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了片刻。
欧俊文将她稍稍松开一点,双手仍然握住她的肩膀,盯住她的双眼连珠炮似地说道:“其实根本不是商量。为了让我能认祖归宗,我妈什么都愿意听我爸和我二哥的。她本来身体就好差,竟然还用绝食和拒绝治疗来强迫我!”
他痛苦地摇摇头,“这一切都是从我大哥的死开始的,把我们母子丢在美国那么多年不管的老爸,突然之间就和蔼可亲,还口口声声说未来要我和二哥一起接班。还有我那二哥,在我妈面前表现得就像我是他失散多年,刚找到的亲弟弟似的!”说到这里,他鄙夷地哼了一声,“那两人把我妈哄得团团转。我妈就来逼我,先是要我到永光金龙来偷偷学习,现在又要我和郑美娜假恋爱、假订婚。”
她听得目瞪口呆,只能感叹富豪们的世界真是光怪陆离,同时也震惊于表面洒脱不羁的欧俊文竟然无法左右他自己的人生。
永光金龙开业那天她见过他那位现任盛泽董事长的二哥,一看就是个狠角色。他若是因为母亲心怀执念而被父亲、二哥挟制利用,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日子肯定不好过。
“俊文,抱歉,我没想到你的处境这么艰难。”她怜悯他,所以尽管有些不自在,还是不忍心挡开他过于亲密的手。
欧俊文握着她肩膀的手一紧,眼眸里的火焰变成了温暖的光,“我不要你的同情,我只要你等我。”
“等……你?”她十分困惑。
“你之前不是说会考虑跟我一起离开金龙吗?等我在盛泽集团立稳脚跟,等这场假订婚达到了它的目的,我和郑美娜肯定是要悄悄解除婚约的,而且我就对我妈、我爸、我哥都有了交待。到时候你呢,”欧俊文自信地一笑,“就离开永光金龙到我身边来,我们继续共事,一起做些真正想做的工作,好不好?”
她也感受到了希望。离开乌烟瘴气的娱乐厅,和他一起做自己喜欢的经营类工作,他所描述的未来就跟她眼前的阳光一样灿烂。
“好,我答应你!”这次她没有犹豫。
欧俊文长舒一口气,突然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这些话我原本应该晚点再说的,但是谁叫你这么笨!现在好了,你乖乖地等着我。”他缓缓地放开她,看见她迅速涨红的脸,畅快地笑了,“你去上班吧,我不想让你过后好些天都只记得我的背影。”
“嗯,那我走了,你……多保重。”话刚说完,她扭头就走,脚步急促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不要太想我!”欧俊文在后面高喊,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她脚步一顿,想回头却又忍住了。内心是喜悦的,只是这份喜悦还需要时间消化,所以她现在羞于去看欧俊文。
“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欧俊文的声音更高了些。
喷泉广场上的人似乎全都看向了他们。她加快脚步赶回金厅,心里既有些慌乱又有些甜蜜。
晚餐时章曼玉特意和她坐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小心地问道:“你还好吗?”
她早知道章曼玉会这样问,微笑着反问:“我哪有什么不好?”
章曼玉对她和悦的情绪似乎感觉有点吃惊,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气和最近的电影,破天荒地一句也没提起自己与龙弟的恩爱日常。
她一想到在欧俊文暴露真实身份的时候章曼玉立刻走过来挨着自己坐,用无声的行动给自己打气,心里就十分感动,转念又想到龙弟的嗜好,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劝曼玉不要让龙弟再去赌赛马。
不一会儿,林兰迪和苏紫端着餐盘路过她们桌前,听起来正在聊欧俊文的事。
“……虽然是野种,但再怎么说也是欧家的人。真可惜,没想到他有这样显赫的背景,否则平常跟他熟络熟络,以后也多条门路。”苏紫一脸遗憾。
林兰迪撇一撇抹着裸粉色口红的小嘴,斜眼瞟一下她,“我看有的人早就知道他的身世了,所以才天天缠着他。可惜啊,这世上能有几个灰姑娘?纯属癞蛤蟆罢了。”
苏紫和林兰迪窃笑着走开了。
章曼玉冲她们的背影飞了个白眼,转头对她说:“别让这些人的闲言碎语脏了耳朵。”
她笑了,问:“曼玉,刚才有人说话吗?”
