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四月,气温渐暖。
申时三刻,林杉站在镇上,见街道上熙熙攘攘,小商贩扛着糖葫芦串吆喝着卖糖葫芦,垂髫小孩举着风车穿街过,一旁潺潺流水在阳光映照下波光粼粼。
林杉向茶馆小二打听镇中富商王家一事,只得店小二含糊说了方位让她跟着流水走,一副忌讳模样。林杉心中疑惑,越跟着流水走,街道上人却越少。她好容易流水尽头,却只看到一堵高高筑起的粉墙。粉墙黛瓦小巷边,一商贩小车停在边上。
她走到商贩的摊位前,挑起了胭脂水粉等一系列物件。
商贩是一位衣服洗到发白却整洁的老妇人,有客人关顾,她收拾收拾心中惆怅,扬起笑脸给摊位前身着玄色外袍,墨绿里衬的林杉做起介绍。她见林杉一脸素净,一把马尾将头发竖起,身后背一把玄色铁伞,便猜想林杉并非爱打扮,心中微微灰了心。
“大娘,你这簪子怎么卖啊?”林杉拿着珠花簪问。
“一支十文,两支十八。你别瞧我这簪子看着简单,那用的料可货真价实,还是从王家商铺进的货哩。”大娘又拿起一支簪子递给林杉,不知想到甚么眼底泛出泪花。
林杉慌了神,将十八文铜钱送到大娘手上。攥着簪子,她鬼使神差站在大娘身边,拍拍大娘后背,柔声问道:“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说您也好过憋在心底?”
大娘抬起头,看林杉那一双眼睛,心里莫名就相信林杉。她手搭在林杉小臂上拍拍,一字未说,泪先涌上眼眶,缓缓开口道:“老身替家中女娃难过,如今天气暖和了,炭就卖不出去,好不容易养到青年的独子在一月前不幸身亡,留下了刚生产的妻女在床榻上盼着我儿归来。我又怎么敢跟她说他已经······”
话及伤心处,妇人不禁淌下泪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嘴角几番抽动,始终撑不起一张笑脸,满含歉意道:“对不住啊,让你听我这些家长里短的。”
林杉摇头,安慰道:“我见了您跟见了我娘一样亲近。”
大娘喉中哽咽说不出话来,只得又拍拍林杉的手臂。她看向不远处的粉墙,心中悲痛更是涌上心来,一时间对王家不知是该如何诉说。
“幸得今日遇到你,我还能说说心中苦楚,回到家去我不敢跟媳妇说,只怕惹人伤心伤了身体。”她两眼出神,看着一旁的建筑喃喃道,“若是齐斌还活着该多好。”
林杉犹豫道:“大娘,为何镇上的人似乎对王家忌讳得紧?”
谁承想,妇人眼泪流得更快,已说不出来话。林杉一时间慌了手脚,径自用衣袖给人擦起眼泪。眼泪一点一点濡湿衣袖,妇人双眼已肿胀通红。
她说:“我儿齐斌在王家商铺做工,一月前奉命去这送物件,谁承想遇上了强盗抢劫,整个王家上下就剩下姑爷跟小姐。后来去官府报官,官府的人来了却不了了之无济于事。后来传出来,是王家老爷在出门闯荡做生意时,惹了祸端,镇上大伙怕被王家无辜牵连,也就忌讳提她们。”
林杉点点头,又问妇人怎么在此处摆摊。
妇人只道:“这儿是我能找到最后的念想了。我儿的尸体就在这。”
林杉又挑了些簪子买下,将背后重伞请妇人暂为保管。她绕道对面,爬上粉墙边上的老树。
王家宅邸很大,四进式院落,奇花异木应有尽有。位置也极好,坐落小镇中央,坐北朝南,宅子走势极佳。镇上溪水穿后院,假山引流水,岸边有红沙、绿树。
林杉跳下树,轻巧站稳在地,守在后门人口进出处,随机敲晕个丫鬟换上她的衣裳,。她留下半吊钱,放在被竹箩筐掩盖的女子手中。
林杉环顾四周,见仆人人来人往,面色凝重。
“哎,瞎晃甚么呢!”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指着林杉喊:“都这么忙了,还不仔细些你的皮?还不快去马棚将马给洗了。”
林杉点头应下,转身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错了!后面!”中年人叹一口气,踹了一脚,怒气冲冲离开了。
林杉仗着艺高人胆大,将整座宅邸找了变,丝毫未见府中下人有过一丝言语,出过一点声响。宅邸管理得井井有条,心中疑惑,林杉走到后院溪水处,嗅了嗅,面色大变。
抓起一把红沙摩梭两下,手上留下细细碎碎的深红色颗粒。咽了口唾沫,林杉回到后门,将女子拍醒后,趁着人迷糊,她道:“封口费,懂了吗?你还要刷马呢。”
不等女子反应,林杉套着从王府顺出来的一套衣裳,快步离开。
三两下将身上的伪装撤走,林杉又买通茶馆小二,让小二给她详细说说王家遭遇。
只见店小二神秘兮兮左顾右盼,好似在确认甚么似的,他松了一口气,给林杉沏茶水,低声道:“客官,您是不知道一月前的王家被强盗血洗,整件事情发生的悄无声息。还是第二天早上,有人见溪水发红才知道出了事。幸好王家小姐跟丈夫?那日镇外不远处山上踏青,才躲过一劫。”
听着店小二声音逐渐变小,林杉又摆上半吊钱。
“那天等了好久,溪水才干净下来。听旁人说小两口回了家门不久,就冲了出去去官府报官。现在府上下人还是姑爷新招的,听说小姐一下子病倒了,现在还闭门不出卧倒房中。”店小二点了点手上吊钱的分量,不知想到了甚么,从张皇神色转为感叹,“不过后来传出是王家老爷在外头做生意,这才招致的灭门之祸。”
林杉喝了杯茶,问:“小两口感情可好?”
