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聿,”吃完晚饭后,蒋茯月看着他认真地说,“我觉得就算你以后破产也可以去干餐饮。”
这顿饭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
豆腐表面撒着翠绿色的葱花和密密麻麻的花椒碎,红、白、绿三色在热气中晕染开,勾得人眼馋。砂锅里的红烧肉块头匀称,每一块都泛着油光,像被蜜浸过一样亮,肥肉部分半透明,瘦肉则吸足了酱汁,红得发黑。饭后饮品杨枝甘露底层铺着澄黄的芒果泥,稠得能挂住勺;中间堆着雪白的西米,颗颗圆润;上面点缀橙红的西柚粒,像撒了把小玛瑙,最顶上淋了圈奶白的椰浆,顺着碗边慢慢下渗。
菜品说不上精美,可就是有着强烈的勾人**。
她是个俗人。
不仅胃口俗气,仅有的远大志向也是想多赚点钱,不甘落于人后。
梁知聿擦去她嘴角的油渍:“可如果破产了之后,你就会离开我不是吗?”
见她沉默不语,他微笑,像是对她了如指掌。
“不会的啦。”
蒋茯月凑上前,眨巴着眼睛看他:“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怎么会抛弃下你呢,知聿。”
话说出口后,她有一丝后悔。
对于爱一个人,最不应该的事就是撒谎。明明不久前她对自己说要试着去爱梁知聿,可下一秒就原形毕露,说着讨巧的话去立下虚无的誓言。
谎言对她来说已是信手拈来,但爱情不是。
蒋茯月惴惴不安,抬眼时以为会一脸无奈的男人正撑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话假但情真,梁知聿早就能从她信手拈来的谎话中窥探出真实想法,因此对于她黏腻的恭维更多的是心软。
他爱的女人是个贪心的骗子。她骗过很多人,穷的、富的,老的、小的,骗得最多的人是他。
但梁知聿很高兴,因为她骗走了他所有的钱后将最不值钱的心也一并顺走了。
于是这颗心变得跟数亿资产一样重要。
“说好了,”他勾住她的小拇指,就像小孩子们那样虔诚起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点头:“好。”
那一刻,蒋茯月分不清自己是真心的冲动还是假意的妥协,她只觉得命运之手推动她应该这么做。
-
饭后梁知聿提议出去逛逛,蒋茯月答应了。
走到老城区的旧货市场时,她被一家摆满老物件的摊子吸引,挑了几个半旧的磁带和明信片,内容是关于这个城市的。
有时候,蒋茯月会觉得这里更有家的味道。
无数个夜晚,她会透过公寓的窗,看见不远处居民楼里逐一亮起的暖光灯光。万家灯火点缀着这座小城,烟火气满满。
再往前走,她看到一家老旧的报刊亭。一位穿着白汉衫的老人躺在藤椅上酣眠,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手里还轻摇着一把蒲扇。
她没叫醒他,只专注翻着手里的报纸。这些报纸都是十几年前的,留在这售卖单纯为了一个念想。
小城报纸里面版块丰富,其中不乏有好笑的内容,蒋茯月一边指给梁知聿看,一边笑,眉眼弯弯。
“哎,”蒋茯月惊呼一声,拉着他的手让他靠近一点,“这不是殷宋么?原来他这么厉害。”
周五晚上,旧货市场人潮拥挤,梁知聿站在她身后替她挡着,他看着她因吃惊而瞪圆的杏眼,嘴角微扬:“殷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只是殷宋他自己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自小就跟钱老学茶了。”
难怪,蒋茯月低头看回报纸上的人。
照片里殷宋穿着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袖子松垮地挽在臂间,露出打底的衬衫,她一时间没认出这是常年身穿棉麻衬衫的他。
“你对这里还挺熟悉的。”
随口说了一句,她继续往前翻。
往前的报纸时间久远,泛黄严重,边角残缺,于是只简单地翻看几页,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的手停在二零零一年八月十五日不动了。
这一页是娱乐版块,视线从某某当红男星的新恋情下滑,蒋茯月精准地锁定一个意想不到的家族秘辛。
——《晴天霹雳!回家竟成“局外人”!梁氏长子被迫逃离海外,这一切究竟有着什么惊天秘密!》
梁知聿还逃到过海外?
惊讶之余又有些好笑,刚准备拿这个调侃他,她的视线一顿,动作立刻变得僵硬无比。
配图里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相比于梁知聿的面部线条凌厉,照片里的男人就显得柔和许多,眼神平淡如水,嘴角噙着极淡的微笑。下巴极尖、身材瘦削,宽大的病服穿在他的身上空落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而梁和昶就站在他的身侧,搀扶着他,对着镜头微笑。
这是谁?
蒋茯月默不作声地将报纸翻面,放开时手冷不丁一抖,拍合的瞬间掀起一阵灰尘,再抬眼时,就看见梁知聿的眼神从报纸扫过,再缓缓看向她,指尖蹭了一下报纸边缘。
她心一颤,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走吧。”
刚走几步,梁知聿突然问:“过几日我爷爷生日,你要去吗?”
