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吃了一惊:“姑娘?您要去哪?您的身子才刚好些…”
“去莫城。”顾玉眠的目光异常坚定:“不········””她顿了顿,看向落雁,“王叔说莫城附近有个小城,是往来商旅歇脚的地方,消息也灵通些。我们去那里落脚。”
她需要一个离漩涡更近的地方,一个能听到风声、或许能做点什么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闭塞的庄子里,像个被遗忘的物件。
“可是姑娘,舅老爷那边…”落雁担忧道。
“舅舅舅母既已安排我来了庄子,想必也不会在意我具体在哪个角落。”顾玉眠的语气带着一丝苦涩,但更多的是决绝,“你若不放心,我们留书一封,说明去向便是。另外···把那位公子的钱带上,若有机会,总要还的。”这是她离开的契机,也是她必须划清的界限。
落雁看着自家姑娘眼中,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光芒,知道劝阻无用。她重重点头:“姑娘去哪,落雁就去哪!我这就去准备!”
王老实夫妇听闻顾玉眠要走,反应各异。
王老实有些无措,嗫嚅着说庄子上还需姑娘看顾;王婶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轻松,嘴上说着挽留的话,动作却麻利地帮着收拾了些干粮。顾玉眠将一封简短的留书交给王老实,只说去亲戚处散心,并未提具体地点。
临行前夜,顾玉眠再次拿出那个油纸包。糖糕已经干硬变形,香气也淡了。
她轻轻抚摸着,低声呢喃:“哥哥,我不能再躲着了。舒云阿姐在为你拼命,我…不能只是哭。”她将油纸包仔细包好,放进贴身的行囊里。这不再仅仅是悲伤的象征,更是支撑她前行的勇气。
····
越望川的书房内,气氛凝重。
他面前摊开一份刚从华府县加急送回的密报,上面记录的线索触目惊心。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神冰冷如霜。
“主子,”心腹随从低声禀报,“顾姑娘那边的银子…她执意要还,属下…”
“不必再去了。”越望川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让她留着吧。”那份莫名的悸动,先搁置吧!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密报上,上面有一个被反复圈出的名字和一条指向边远某股势力的模糊线索。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顾玉眠…顾玉明…他闭上眼,那个在庄子窗边捧着糖糕无声哀伤的侧脸,竟与密报上冰冷的文字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主子,华府县那条线…断了。”心腹随从单膝跪地,声音沉重,“我们派去接触的关键证人,昨夜被发现死在客栈,伪装成醉酒失足落水。他藏匿的账册副本,不翼而飞。”
越望川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意料之中,却依旧让人心头火起。
对方的反应如此迅速、狠辣,恰恰证明了这条线索的价值和背后隐藏的势力之庞大。
“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越望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查清了,是当年负责军饷押运辅兵营的一个老书吏,顾郎将身亡后不久,他就因‘旧伤复发’离开了边军,回到华府县老家。我们找到他时,他非常恐惧,只肯透露一点点,说…说那批军饷根本没到前线指定地点,半路就被‘上面’的人调包了,顾郎将他们…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才…”随从的声音低了下去。
顾玉明…果然!越望川闭上眼。那个老书吏的恐惧和死亡,印证了他的猜测。顾玉明的死,绝非山贼劫掠那么简单!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目的是掩盖军饷贪墨的大案!而幕后黑手,能量惊人,手眼通天!
“边远那边呢?”越望川睁开眼,眸中寒光如电。
“我们的人刚潜入边远,正试图接触当年可能与顾郎将有过交集的人,尤其是他那位副手连生。但边远现在风声很紧,似乎…有人也盯上了顾郎将旧部这条线。”随从的语气带着担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越望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顾玉明,你到底卷入了什么样的漩涡?
而顾玉眠…他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个纤弱的身影。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必须去边远!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揪出真相!
