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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月挂高枝,海棠花树下,酒盏发出莹莹的青光。一只白皙柔光的手捏住酒杯,指腹在杯沿滑走。

鱼时眠倚在软榻上,一手端杯手臂搁在凭几悠悠的晃荡,盯着花,好像是突然想起,嘴里念叨道:“他还喜欢吗?”

身边熏香驱虫的侍女马上反应过来,说道:“人在屋子里一天了还没出来呢,想必欢喜不行。”

徐朝在屋子里到处藏大金铤,可不忙嘛。

鱼时眠日有所思地点点头:“喜欢就好。”把酒杯送到嘴边,红唇微张慢慢灌入。

侍女绷不住地牵动嘴角:选了几个钱窖里的箱子,径直让人送过去了,谁不会不喜欢钱?娘子还生怕送少了,这徐朝也配?

送的乐意,拿的开心,侍女不管他们的傻事,想着其中还能小捞一笔钱财。

侍女打量片刻她的神情,小心试探着说:“娘子……奴家村里最近来了位神医隐居,他医术人人都夸,村里跛脚的狗见了他路都走利索了。”

鱼时眠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她到底想说什么。她看着鱼时眠有点意思,就接着说:“徐郎被娘子带回来时不是一身伤吗,奴听说那神医最擅活肤生肌,祛除疤痕更是简单。只是耗材巨大,奴听说这药膏重金相求。”侍女出了一手的汗,紧张地等她反应。

鱼时眠想起那日他褪下衣服,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手中不禁攥紧酒杯。

她脱下手指上的紫宝石金指环交给侍女。

“奴明早就去办。”侍女眼珠子瞪大,捧着指环的手颤颤巍巍。

哪里有什么神医,村里治小孩发热的半吊子穷郎中而已。

侍女拿钱办事快,第二天回了村子找到神医。神医停下刷驴毛的手,钻屋子里掏了一团乌黑的药膏。

酉时天未黑侍女就赶了回来。鱼时眠端着药罐送至鼻尖轻嗅,马上皱着鼻子拿远了,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

“这药怎么用?”她蹙眉说道。

“呃、就抹在疤上,第二天洗掉再抹,要日日抹。”侍女含糊道。

鱼时眠用布包着这罐药膏,一根指头都不想碰它。就这样嫌弃地拎着它去了外宅的东厢房。

她走近敲门,半天没人应声,屋里没点灯,她啧了一声。这药膏放地上不是,一直拿着也不是,正为难着,徐朝回来了。

“时眠娘子?”徐朝看见她多为吃惊,但马上脸色转为欢喜了,凑近她小声说,“还没感谢娘子昨日送来的贵重财物,娘子真是大善人,娘子快进来坐。”

徐朝先她推开门扇,侧身请她进去。他离她近,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湿漉的气息和缭绕的热气,还有淡淡的皂香。鱼时眠不经意地偏去一个眼神,他应是刚沐浴出来。

徐朝下颚还在滴水,睫毛湿哒哒的,脸和鼻尖的红晕未散,刚出浴显得人更柔柔的了。待进了屋,或是感受到鱼时眠的直视,他抬袖压干下颚和颈间的水印。

“刚刚沐浴完,身上水汽重,莽撞到娘子了。”他憨笑道。

鱼时眠浅笑:“无碍。”

“噢、噢,点灯!娘子等等。”他给她寻了个坐墩,跑去点火上灯了。灯一点上,屋子里亮堂许多,徐朝回头一眼就撞到鱼时眠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目光。

徐朝语塞一瞬,又马上哈哈道:“娘子眉眼欢快,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徐朝这一坐下,刚沐浴完没认真系好的衣襟就敞开大半。内里沟壑起伏,烛光落入映着柔泽的珠光。鱼时眠瞥一眼又转眼落在案上的药罐上。

“喜事倒不至于,得了一个药膏,听说祛除疤痕很有用,你要不要试一试。”

徐朝听后背后的疤痕莫名发痒,他没想到鱼时眠会挂念起自己。

昏黄的烛光模糊了两人的轮廓,徐朝偷偷看去,鱼时眠脸上像蒙了层薄纱,眉眼显得比平日柔美。周围空气仿佛随着烛火升温。

鱼时眠伸出一指节把药罐推到他那方,徐朝随她动作拿起药罐,很是宝贝地捧在眼前。

打开瓷盖前,徐朝还满心感激地重重看她一眼,“呃、咳、咳……”直冲鼻头的一股刺激气味,呛得徐朝一个没拿稳,让瓷盖滚到地毯上。一下子慌乱吵囔得很。

“这东西能用?不得把人熏晕。”徐朝把药罐扔回案上,与鱼时眠几乎同时后撤一步,离它远远的。

“咳咳,我想说的是好药确实……不一般啊……”

鱼时眠虚掩口鼻,说话嗡嗡的:“能用吧,赔了个金指环换来的。”

空气凝结一瞬,徐朝锁着眉头眼神呆滞,指着药的手抖抖:“这……这罐药,要一个金指环??”哪个缺心眼开的价?这破药值个金圈儿?