“我吗?”她一愣,呆呆地看向他。
“你不想吗?”
蒋茯月犹豫:“我担心你爷爷会不欢迎我。”
她从不会为自己之前所做而感到抱歉,但是有自知之明,不会上门找人麻烦,毕竟她也算个守法的好公民。
“可是我爷爷很喜欢你呢。”梁知聿宽慰她,“别担心,到时候会有很多人,你可以自己到处去逛。”
“一时一刻、一分一秒,我都不想跟你分开。”
他正低着头看着她,蒋茯月突然发觉他的瞳孔黑到发浓、发黏,里面的一些情绪就快要溢出。
“好。”
两人走了一段路程后,梁知聿突然提醒她如果遇到周书玉也不能跟他讲话。
蒋茯月抿唇,梁知聿真是越来越黏人了。哪怕他不说,她也不会跟周书玉讲话啊。
等等,周书玉。
蒋茯月脚步一顿,电光火石间,她突然知道报纸上的人可能叫什么。
梁博雅。
——那日在阳台上周书玉提到的那个名字。
周书玉说的话可能有假,八卦新闻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可多方面的传言让蒋茯月不得不再次审视这个信息。
梁博雅或许才是真正的梁家长子。
之后的路上蒋茯月心不在焉,倒不是因为梁知聿,以他的能力,在破产的情况下都能逆风翻盘,谁又会在乎他的身份。她只是对这个连二连三出现的名字感到耳熟。
她一定见过这个人,只是忘了。
第一次,蒋茯月有些后悔自己过目即忘的习惯。
正这么想着,肩膀突然被撞向一边,双腿跟不上身体的倾倒,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踉跄摔倒在地。
倒地的一瞬间是轻微的疼痛,这一点疼让她的心不在焉消散,转而代替的是翻滚的火气。
那句还来不及说出口的“谁干的!”就这么消失在梁知聿的动作间,下一秒,罪魁祸首被拎到她的面前。
被抓到小孩显然也懵了,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手在空气中乱抓,像一只牛蛙。
“给姐姐道歉。”
“我不,明明就是她没看路。”
蒋茯月心想这还是一直倔强的牛蛙。
“小朋友年纪不大,倒挺会给自个儿找补。我好好站在路边,倒是你跑起来脚不沾地似的撞过来,合着你眼里只有往前冲,看不见人也看不见理呀?”
蒋茯月靠在梁知聿身上,威胁他:“正好我身边这位最见不得人仗着年纪小胡搅蛮缠,他脾气可没我这么软和。真要是等他生气了,别说让你道个歉,怕是得好好问问你爸妈。”
那小孩看着也是年纪小,被她威胁着要告诉他的父母后眼泪像两条小溪从眼眶中流下,嘴一瘪,揪着手指头小声喊着对不起。
见他还算乖巧,蒋茯月没有继续找他麻烦就放他走了。
“你对那孩子倒挺好的。”梁知聿蹲在她面前,转过头示意她上来。
蒋茯月趴在他肩上:“相比于顽固不灵的熊孩子,他还算可以。”
她口中的顽固不灵的熊孩子,蒋家可有太多了,蒋承颜就是其中之一。
梁知聿歪头问她:“你喜欢小孩?”
“唔,”她思考一番,“还行,不过我只喜欢乖的。”
蒋茯月凑上前亲了他一口,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前移开脸,笑嘻嘻地说:“比如我们知聿这样的。”
蒋茯月好动,上下晃动的双腿踢起宽大裙摆,细白的脚趾安稳地放在凉鞋中,亮红色的指甲一晃一晃的进入梁知聿的心里,他默不作声地离开目光:“我不希望我们有小孩。”
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人要喊她妈咪,只能是他,他不愿有人分走她看自己的眼神。
“……梁总想的也太久之后了。”
蒋茯月扯了扯嘴角,对于他们两个来说,结婚都才是最大的问题。
她有过一次婚姻,而梁知聿甚至连恋爱都未曾谈过,刚出新手村就遇上顶级魅魔,她很好奇梁知聿难道不担心被自己骗么。
“只有失败者才会这么想,”梁知聿嗤之以鼻,“往往一个人害怕做什么,这件事那个人大概率做不成功。”
“周书玉那样优柔寡断的人从来都配不上你。”
“你很喜欢跟他比较。”
说话时,她的长发轻飘飘地摩擦过他的脖颈,痒意在心尖翻滚,侧头看见蒋茯月因好奇而闪亮的淡色瞳孔,梁知聿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嘴角。
“如果,”他直直地望着她,“如果我比他早遇见你,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让你伤心并且至你不顾。”
烂俗小言里男主角必备的誓言,蒋茯月抿唇,看来他也不过如此,也只是一个爱说空话的普通男人。
“可现实不会有如果的存在,错过就是错过,但是我会用无数的金钱和权力去堆砌、弥补。”
“你只需要大胆往前走,不必回头。”
后来的许多年里,梁知聿确实如他所言,像一名虔诚的信徒为她献上一切,而她也做到了大胆往前走,再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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