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方寸博弈
林见素以“需密切观察雷击后脉象变化,防止反复”为由,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弦音阁。沈清弦既未明确同意,也未再恶言相向,只是默认了她的存在,这本身已是一种态度的转变。
头两日,沈清弦大多时间都在昏睡,林见素便守在外间,时而翻阅随身携带的医书,时而记录脉案,偶尔进去查看,动作轻得如同羽毛落地。
到了第三日,沈清弦精神稍好,能半靠在软枕上喝药了。
林见素端着药碗走进内室时,见她正望着窗外一株被风雨打折了枝条的海棠出神,侧影在日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落寞。
“吃药。”林见素将药碗递过去。
沈清弦回过神,接过碗,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便将那碗漆黑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那干脆利落的姿态,与她平日挑剔娇气的纨绔形象大相径庭。
林见素自然地递过一枚蜜饯。
沈清弦愣了一下,看着那枚晶莹的果脯,又抬眼看看林见素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嗤笑一声:“林神医,拿我当三岁小孩哄?”
话虽如此,她却还是伸手接了过去,放入口中。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冲散了那令人作呕的苦味。
“良药苦口,但蜜饯能安抚脾胃,并非哄你。”林见素一本正经地解释,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沈清弦轻哼一声,没再反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林见素在屋内忙碌的身影——整理药箱,检查她昨日换下的染血衣物上残留的气息,甚至……将她随意丢在榻边的玉笛拾起,轻轻擦拭后,妥善地放在了案几上。
这些细微的、超越了一个医者职责范围的举动,带着一种无声的侵入性,却奇异地并未让她感到被冒犯。
午后,林见素为她行针巩固。
冰凉的指尖带着温润的内息,划过背部的肌肤,寻穴定位。沈清弦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这是常年警惕形成的本能。
“放松。”林见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和而具有安抚力,“内力运行至阳穴时,会有滞涩,试着引导,勿要强行冲关。”
沈清弦依言尝试,果然在那处感受到细微的阻塞。她正欲用强,想起林见素的嘱咐,便放缓了内息,如同溪流冲刷岩石般,一点点磨去那点滞碍。过程缓慢,却意外地顺畅,结束后周身竟有种难得的轻松感。
“……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滞涩?”她忍不住问。这处细微的隐患,连她自己都未曾明确感知。
“你运转内力时,肩胛肌肉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牵动。”林见素一边收针,一边淡然道,“医者望诊,望的不仅是气色,亦是肌理骨骼之微动。”
沈清弦沉默下来。这种被人从最细微处洞察的感觉,既让她心惊,又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仿佛一直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忽然有人提灯而来,为她照亮了脚下未曾留意的坑洼。
又一日,沈清弦能下床走动了,只是内力依旧被封着大半,身体虚软。她想自己去倒杯茶,手却抖得厉害,茶壶险些脱手。
一只素白的手稳稳地接过茶壶,为她斟满,递到她手中。
“谢谢。”这两个字脱口而出,自然得让沈清弦自己都怔住了。她有多久,未曾对任何人道过谢了?
林见素也微微一愣,随即唇角轻弯:“不必。”
依赖,便是在这一个眼神、一句无意的话语、一次下意识的伸手相助间,悄然滋生。
沈清弦开始习惯醒来时看到林见素坐在窗边看书的背影,习惯她递过来的温水与蜜饯,习惯在她行针时完全放松身体,甚至……会在林见素因配药晚归时,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这陌生的习惯让她感到恐慌,却又贪恋那片刻的温暖。
一次午睡初醒,沈清弦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动作温柔。她以为是梦境,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林见素近在咫尺的、专注的侧脸。
那一刻,心防裂开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见素察觉到她的注视,转过头,目光相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张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方寸之间的博弈中,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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