“那可不!”说起这个,店小二神色兴奋充满向往,一脸骄傲,“ 纪耀哥可是镇上出了名的有才学,可是考中了举人呐。他们俩天作之合,自成婚后,二人就是恩恩爱爱如胶似漆。那句话怎么念的?”
店小二眼珠来回转动,兴奋地一拍手,道:“愿作鸳鸯不羡仙!纪耀哥为人和善,中了举人后,他还给镇上学堂当讲师,讲得有趣又好。要不是我家里就我一个能挣钱,我也愿意整天在学堂听纪耀哥讲学问。”
林杉点头,又问:“学堂在哪,我想去看看?”说罢,她又给了店小二一些铜板,作势要走。
他恭恭敬敬林杉出了店门,道:“客官,您打直着走,走过十间铺子,右拐,再走过两家店铺,柳树边上就是学堂。”
店小二大喜过望,心道今日大赚一笔!回家能有烧鸡吃了!
他边想着,黄灿灿的烧鸡浮现在眼前,不只是油脂散发出的香味,更有碳火熏烤的味道。食物个中滋味混合变成了林杉当下所闻所见。
林杉去妇人那处取回了伞,按照店小二的描述走,果不其然在柳树边上发现一家学堂。
学堂混合着墨香,在依依杨柳边,传出朗朗书声。
林杉进去后,学堂虽小却五脏俱全,院中一棵枇杷树亭亭如盖,叶子油亮,在微风中轻摇发出簌簌响声。念书声突然都消失了,紧接着一群小孩跑了出来,好奇打量着枇杷树底下的林杉。
有的胆子大,围着林杉问她是谁,为何背一把这样古怪的伞在太阳下行走。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跳花绳。有的咋咋呼呼冲进屋子,嚷嚷着让先生出来看院子里的大变活人。
身长玉立、芝兰玉树的书生从屋子里缓缓走了出来,围在林杉身边的孩子见到书生纷纷跑了过去,拉着人衣裳,让人去看林杉。
林杉背着伞,走上前几步距离书生两三尺处停下,问:“先生好,敢问学堂如何收费啊。家中有小妹,我外出务工,不愿小妹在家中蹉跎时光,特来询问。”
书生还未说话,他身边的小孩扯着人衣角,急冲冲开口:“纪先生是好人,不收钱的。我娘说纪先生是······是什么来的?”
“是‘丹心热血沃新花’[1] ,我听姐姐是这么讲的。”抓两个小啾的红衣女娃娃柔声柔气道。
“对对对,就是这句。”
“王姐姐前几日还说要来看我呢。”一个虎头虎脑圆眼镜的小孩耷拉一张脸。
林杉蹲下来,摸摸小孩的脑袋,问:“王姐姐是谁呀?”
一言让小孩炸开了锅,他们围在林杉身边叽叽喳喳像群可爱小鸟,一串串字句萦绕在林杉耳边。
“先生的浑家。”
“不对,拙荆。”
“哎呀,是心上人。”
一群小孩哄闹,纪先生让他们乖乖休息片刻,他跟林杉谈谈小孩入学之事。
“小生纪耀,在这间学堂当教书先生。”纪耀抱手行礼,躬身道。
“林杉,吴州人,带小妹跟家中老人来此处谋生。”林杉回道,“小妹先前未曾上过学堂,可能要劳烦先生多加照顾了。”
纪耀摇头,温声道:“无碍,小孩子嘛,可以教的。”
林杉犹豫一下,问道:“不知他们口中的王姐姐是?”
纪耀愣了一下,笑了一下,“哦”了一声,道:“那是我内人,王家千金。她跟我母亲关系很好,只是可惜两月前母亲已经驾鹤西去不复人间。”
林杉眨巴眨巴眼,已是怀疑人生,难不成这地方的人是很容易对外人开放心扉吐露心声的吗?
她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提及你的伤心事。这······”
纪耀笑笑,掀过此事。他看着林杉的眼睛,想着那人有的也是这样一双让人不忍心责怪的眼睛,一双大眼,两眼含情,让人忍不住亲近。
二人交谈间,人林杉了解到纪耀确系王月如的夫婿,却是心中更加疑惑更上一层。
[1]古代佚名的《鹤发银丝映日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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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痴情女子无德客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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