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竹叶的沙响,我贴着林缘疾行,肩头的旧伤被冷气一激,整条手臂都发僵。行囊沉了许多,那支箭杆埋进了断墙根下的土里,只留下信和铜钉藏在衣襟深处。青霜剑横在背后,剑鞘贴着脊骨,仍有些余温未散。
这片竹林来得突兀。南坡本不该有如此密集的竹丛,可脚下一踏入,四周便安静得不像山野。没有虫鸣,也没有夜鸟扑翅的声音。我靠在一株粗竹上喘息,回头望时,来路已被层层竹影吞没。刚才分明是沿着斜坡下行的,此刻却像是站在一片从未踏足过的林子里。
我蹲下身,指尖探入泥土。土质松软,但底下有种规律的震动,极轻,像脉搏,又像某种东西在地下缓缓转动。我从袖中取出那枚铜钉,轻轻插进地面。钉身微颤,片刻后稳定下来,尖端指向东南——与我记忆中的方向完全相反。
竹林在动。
我站起身,握紧剑柄。月光开始斜照进来,穿过交错的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点起初杂乱无章,可随着云层移开,竟渐渐连成线,勾勒出一道巨大阵纹的轮廓。线条古拙,边缘带着寒月宗特有的回折笔意。我一眼认出,那是“移形换位阵”的变体,早已失传多年。
更让我心头一紧的是,阵心的位置,正是我此刻站立之处。
我立刻转身去抱小七。他一直蜷在不远处的竹根旁睡着,呼吸平稳。我刚将他背起,脚下才迈出一步,周围的竹影便无声偏移,原本空出的小径瞬间被密竹封死。再看地面,阵纹的光痕依旧清晰,仿佛无形之力正将我们牢牢锁住。
我把他放回原地,让他仰面躺好。从指尖咬破一点血,在他眉心画下镇魂符。血线刚落,他眼皮微微跳了一下。我又取出那半块令牌,压在他胸口。玉片触到皮肤的刹那,林间风忽然停了,连竹叶都不再晃动。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小七的身体猛地一抽。
他双臂绷直,脖颈向后仰,整个人像被什么从内部撑起。我伸手按住他肩膀,触感不对——后背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隆起一道道赤红纹路,如同火焰缠绕脊椎。那纹路越来越深,颜色近乎暗褐,形状竟与屋顶那三只魔化狸猫的眼瞳如出一辙。
他喉咙里发出低吼,不是孩童的声音,也不是野兽的嘶叫,而是一种夹杂着断裂音节的怪响,像是有人在极远处念着残缺的咒语。
我抽出随身短刃,在左手腕内侧划开一道口子。血滴落在阵纹交汇点的瞬间,整片林子震了一下。地上的光痕开始扭曲,原本规整的线条变得紊乱。我俯身靠近小七耳边,用最缓的节奏念出止妄咒的第一句。
每一个音节都像在撕扯嗓子。这是守阵者才能诵的禁言,平日需以灵力为引,如今只能靠意志强推。第二句出口时,他背上的红纹褪了一分,第三句落下,那股鼓动的力道明显弱了下去。
我继续念着,血顺着指尖滴在阵心位置,渗进土里。小七的呼吸逐渐平稳,眼睑不再剧烈跳动,喉咙里的异声也慢慢消失。最后一句结束,我收声,抬手抹去他眉心的血印。
他安静地睡了过去。
我解开外袍,将他裹紧,重新抱回阵心原位。那半块令牌还贴在他胸口,泛着微弱的凉意。我盯着地面的阵纹,它们并未完全熄灭,只是光芒转淡,像炭火将尽时的余烬。
青霜剑被我取下,横放在膝上。剑身已不烫,但握柄处仍有轻微的震感,像是在回应什么。我低头看它,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重铸那夜起,它每一次异动,都发生在阵法或血脉之术启动之时。
不是巧合。
我伸手探入怀中,摸出那封信。纸页依旧冰冷,可当我指尖滑过“三年内崩解”几个字时,墨迹边缘似乎轻微蠕动了一下。我没再展开,只是把它贴回胸口,压在令牌之上。
小七在我怀里翻了个身,额头蹭到我的下颌。他的体温正常,呼吸均匀,后背的皮肤也恢复如常。可我知道,那红纹不会无缘浮现。樵夫的孩子,怎会沾上魔化之症?他又为何偏偏在阵法激活时发作?
竹影再次开始移动。
这一次我能感觉到,整片林子在缓慢调转方向,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朝着山腹深处偏移。头顶的月光也随之改变角度,重新照亮了阵纹的一角。那里多出了一道之前没有的刻痕,细如发丝,却正好接上了寒月宗秘传符文的起笔。
我抬起手,用指甲轻轻刮过那道新痕。土屑落下,露出底下一点暗红色的物质,像是干涸的血渍,又不像。
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竹节断裂。
我立刻闭眼,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再睁眼时,发现阵纹的光痕又亮了几分,而小七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浅而急促。
我将青霜剑横在身前,右手搭上剑柄,左手护住小七的后颈。
竹叶沙沙作响,一片阴影从上方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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