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主,江朝之来了,是否直接将她带来此处?”
“嗯……她是如何来的?”
周令白把玩着手中法器,抬头问乔复。
“是少府主派砚舟带她过来的,她根本不记得路该怎么走。并且,少府主还说,等回去时也让砚舟带她回去。”乔复恭敬道。
“也不知她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不记得。她倒是有本事……”周令白将手中法器放至一边,抬了抬下颚道:“带她来这儿,让我看看她是不是真有本事!”
“是。”
江入叶跟着砚舟在建造楼外等候着乔复,她前生在小孤山上就因传闻想亲身去见识一下建造楼,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天工府的建造楼占地极大,整栋楼的设计可谓是巧夺天工,恢宏无比。人只身站在这楼前就如一只蝼蚁。
周围还有数栋亭台楼阁将其环绕,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悬浮于半空之中。
江入叶没想到此生能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建造楼,而如今她也失去了欣赏建造楼的想法,只是目不斜视地跟着乔复一路向前。
建造楼内包罗万象,如果无人带路,头一回来,在里面绕来绕去很快就会分不清自己是走到了哪一层、哪一处。
但江入叶此刻却觉得江朝之的魂魄好像重新回到体内,借着她这一双眼,将之前所看见的场景慢慢重现。
江朝之对这条路很熟悉,应该是不止来过一次。
江入叶跟着乔复抵达一处紧闭的黑色大门前,门还未开,光是看见这扇门,她就感受到心底的恐惧在飞速蔓延。
乔复推开门的一瞬,江入叶看见里面端坐着的周令白时,快速跳动的心脏差点在那一刻停止。
“来啦?”周令白依旧是那样一副亲切模样。
“见过府主。”江入叶低头行了一礼,抬头的一瞬间,她就被周令白桌上的那如玉的法器吸引去目光。
那一节法器晶莹如玉,中间镶嵌着一个金丝镯,镯身镂空雕琢着各式各样的灵物,而最吸引她的,是上面好似有一种朦胧的熟悉感。
霎时间,脑海里残缺地记忆呼啸而来。
记忆里的原主,在方欢被乔复单独喊走后,她拿了个隐匿自己气息的灵器,带着一丝羡慕,偷偷跟了过去,想要看看方欢这回是被乔复嘉奖什么。
可她没想到,她偷跟过去,却听见方欢向乔复请辞想要离开天工府。
乔复惋惜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离开?这些年你在建造楼内劳苦功高,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你若去意已决……】
她说着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温和:【我也不好强留,不过念在你为府内付出了那么多,临别之际,我就赠你个灵镯也算是点念想吧。】
原主从门缝里看去,方欢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接受,而是任由乔复亲自为她带上镯子。
可就在下一刻,乔复陡然变脸,刚刚的温和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一片冰凉!
寒光闪过,喷溅而出的鲜血如同泼墨。方欢戴着灵镯的手臂被乔复一刀斩断,她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又被其一刀封喉。
蹲在门外的原主亲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方欢死不瞑目,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而在这片死寂之中,她无比清晰地听见了乔复冰冷彻骨的声音:
【只有死人才能离开天工府,不过你这样的人才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我这灵器正好还缺点材料,你就再发挥点余热吧。】
所以,放在周令白桌前的那个法器是……方欢的手臂?!方欢和江朝之的死都是因为这件事吗?
“你认得这东西?”周令白注意到江入叶的视线,笑着拿起放在桌上的法器问她。
江入叶将自己从得知真相的震惊里拉出来,冷静道:“朝之不认得这东西,只觉得它看上去非比寻常,而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所以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既如此,乔复拿过去给她好好瞧瞧。”周令白让乔复将法器端至江入叶面前,一边给她介绍道:“这法器名为蚀月镯,还是个半成品,上面灵纹还未雕刻,阿也夸你灵纹雕得好,我便将它的灵纹设计以及雕刻交给你如何?”
江入叶看着面前莹白的蚀月镯,胃里忽然止不住地一阵一阵抽搐痉挛着,这是原主内心深处恐惧的来源。
周令白啊周令白!你果然是不干人事的!!
“朝之,定不……不负所托。”她费了好大力,才稳住了发颤的手,面色从容地接过蚀月镯。在接触蚀月镯的那一刻,一股冰凉的气息从上面钻入她的掌心之中。
这是……来自喑语之地的怨气,与她体内同源产生了共鸣。周令白在用怨气制作法器?!