章曼玉会心一笑,“哪有什么人?刚才明明是两只乌头苍蝇飞过去了。”
嘲笑、讥讽,这些她固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今天她的心里其实很不好受,她只是不想表露出来,以免让章曼玉担心。
在等待客人下注的时间里,她经常习惯性地看向两侧,因为过去欧俊文总是跟雄哥申请上她旁边的游戏台,这样两个人只要轻轻一侧头就能看到对方。然而今天每看一次,落寞就在心底增加一分。
当你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一旦他离开,即使在熟悉的人群中你也照样会感觉孤单。
八点刚过,章曼玉口中的蠢萌帅哥再次带着50万筹码来了。
他今天穿一身纯白笔挺的西服,里面配白色丝制破洞T恤,衣襟上别一只蒂凡尼的彩宝蝾螈胸针,衣着十分打眼。
很快就有好几个女客人追随他来到她这桌。
眼前突然变得拥挤嘈杂,反而使她能够把个人情绪抛在脑后,更加专注地投入工作。
白衣男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今晚脸上时不时露出的笑容把周围的女客人迷得比以往更加魂不守舍,只顾着一边傻笑一边盲目跟着他下注,估计连放了多少筹码下去自己都不知道。
十几局牌过去,白衣男不输不赢,这并不常见,不过她猜想他也并不在乎。
此时,另一个男客人来到这桌。这倒有些反常——通常只要有前面这位白衣男在,其他男客人都会因为女客人对他的簇拥和献媚而嫌弃地走个精光。
她好奇地暗中打量新来的这位客人。他大概三十岁上下,小平头,黑T恤外面套一件黑色带兜帽的运动型风衣,脖子上挂一条坠子是长翅膀的骷髅头的朋克项链,左手上也有条同款的手链,手背上纹着带刺玫瑰的右手里则抓着一叠面值200的筹码。
桌前已经没有空的座位,黑衣男干脆倚靠在坐在白衣男身边的一位中年女客人坐着的椅子背上,引得那位穿低胸紫裙的女客人冲他直瞪眼。
他却斜着眼眉,扯着嘴角对女客人阴森森地一笑,吓得人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多谢这位大姐。”他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就在人家的位子上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紫裙女客人只好咬着牙郁闷地站到了白衣男的后面。
这人身上的戾气令她想起了之前的锅盖头,做派又令她想起了自己生日那晚出现在武馆门前的那帮大耳窿。厌恶的情绪在她心头油然而生。
然而厌恶归厌恶,一局终了,她仍然微笑着环顾全桌,邀请大家下新注。
女客人们都以一种既温柔又期盼的眼神看着白衣男。只见他微笑着拈起一枚一万的筹码,随意地放在“对子”上。
对子的赔率是11倍,但很少出现,何况上上一局牌刚刚出过,这一局再出的可能性很小,然而女客人们仍是照跟不误。
黑衣男丢了三枚筹码在“庄”上,嬉皮笑脸地对她说:“小妹妹,瞧你这张脸蛋生得如花似玉,应该是很旺男人的哦?”
他的话引得白衣男和女客人们齐刷刷鄙夷地对他侧目。她则充耳不闻地开始派牌。
庄是“J”、“Q”、“6”各一张,闲是一张“3”和一张“5”。
“闲单”,她报数。
在女客人们的轻声唉叹和白衣男的淡淡微笑中,她开始收捡桌面的筹码。
黑衣男又涎着脸对她说道:“小美女你不旺我没关系,等会儿下了班一定要陪我宵夜当做补偿。”说完蓦地探身抓住了她的手。
她镇定地用力抽出手,随即按下黄色紧急按钮。
与此同时,白衣男喊了句“臭曱甴!”,一掌刮在黑衣男的脸上。
在女客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两个男人你一拳我一腿扭打成作一团,直到雄哥带着安保前来将他俩分开。
她全程冷眼旁观。让人意外的是,那两人殴斗的结果居然是看似羸弱的白衣男占了上风,对方被他揍得鼻孔淌血。
安保们按程序‘请’打架的两人都出去。
白衣男优雅地伸手掸了掸弄皱的西服,对安保们说:“好,我这就跟你们出去,不过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再讲一句话。”
安保们表情严峻地默许,同时身形并没有放松戒备。
白衣男转身朝着她温柔地一笑,说道:“真抱歉,以后恐怕再也不能来这里见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本来有心要对他道声谢,听到如此情深意重的表白忽然无话可说。眼见他和黑衣男一起被安保‘护送’了出去,她心里五味杂陈。
“你还好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下?”雄哥见她脸色不太好,带着歉意过来关心。
“我没事。”她肯定地摇头。
有了之前遇到锅盖头撒泼的经历,她这次确实没有受到惊吓,只是想要离开娱乐厅的念头变得愈发迫切了。
如今欧俊文不在身旁,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越来越让她难以忍受。尽管如此,她必须忍耐,必须等欧俊文先在盛泽国际立稳脚跟再到他身边去。在那以前,她需要保住手头这份工作。
跟所有怀揣希冀在困境中忍耐的人一样,她相信眼前的苦涩终有一天会化为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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