看着鱼时眠扬眉不语,徐朝空落落的,缺了一块似的,怎么会有为别人钱心疼得要命的毛病。

那可是一个金指环啊,徐朝内心再想不开,面上还是一副感激涕零模样:“没想到娘子还惦记着我的伤,多谢娘子为我如此费心。这些伤疤在身上多年,时不时的会多出几道,我早已习惯,也就娘子会挂念着我……”

鱼时眠看着他一副又快要发红的眼睛,微抿唇,轻揉额心:怎么又这样了?眼睛常不舒服?过两天郎中来了,让郎中好生看看眼睛,毛病多……

徐朝还拿着一股装装的劲儿,娘子长娘子短的。鱼时眠举手又落,又举,打断他说话,“到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是偶然听说了这药有奇效,你要是用着好就行。”她挑眉向他,“试试。”

“试试?现在解衣,怕唐突了娘子……”徐朝摸上自己的衣带,迟迟不动,而鱼时眠见怪不怪的模样反倒让他惊慌,“啊、这个就……我晚点儿再上药。”

看他捡回瓷盖儿,盖上罐子后还特意拿远了些,鱼时眠看出他是不打算用了。鱼时眠忍着嫌弃皱着鼻子拿竹片挑了一小撮药膏,捂着鼻子,起身站在他面前道:“你哪能够得着,我来。”

鱼时眠忽地拦在他脸上,徐朝手指紧扣住案边,紧张地喉结滚动,吞咽口水。鱼时眠举着药膏的手分毫不让,从高俯视坐着的徐朝,他慌张地攥紧自己的领口。

“脱了吧,又不是没见过。”鱼时眠冷冷开口。

徐朝愣住,眼睛里的烛光仿佛一下子黯淡下来了。他想起顾泽叶,忐忑羞涩的神情淡去,发笑的望着眼前人的壳子,嘴角掀起无所谓的淡笑:好啊,我又在紧张什么,人家什么男人没见过,她愿意玩,也玩得起。

徐朝不再扭扭捏捏,干脆利落地宽衣解带,一两下身上的衣服便掉落一地,只留下一条裤子。他面无表情地直挺挺站着。

尽管上次他脱过一次衣,但这次再光溜的在她面前,鱼时眠的脸还是唰的一下就红了。徐朝还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觉得脸上一片火热。

他身上每一块肉都长得恰到好处,光打在上面泛着蜜色,鱼时眠眼睛胡乱打量,看够之后才出声:“转过去。”

徐朝不吭不响地转身,给她宽厚虬扎的后背,鱼时眠笼在他的阴影下。

没有眼神的逼视,她从容很多,但也只是匆匆扫过几眼,还是回到了正事上。沾了药膏的竹片先是落在他后脊的那道显眼的长疤上,冰凉的触感惹得他蓦地瑟缩。

徐朝扭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了。鱼时眠舒口气,指头挪动拿稳了竹片,继续涂药。

从下往上一点点涂,等到就剩了耳后延至肩膀的那道旧疤时,鱼时眠够不到了。

鱼时眠抬头看去,徐朝下颚紧绷,看来已是不快,她便没要求他再压下点身子,她踮起脚,与他保持一拳的距离绷这力够上他的肩头。

她气息就在他耳廓缠绕,发丝缭绕他没有庇护的后背,徐朝瞪大眼睛。

手上没个把扶着的地儿,鱼时眠身子已经摇摇晃晃,哪稳得住。

“哎!”她一个趔趄,鼻尖砸到徐朝的后背上,额头也砸得生疼,手还攀在他结实的手臂上不放。

两人贴近,鱼时眠反倒觉得冷起来了,他神情严肃,好像是生气了。

徐朝按着她的手,从手臂上拂下,动作轻微地偏身,又躲开了她。鱼时眠当做没发生事,坐回墩上。

这药终是没能涂完。

烛火烧得啪啪响,细微响动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放大。烛火跃动,徐朝眼睛里一闪一闪的。

房间里只留他一人了,鱼时眠觉着无话早走了。他还是站着,难以平息。

那一跤,她的唇落到了他的后脊上。

自这之后,鱼时眠与徐朝没有再刻意碰面,常是各自在院里待着,一下拉远了,又变回不可言说。

还好日日有红花的牵绊。

鱼时眠这几日醒来时,床榻的木盘里总能有鲜采的红花躺着。

“娘子,醒了。郎君今日送来的是虎刺梅。”侍女穿帘缓步而入,候在幔外。

徐朝尽心看着花房,每每天未大亮就摘花送到合枝居。

鱼时眠睡意朦胧,还不想动,慵懒地侧身躺着,惺忪空洞地看着近处染着水雾的红花。

一抹红是她模糊的视线里唯一鲜亮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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