江入叶瞳孔微微一缩,她想到屠絮屋里那同样缠有怨气的白幡,看来她能来这建造楼,是屠絮帮了她忙。
“那你就在这里刻吧。”周令白指了指屋内一旁已经摆放好各种工具的桌子,然后问她:“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两日。”
“两日便够了?”周令白面上惊讶道。背地里暗暗思考往日江朝之的作风,两日倒也是勉强符合。
“够的。”江入叶点了点头,带着蚀月镯坐到了指定的位置,摒弃杂念,平静地拿起笔开始了绘制灵纹。
这显然是周令白故意的安排,她想借这些来探一探她的反应,那她就更要稳住。只是原本两日时间是对于原主来说是有些勉强的,可她实在不想后天、大后天再看见方欢的手臂了。
这对于原主与她,都是折磨。
从第一天清晨到第二天入夜,江入叶都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除了必要喝些水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直到她完成了蚀月镯,她手中笔刀一停,旋即朝同样两天未离开的周令白道:“府主,朝之刻好了,”
一直闭目调息的周令白霎时睁开眼,抬手将蚀月镯吸入手中,注入灵力测试了一番,其中灵力游走十分顺畅。
“好,确实刻得不错。”周令白又仔细看了看前面雕刻繁复的灵纹,抛开其余不谈,平心而论,这人的确是个好苗子。
“多谢府主夸奖。”江入叶宠辱不惊道。
周令白又看向下方站在案前的人,引动灵力不知不觉从江入叶身上扫过,的确如屠絮所说,她并不会受喑语之地的怨气侵蚀。
这对那人来说大概是求之不得的至宝,但还不急于一时。
“连接两日废寝忘食的在这儿刻纹,辛苦你了。这样,你可先回去歇上三日之后,每日抽空来建造楼刻纹,准你随意出入建造楼。”
“是。”江入叶一张口,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可怕,她低垂一双冷眼,并没有因周令白这番话而开怀。
头重脚轻地跟着乔复走出建造楼,她看见那日白天送她过来的砚舟还站在原地,一阵微风吹来,吹得她看见砚舟时都出现了重影。
“你两天都在这等我?”江入叶一时间心情复杂地问。
“是少府主的吩咐。”砚舟听见江入叶沙哑的声音时,没忍住多打量了她两眼,观她脸色有些不对,但忍着没开口。
直到远离了建造楼,走到僻静幽深的小道上,砚舟才停下脚步转身道:“江姑娘脸色看上去极差,可是有哪里不适?少府主是个很好的人,若你有什么难处向她直言,她定会帮你。”
江入叶看着前头握剑转过身来的女子,很意外她会突然与自己说这么多。一直以来砚舟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柄随时会出鞘的利剑,剑柄握在周沅也手中,而剑锋可以指向任何人。
她如实道:“只是有些乏了,至于关于少府主,我知。”
江入叶确实是乏了,而身体上的不适,隐隐反胃,大多数是因为亲手在乔复遗骸上刻灵纹而引起的。
亲手在亦师亦友的骸骨上做这些事,哪怕魂已归天,但躯体上残存的意志仍然会为此悲伤痛苦。
砚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入叶那‘我知’后面的下文,只好转身继续带着人回到养颐堂。
养颐堂内灯火通明,江入叶看着谈不上很熟悉的一景一木,突然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回来了?还未用饭吧?那就一起吧。”
江入叶一进门正巧周沅也在吃饭,她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周沅也安排好入座了。
她看了看说了一句话就安安静静吃饭的人,又看向桌上几道清淡的小菜,刚刚还有些反酸的胃突然饿得慌。
“那朝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直至吃完饭,江入叶准备脚底抹油开溜时,周沅也才再度开口:“不急,过会儿秋医师就要过来给你看诊了,这两日你白天不在,她没见着你人,便说晚上过来。”
“啊?现在吗?”江入叶抬头惊道,“都这么晚了……”
“你不必担心,我派了云螭辇去接她,安全的很。”周沅也掀起眼皮看向她,只见她满脸疲惫之色,眼睛里布满血丝。虽只是短短两天,这人好像清减了许多。
倒也不是担心这个……她是总觉得每次在秋怀渺面前都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江入叶只好放弃开溜的想法,又坐下。
她刚刚坐下,门外就飘来一股熟悉苦苦的药味,她又立即站起道:“少府主,我先回避一下。”
“不必了,你的药也一并送来了。以后你白天要去建造楼,只能晚上来花些与我一同研究这套护甲了,总不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虽然周沅也是这么说的,但江入叶总觉得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她还没进一步探究,忽然另一股奇怪的感觉吸引去她的注意力,很快她便锁定了这怪异之感的来源——周沅也的药。
两碗药先后从屋外被侍从端进来,分别放在了江入叶与周沅也的面前。
江入叶面前的药她日日喝还是熟悉的味道,而周沅也的确不一样。虽然之前每回周沅也用药时,江入叶都不被允许在场,但她记得很清楚,前几回白天遇见周沅也的汤药时,味道好像不是这样?
