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她独自一人在屋里看书,但她总能听见有人在敲门,她头一遭开门时,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夜半三更,寒风吹得松石镇义庄上挂着的白灯笼止不住地摇晃,树影飒飒,如同从九幽之下爬上来的鬼影一般。
“然、然后呢?”
一副简陋的棺材前,蹲着一名身躯高大身着麻衣的少女,她正一面哆哆嗦嗦地往前头火盆里添纸钱,一面转头,双眼神采奕奕地等着旁边守尸人的下文。
“然后啊……”枯瘦的守尸老人朝她伸过去上半身,苍老的面容在飘忽的火光下显得更加诡异,“她将门合上又回到屋内,可那恼人的敲门声又传了过来……”
笃笃笃——寂静中,声音清晰的响起。
少女猛然转头看向义庄紧闭的大门,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一时不察,那一大叠纸钱哗啦啦一下从她颤抖的手里滑落进火盆之中,将屋内最暖亮的光‘啪’一下压灭了。
“你先在这儿守着,把火燃起来。”
守尸人看着吓得六神无主的少女,无奈叹息一声缓缓站起,再看向大门时,眼底的慈爱化为一片锐利。
“可……”我一个人守在这里也害怕呀!
少女朝守尸人的背影伸了伸手,最后还是咬咬牙蹲回了原位。
因为她也不敢跟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有怪莫怪。”她朝四周合手拜了拜,然后迅速将火盆里的纸钱捞出来,摸黑捡起一旁的火柴想将火再次点燃,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这火柴划拉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点燃,少女急得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没关系,你先别急。”
“我没有……”少女话出口一半突然愣住,等等、刚刚是谁在同她搭话?
咔嚓一下,手中火柴终于点燃,为面前的一片漆黑带来一丝光亮,少女借着这一点光看清了些许面前的情况。
鸦羽似的睫毛下,目如点漆,毫无血色的轮廓半隐匿在黑暗中。
“请问……”
“啊——!!!尸体、活了!”少女惊叫一声起身就往外面跑。
这一声尖叫,吓得刚刚醒过来的江入叶身体一哆嗦,等她回过神时,蹲在她面前的人已经窜出去了。
她话还没说完呢!
掉落在铜盆里的火柴把剩余的纸钱点燃,忽然一盛的火光,让江入叶冰冷的身躯感受到一丝暖意。
是啊,活过来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靠近火焰,看着手反复张开、合拢,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她不再是一抹虚无的幽魂了。
江入叶没想到自己最后会选择这种夺舍的魔修手段回到这个世间,这下算是彻彻底底的将魔修这个身份坐实了。
可那又如何呢?那些参与污蔑过她、杀死她师尊与师姐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铜盆里的光越来越暗,江入叶紧紧抿起嘴,她眼底的火却是越来越盛。
终于在铜盆里的纸钱将要烧尽时,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蹲在盆前捡起地上散落的纸钱慢慢添进火盆之中,一只手按在心口前。
“江朝之,既然我占了你的身躯,那我一定会替你查清是谁害了你,为你昭雪。”
江入叶在入主这具躯壳时,看见了她的残念,得知她名叫江朝之,在这松石镇上周家做工,中毒而亡,不过死因好像没那么简单?
“可惜了,记忆不全。”江入叶敲了敲额角,蹙着眉头再想不起更多事了。
“都和你说了,趁她还有一口气在直接夺舍,你非要等人咽气了才上,这下好了吧,魂魄与肉身不能完全契合,人家小姑娘嗓门大点都能给你吼出来!”
江入叶正努力想着还能有什么线索,结果脑海里出现了个更让她头疼的声音——教她夺舍,日日夜夜在深渊下陪着她,与她一同从喑语之地出来的心魔。
她不知祂到底是什么,只好暂时称呼她为心魔,自从恢复意识起便一直跟着她。
江入叶确实早早就来到了这儿,死后的江朝之迟迟不肯咽气,她就一直在旁边等着,就算心魔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蛊惑她,她也不曾动摇。
因为她知晓,她如果真的强行夺舍了,那江朝之就会魂飞魄散。
她实在……做不到。
“就算是夺舍,那不得挑选良辰吉日。”
心魔:……
江入叶拿心魔没办法,只能嘴皮上逞逞威风。她将手里剩下的纸钱放入火中,而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烬,一脚跨过火盆,将屋内的灯火点亮了才走出去。
今夕何夕她不知道,不过从屋外天边一轮明亮的圆月与周围景色来看,大约是在深秋。
借着月光她才看清刚刚被她吓得尖叫一声跑出去的人身体似乎要比寻常人大,若是站起来可以用身高八尺来形容,感觉单手就能提起此刻的江入叶。
而她此时此刻却蹲在门口房檐下,背对着大门,双手捂着耳朵,嘴里叽里咕噜念着什么。
“欸,别怕,我不是鬼。”
江入叶尽量放柔了嗓音,伸手轻轻拍了拍正瑟瑟发抖之人的右肩。
“走开、走开,不要吃春生!”