“备马。”越望川转过身,玄色的衣袍无风自动,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传令下去,所有人手,秘密潜入边远。重点查两个人,连生,以及…当年经手那批军饷调度的所有‘上面’的人!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
莫城军营,冯舒云的“首功”并未带来想象中的轻松,反而将她推入了更深的漩涡中心。
越明澈并未离开,甚至亲自过问了新兵营的整编事宜。
冯舒云被赵教头带在身边,参与一些基础的军务处理,接触到的信息层级远超普通新兵。这既是重用,也是无形的考验。
越明澈的目光,落在冯舒云身上的次数明显增多。
那目光带着想要洞悉一切的探究,让冯舒云如坐针毡。
她必须时刻紧绷着神经,维持着“冯明”这个身份,她刻意压低嗓音、动作粗犷、避免一切可能暴露女性特征的细节。
洗澡成了最大的难题,她只能趁着深夜无人,用冷水匆匆擦拭,束胸的布带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伤口在粗糙布料摩擦下更是疼痛难忍。
这天,越明澈在赵教头的陪同下视察新建的器械库。
冯舒云捧着记录册跟在后面。库内闷热,尘土飞扬。
越明澈忽然停下脚步,拿起一把新制的弩机,看似随意地问:“冯明,你上次用的短弩,也是此制式?”
冯舒云心中一凛,恭敬答道:“回大人,制式相同,只是更轻便些,适合骑射。”
“哦?”越明澈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本王记得,你当时上马都颇为费力,却能在那般颠簸中精准用弩。这份巧劲,倒不像寻常男子所有。”他语气平淡,话语却如惊雷在冯舒云耳边炸响!
冯舒云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心脏狂跳!他怀疑了!他果然起疑了!
她强稳住心神,垂下眼帘,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大人明鉴。属下…属下幼时体弱,家父恐属下难以自保,曾请过一位异人教授些取巧的防身之术,练的就是在失衡之下的应变和手上功夫。让大人见笑了。”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真假掺半。
越明澈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以及那极力掩饰的苍白脸色,沉默了片刻。
库房内空气仿佛凝固。赵教头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屏息不敢言。
“异人?”越明澈轻轻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弩机的扳机,“倒是有趣。”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那眼神,莫名奇怪。
他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随口一问。
冯舒云几乎虚脱,强撑着跟上。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的身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
顾玉眠和落雁乘坐的简陋骡车,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颠簸了数日,终于抵达了王老实口中的那座“消息灵通”的小城,望石镇。
此地确实比闭塞的庄子热闹百倍,紧邻莫城通往边远的主道,商旅络绎不绝,酒旗招展,空气中混杂着牲口气息、食物油烟和汗水的味道,喧嚣扑面而来,带着一种粗粝的生机,却也隐隐透着不安,往来行色匆匆的军士、压低声音谈论战事的商人、张贴在墙角的模糊缉盗告示,无不昭示着此地已是风暴的边缘。
顾玉眠选了家临街、不起眼但还算干净的荣来客栈二楼客房落脚。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嘈杂的市声涌进来,她的目光却越过屋顶,投向西北方,那儿,应该就是莫城军营的方向了,舒云阿姐应就在那处了。
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距离并未消减忧愁,反而更加不安。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枯坐廊下垂泪的闺阁女子,她必须做点什么。
余光中,落雁正在收拾行李,顾玉眠转身吩咐道:“落雁,把那位越公子的银子仔细点清,单独存放,这是债,要还的。”她顿了顿,目光又扫过楼下街市,“明日,我们去打听打听,这镇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是哪里?茶楼?驿站?还是…那些行脚帮闲聚集之处?”
落雁看着自家姑娘苍白却坚定的侧脸,用力点头后,随即语气染上担忧:“只是…姑娘您身子弱,这地方鱼龙混杂····奴婢担心·······”
“我知道。”顾玉眠打断她,嘴角扯出一丝极淡、却带着韧性的弧度:“所以我们更要小心。但小心,不等于退缩。哥哥的事,舒云阿姐的险,不能只靠别人。”她握紧了袖中那个贴身放着的、已经变得温热的油纸包,眼神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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