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的一番话说得极重,听得苏氏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里似嗡嗡嗡的炸开了锅。她自打嫁入文家以来,替文令韬诞下一儿一女,一直都颇受夫家的敬重,就连刁难范氏母子这等有违妇德的行径,文伯寅父子也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对她极尽宽容。不曾想今日为了一场法事,竟令公公抛下如此狠话,当真是又羞又恼,回去后少不得咬碎了银牙,一门心思要将侯府上下规制肃整,令公公刮目相看。
翌日,文侯从宫里请了一位沈太医入府中为玉瑶、维桑姐妹诊治,两人都是风寒入侵,沈太医各给开了一道方子,给维桑的药方中特意加多了几味凝神安睡的药材,又交代每晚入睡前,让夏云务务必以合欢花为其熏床。
沈太医的方子得当,姐妹俩将养了几天,身体就已大好。天气开始炎热,恰好锦绣坊的掌柜捎话到府上,说店里新近了一批上好的缎料,非常适合裁制夏天的衣裙,特意邀请侯府的夫人小姐前去先行挑选。玉瑶便吩咐下人备好马车,邀请维桑一同前往。
锦绣坊是京城最大的制衣坊,据说这里的绣娘都是从宫里出来的,经她们手缝制出来的衣裳,每一件都可媲美宫中娘娘们身上所穿的华服,因此,城中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基本上都是她家的常客。
侯府的马车刚刚停下,方掌柜亲领着伙计上来迎接,小心赔笑道:“玉瑶小姐可算是来了,您若再不来,小店今夏的衣裳可就没法卖了!”
喜儿惊诧道:“掌柜的你莫不是说笑,我家小姐来不来与你的生意有何干系?”
方掌柜伸手将她等请进店里,一脸神秘兮兮道:“姑娘此言差矣。放眼京城,谁不知忠义侯府的玉瑶小姐丽质天成、品味不俗,只要是玉瑶小姐从本店穿出去的衣裳,保管整个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会争相效仿,小店的生意也就有了盈余。”
喜儿拊掌道:“好极,我家小姐既成了你锦绣坊的活招牌,替你们赚了这不少的银子,可不见你们每年送多一套衣裳给侯府,连块帕子都赶着收2两银子,掌柜的你说,可是这般道理?”
方掌柜有心拍马屁,结果惹得喜儿撺弄起银子的事情来,当真是后悔莫及,只能干笑两声,应付道:“喜儿姑娘真是说笑!玉瑶小姐,您慢慢挑,我先去库房给您拿这批新来的缎料,一直等着您,还没敢放出来摆卖呢!”
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玉瑶与维桑相视一笑,也不管他,手牵手去了绣品区看新放出来的各式绣样。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通常都懂点刺绣手工,将来有了意中人时,亲手绣个香囊或者钱袋什么的相赠,既表了情意,又显得贤惠。维桑回到侯府后,舅母也曾安排她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女红,不过,在这一途上她显然与母亲保持了惊人的一致,好不容易绣出一对儿喜鹊,硬被玉瑶取笑成了肥鸭。绣品区刚好有一对鸳鸯戏水图,玉瑶大概是想起了维桑绣喜鹊的梗,主仆三人都忍不住掩嘴大笑。
掌柜的派人来请,说新缎料已经取出来,请她们移步布料区。三人有说有笑的过去,见到布料区围了好几个客人,方掌柜正在一旁殷勤的伺候着,连她等来了都没发现。
喜儿性子直率,见自家主子被疏忽了,不免心有不快,出言嘲讽道:“锦绣坊的活招牌真多,怪不得方掌柜的忙不过来,敢情是个人穿上锦绣坊的衣服就能成招牌!”
“大胆。”
前方女子回过头来,只见中间簇拥着一个金簪玉钗的红衣少女,少女打扮华贵,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眼睛,模样甚是可爱,只是个头略矮了一些。姐妹俩定睛一看,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又是欣宁郡主!
看见玉瑶与维桑,欣宁郡主的眉头明显一皱,带着几分厌烦道:“原来是你,我道是谁家的婢子,敢这般口出无状。”
“文玉瑶见过欣宁郡主。”玉瑶领着维桑上前不慌不忙的见礼,喜儿自知冒失闯祸,但自家小姐与欣宁郡主之间的那小过节她心知肚明,就算没有她失言在先,只怕要不了一时三刻,也必定是针尖对麦芒,有一番争吵。果然,玉瑶的下一句便是:“郡主姐姐今日红光浮面,似是有喜气盈门,看来,玉瑶早前备下的喜礼终于能送出去了,可喜可贺。”
欣宁郡主闻言,一张小圆脸顿时垮塌,大梁的女子及笄论嫁,她贵为容华长公主之女,本是身份尊贵、人人求娶的对象,奈何梁帝接连给她指了两次婚,头一次指给钱尚书家的长公子,不出一个月,钱尚书卷入江州贪腐案被革职查办,婚事自然告吹,后来又给指了新任的平北将军范世友,结果两个月后,传来范世友北疆战死的消息。自此之后,她的婚事就由人人求娶变成了人人怕娶,拖到十八岁仍待字闺中,成了文玉瑶借机嘲讽的对象。
“文玉瑶,就算你日后能入主东宫,也别得意的太早,太子哥哥的人选还没定呢,等再过几年,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欣宁郡主愠怒道。
玉瑶微微一笑,道:“多谢郡主姐姐提醒,不知玉瑶日后入主东宫,郡主姐姐该如何称呼玉瑶才好呢?”
“你……”欣宁郡主为之一滞,细想日后文玉瑶若真的当了太子妃,乃至皇后,自己少不得还要在她面前讨颜色,到那时,岂不比死了还难受。
“玉瑶姐姐真是心急,皇上正值当年,太子册立之事为时尚早,说不定十年二十年后,届时,玉瑶姐姐也该当姑姑了吧?”欣宁郡主身旁的蓝衣少女上前一步,眉语目笑道。
“曹和珺!”玉瑶的脸迅速拉了下来,满京城都知道她和欣宁郡主不和,每次吵架,识相的人都会退避三舍,以免惹火上身,偏生这个曹尚书家的小女儿,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和欣宁郡主沆瀣一气,竟然也敢当面挑衅她!
方掌柜急得满头大汗,他原本是拿缎料出来给文玉瑶挑选,不想迎面就撞上了同来锦绣坊裁衣的欣宁郡主,两边都是心高气傲的主,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可今日若是任由她们在自己的店里争吵下去,不管战败的是哪一方,只怕今后都难登锦绣坊的大门。正当他手足无措之际,一阵爽朗的笑声自背后响起,听得一个女子不慌不忙道:“贵客莅临,妾身有失远迎,还望贵客们海涵。”
女子声如莺啼,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女齐齐扭过头去,只见三步开外,站着一个极为端庄秀丽的少妇。方掌柜如释重负,急忙介绍道:“这位便是本店的东家,素缕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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