可谁知这人力气大的惊人,即使江入叶有所准备,还是被她胡乱摆地手一下推得跌坐在地上。
砰的一声,实打实的一声响动。痛感清晰从尾椎骨升起,江入叶一下疼得龇牙咧嘴说不上话来。
春生停下了手上动作,动了动耳朵,确信了那抽气声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她才敢回过头看去。只是她仍然无法相信,明明是经过老絮确认的死尸,怎么这会儿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你、你是人是鬼啊?”说着,她壮起胆子伸手戳了戳面前人的手臂。
“你觉得呢?”这小姑娘怎么戳人也那么疼?!江入叶一把打掉春生的手。
她这会儿瞪着眼,有些适应不了自己这么一推就倒,她原来的下盘可是稳得很的啊!这样她要如何复仇?!
“是人!”春生目光瞥过地上的影子,再抬头眼睛一亮,刚刚还怕得不行的人,这会儿像是换了个人,积极上前,“对不起,刚刚我太害怕了,我来扶你!”
“轻点……”
江入叶借着春生的手从地上站起,心底还在郁闷此刻自己这副身躯的羸弱,以及自己的修为全无。
啪嗒。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一枚褐色的东西从江入叶袖口处掉了下来。
“我来帮你捡!”春生先她一步弯下腰,将还在沿着木板往前滚的小东西拦住,然后捡起递至江入叶面前,好奇道:“这是什么?闻起来香香的,好像荔枝糖!”
“荔枝糖?”江入叶接过春生递来的东西,拿捏在手中仔细看了看。
这东西乍一看上去确实有些像荔枝的果核,但质地却如同羊脂玉,闻上去还有一些果香。
平常人大概是不知道这会是什么,但只要是有些见识的修士,都能认出它——涤尘果,可解百毒的灵果。
既然原主有涤尘果为何还会中毒而死呢?
就在江入叶盯着这枚果核出神之际,脑海之中有一道画面闪过,是原主采摘涤尘果的场景。
原主碰巧遇见了这株长在山里的灵果,只能瞧出它的不凡,却不知它有什么作用,一心只是采下来,带回去给她口中的师尊。
“可惜了。”涤尘果若无须弥戒这样的法器保存,不过一天就会腐朽的只剩下果核。
江入叶叹息一声将果核好好收起,也算是得到有用信息了,只是不知道原主师尊是谁,好不好糊弄,如果好相处,日后她替原主送去一枚涤尘果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什么?”
一旁的春生不明白,面前这个人怎么对着一枚果核露出一副很悲伤的模样,她眨了眨眼,从自己斜挎着的小布袋里取出几粒糖递过去。
“是因为那个不能吃了么?我这有糖,荔枝糖,专门为你们这样的准备的。”
江入叶动作一顿,目光停在春生掌心里的那几粒晶莹剔透的糖上,好一会儿,她才将这几粒糖捻起送入口中。
淡淡的荔枝甜味在唇齿间滚动,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回到人间第一天,她没有如她在深渊里想象中那样饮下仇敌的鲜血,反倒先一步入口的是糖。
江入叶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问:“这会儿你不怕我了?为什么说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不怕了!因为害怕你们醒来饿。”春生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老絮说,逝者,要在义庄内停灵七日后才下葬,是因为可能她们舍不得这人间,没准啊,会回来……所以,你也有舍不得的东西吗?”
“舍不得的……有啊。”江入叶眼眸弯弯,看着像是小孩偷学大人口吻说话的人,好奇道:“你今年多大了?”
“嗷,忘了告诉你,我叫屠春生,今年十二了。我还知道你的名字,江、朝、之对吧?”
“十……二?”江入叶将屠春生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
身高八尺的十二岁小孩,确实会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你不信吗?”屠春生跟随着江入叶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天真的脸庞苦恼道:“虽然春生看上去不像十二,但春生真的十二!”
“信。”江入叶失笑地点头。
虽然十二乍一看上去如同金刚力士,但头上扎的还是普通孩童的发髻,面容稚嫩,举止言谈都和一般孩童无二,她大概是天赋异禀吧。
“我现在能离开这儿吗?”
“还不行,得和老絮说一声才行,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也才看见过你这么一次死而复生的人呢!”
“老絮?是刚刚给你讲故事的人么?”
“对!我现在带你去前院找她!”
屠春生说着转过身刚刚要抬脚带路,可忽的一下变了脸色,抬出去的脚又悻悻收了回来。
一旁的江入叶疑惑:“怎么了?”
“刚刚……老絮去看是谁敲门了。”屠春生中气不足地回答道。
江入叶瞧她的面色,就知道她是害怕了,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别怕,不是还有我陪你去吗?”
一来她得尽快离开这儿;二来,她刚刚醒来时清楚的感知到那位讲故事的人,是一名修士;三来,她并没有感知到外面有什么邪祟的存在。
“嗯。”屠春生用力点了点头,转身朝院门走去。
两人还没走到门边,门就吱呀一声,先一步自己打开来了。
跟在屠春生身后的江入叶完全被挡住视线,根本看不清什么情况,只见前头的屠春生毫无预兆地突然倒了下来!
她只得匆忙后退,又怕屠春生摔着自己,抬手接了一下,但她高估了自己现在羸弱的身体,直接被倒下来屠春生小山似的身体压住腿一起倒在地上。
“屠春生??”
江入叶费了半天力抽不出自己的腿,也推不开她,只好气喘吁吁地先观察屠春生的状况,见她是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身上并无外伤,呼吸也还算平稳。
确认屠春生没事后,她才抬头看向院门边。
深秋夜里,雾浓露重,有一道人影提灯立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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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松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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