哥中间。华哥在政商两界也是交友甚广。
宋舒仪的手亲昵地搭在华哥胳膊上,对弟弟说:“阿曜你已经知道了吧,华哥是这家基金会的新一任总干事?”
华哥看向宋辰曜时目光扫到她,脸上掠过藏不住的惊讶。她心里嫌疑人的天平立即朝华哥倾斜了一点。
宋辰曜与华哥握手,顺带表示祝贺,然后向对方介绍她。
与华哥对视上,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主动上前一步,伸出了手,心里在想,S如果认出沈冲的女儿不可能无动于衷。
华哥脸上震惊的神色更浓了。
怀疑的天平大幅度倾斜。两人握上手时她浑身僵硬,一句寒喧的话也说不出来。
华哥倒是很客气地对她说“幸会”,之后便向宋辰曜表达了两方面的感谢,一是永光集团对基金会慷慨捐资,二是借出永光金龙的场地给他拍新片。
悉数落座时宋舒仪坐在弟弟右手侧,另一侧是华哥。
她既想专心盘算如何进一步试探华哥,又怕宋舒仪找自己瞎扯,于是掩饰性地取了桌上的节目单展开来看。
四小姐偏偏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从手腕上的浪琴表又转向光溜溜的脖子,然后撇了撇嘴角,凑到弟弟耳边嘀咕:“我刚进来就听说了水晶鞋的事。怎么,带你的辛德瑞拉出来见世面啊?礼服选的还不错,但是怎么寒碜到连件首饰都没有?”
尽管心有旁骛,听力极好的她还是被那些话刺到。宋舒仪还真把她当成灰姑娘了!比起四小姐腕上璀璨的肖邦珠宝表和宋太子腕上相对‘质朴’的黑皮带白表盘百达翡丽,浪琴表用寒碜来形容都高抬了这两个字。那又怎样呢?
她索性把节目单举高,让大家把自己的腕表瞧清楚。
宋辰曜对姐姐笑而不答,拿出手机来看。
自觉无趣的宋舒仪又去找华哥聊:“咦?今天你这个新的总干事就位,怎么要卸任的老郑还不现身?”
郑?她心头一动。
这时上了年纪的沙哑嗓音在他们背后响起:“哎哟,承蒙宋四小姐还惦记着我这老家伙,真是荣幸!”
在座的人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转头望。
眼前的四个人让她像根木头一样愣住。
前面一对双手紧挽的是大腹便便的郑英骐和他选美冠军出身的第三任娇妻。后面一对手拖手的年青男女要养眼得多,分别是一袭鱼尾亮片红裙的郑美娜和一身定制黑银条纹西服的欧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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