一开始还不觉得,但从这药进屋起离她距离越来越近最后放在她旁边周沅也的面前时,江入叶对那味道的感受越发清晰。
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在建造楼里刻蚀月镯的场景。
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方欢倒在地上隔着门缝看向她。
疯疯癫癫的桃枝抓住她的手,声嘶力竭的问她,方欢、方欢去哪里了?
对不起……她不该就那样轻易的说出方欢没事。
因这股味道,江入叶忽然觉得自己胃里之前平息的反酸突然一下变本加厉袭来。她没忍住,一个箭步跑到外面树丛吐了起来。
“欸?这是怎么了?”领着秋怀渺进门的聆风冷不防被火急火燎地撞了一下。
“聆姑娘,麻烦你替我去端碗清水过来,告知少府主不必担心,此处有我。”
秋怀渺驻足原地看向暗处蹲在地上难受不已的人,原本要进门的她径直走向江入叶。
“感觉好些了么?漱漱口。”
秋怀渺见江入叶没有再吐了,往手上一直端着的清水里加了颗药丸后递给蹲在地上的人。
江入叶听着草丛里蟋蟀咕哩咕哩的叫声,平息了一下起伏的气息后,抬手接过水碗递至嘴边时,先一步闻见水中传来的淡淡清爽香气,薄荷混着某种果子,瞬间将她胃里那灼烧的感觉压了下去。
“秋医师妙手。”江入叶低头瞥了一眼碗中清澈的水,毫不犹豫端起漱了漱口,漱口后蹲在地上没起身,她先夸了秋怀渺一句,暗暗感受着周围有多少盯梢的人。
说来奇怪,这盯梢之人,怎么感觉比她去建造楼后反而少了许多?周沅也既然都怀疑自己了,为何又放松了?不过倒是方便她这会儿了。
那药似乎有些不对劲,她不确定是今晚的不对劲还是一如既往这样,贸然问周沅也恐怕会打草惊蛇,既然秋师姐在这儿,那不如暗示一下秋师姐,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听说你已经回了建造楼?”秋怀渺没理会江入叶的夸赞。
“对,府主说,我身体既已大好,就可以回去了。”江入叶仰头朝她天真笑道。
秋怀渺仍是静静望着她问:“你这样也能算大好?”
江入叶默默又低下头,没其她原因,就是秋怀渺这样能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令她有些慌。
“我这、我只是这两天有些累罢了。”
“只是这两天?周府水深,你且想想自入府以来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不如趁早离开为好,你若有此心可尽早告知我。”
秋怀渺原本已歇了劝江入叶离开天工府的心,毕竟是她一门心思往里凑。
直到昨日,周沅也忽然问她,有没有教过江入叶那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周沅也说她因江入叶体弱,所以将她传授的拳法叶教给了江入叶,但她看起来像是早就学过,学得又快又好。
又快又好……秋怀渺想到她是曾经要教江入叶的,可江入叶学起来时虽然满腔热情,但并不顺利,甚至到后面已经放弃了,怎么如今又能学得又快又好?
这拳法是她师尊所创,只教了她们几人,虽不难,但是也不容易。她本就怀疑江入叶是夺舍,醒得诡异,现在又多加一条——可能与师尊或是十方门有关?
秋怀渺想若真有关,那得让江入叶先离了虎狼窝再进一步拨开她身上的迷雾才行。于是她对于周沅也试探性的问题答了一句简短的是的。
“秋医师。”见秋怀渺转身欲走进院,江入叶连忙喊住了她,问:“我想问问你关于少府主的身体,我曾听闻她先天不足,本活不过……如今怎么样了?”
周沅也先天不足过不过二十岁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但她如何一脚跨过鬼门关,踏入修行却是机密。
对于秋怀渺自己来说也是,她并没有把握将周沅也拉出鬼门关,这些年她在做的不过是尽力调养好周沅也的身体以取得周令白信任。
“少府主一开始,确实是先天不足,早逝之相,只是如今养好了身子,至于为何如此我也不知。”
秋怀渺不知道江入叶怎么会这样问,如果只是单纯关心一下倒也无可厚非,她便如实答了。
“那吃的药,一直是用秋医师的方子吗?”江入叶又问。
秋怀渺眼神陡然一变,这人果然是别有用心的,她冷声道:“你胆子倒不小,竟敢向我打听少府主的药方?不怕我将这事告诉少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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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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