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旁的闹剧没有持续太久。
当云浅跟在徐瞻与李老太傅的身后,缓步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呼救的张着嘴忘了言语,下水的半弯着腰忘了动作,场面一度陷于凝滞。
先前面上还隐含得意之色的淳然县主更是整个人僵住了,而后很快变了脸色,手指微颤地指向云浅,厉声控诉云浅故意设局戏弄众人。
旁人尚未来得及附和指责,素来以好脾气著称的李老太傅就先沉了脸色。
他与徐瞻同行,虽未近前听见那位世子妃的陈情,但适才冷眼旁观一切,浸身官场几十年的他哪里瞧不出这内宅的技俩。一时心中不免有些后悔给长公主府递去了邀帖。
“县主慎言。”老太傅德高望重,他一开口,所有人便噤了声,“适才老夫与徐世子对弈,难分伯仲,故而着人请了世子妃过去评判高下。至于此厢闹剧是非过错,追根溯源也并非没有旁证。张嬷嬷,给世子妃带路的丫头是哪一个?”
话音将落,一个身穿棕褐色衣裳的老嬷嬷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冲着老太傅和徐瞻屈膝福了一礼,语气肃然地说道:“是刚入府不久的小荷。那丫头性子惫懒,给世子夫人带完路后就溜回屋里偷懒去,不妨闹出这样子的误会和乱子。”
正说着,李府的下人就押了一个神色仓皇不安的小丫头过来,恰是张嬷嬷所说的丫鬟小荷。
许是不曾见过大阵仗,小荷的胳膊刚被松开,整个人就趴跪在了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奴婢,奴婢,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小荷的声音里满是惶惧,结结巴巴地讨起饶来,“奴婢只是、只是给世子夫人带路寻着世子以后,见没有别的吩咐,就偷了个懒……”
“这丫头撒谎!”淳然县主厉声打断。
“哦?县主知道内情?”
徐瞻的语调没有半点起伏,声音里的寒意教情急开口的淳然县主脸色微白。
她无一日不想着能与徐瞻搭上话,但从未料想到徐瞻第一次和自己说话会是在如斯情境下。对上那一双冷淡的眸子,淳然县主的心往下沉了沉,却难以抵挡油然而生的惧意。
“我哪儿知道什么内情,就是看着这丫头眼神闪烁,像是心里有鬼罢了。”淳然县主讪笑着说完,又攒起小脸看向云浅,“不过世子夫人这会儿人好好的,看来倒是误会一场,只是扰了李老和世子的雅兴,确实是我们的不对了。”
这是想要息事宁人,糊弄过去了。
徐瞻闻言皱眉,正欲开口就察觉到衣袖被身旁的人轻轻地拽了一下。他垂眸侧首看去,只见云浅冲他眨了眨眼睛,又凑上前来,悄声与他说话。
“今日就算了吧,闹将起来,会伤了老人家的心的。”顿了顿,又哼了哼,补上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
这话倒教徐瞻感到意外。
今日云浅虽未实质吃亏,但此间闹出的动静不小,不知情者传说出去,很难不影响她的名声。徐瞻原以为云浅年纪小,性子尚不稳定,受了委屈定会当场讨个说法,倒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顺着淳然县主的话,将事情轻易地揭过篇去。
诚然这是顾全李老太傅颜面的应有之举,但徐瞻此时却不想轻飘飘放下此事。
徐瞻冷眼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最后锐利的目光有如利剑一般落在淳然县主身上,薄唇轻启,语调沉冷,“今日之事,徐某自会向秦将军要个说法。”
“秦将军”三个字一出,淳然县主整张脸瞬间煞白如纸。
鄢都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镇南大将军秦肃不但御下严厉,而且家风严正。虽然尚得昭阳长公主,但却不似旧朝驸马那般交权吃软,反而凭借着一身本事,教圣人破了先例,将南疆的兵权全部托付,成了大祈难得的拥有实权的驸马爷。
因着这个缘故,兼秦肃生来一副耿直脾性,倒让素来骄扈的昭阳长公主都不敢轻易与之闹脾气,而淳然县主更是对自己父亲敬而畏之。
此时听徐瞻提起“秦将军”三字,淳然县主霎时就白了一张脸。她心生慌乱,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攀扯徐瞻求情,可手尚未触碰到面前人的衣角,就被他避开了。淳然县主看着落空的手,愣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那厢徐瞻已经拉着云浅的手扬长而去。二人相携而行,连背影都透着般配,淳然县主一颗心往下沉了又沉,眸底渐生黯然之意。
——
“我有事需回大理寺,让陆仟送你回府,嗯?”李府外,徐瞻松开云浅的手,低头看着她温声询问道。
这是在与自己交代行程?云浅眨了眨眼睛,旋即眉眼一弯,连连摆手道,“我自己坐马车回府,让陆仟随你办事去吧。”
说着,又赶在徐瞻开口前补充一句,“从这儿到王府,只隔了一条街的,放心吧,识得路不会走丢的。”
徐瞻抿抿唇,未置可否,只是当马车驶过来,云浅上了车,还是吩咐陆仟好生将人护送回府。因见云浅还欲推辞,便只道自己尚有公文落在府中,陆仟回去正好将之捎上。
云浅趴在车窗上,见徐瞻一脸认真模样,心中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教她不禁眉眼添喜,“那……谢谢夫君啦。”
一声“夫君”,清脆如莺啼,落入徐瞻的耳中,恁凭他如何持重,此时也不由愣了一愣。待到回过神来,绣有云纹的帘子已飘然落下,遮去少女灿若春阳的笑容。
徐瞻负手而立,目送马车辘辘而去,掩于袖中的手轻轻地捻了捻指尖,须臾之后,竟是扯唇无声一笑。
——
大理寺公廨卷阁中,柜格林立,以门线为界,南北两厢分别存放着新旧案卷。
徐瞻自进了卷阁,便投身于存放陈年旧案案卷的内阁,成摞成摞的卷册如汗牛充栋,可小半晌的功夫,徐瞻也看了数十卷。
每看一卷,他的眉头便舒展稍许,终于,在日暮时分,准备散值的小吏例行巡逻锁门之际,合上了最后一桩案卷。
“世子您还要别的案卷么?”小吏面上攒笑,心里实则敲起了小鼓。今日按着这位爷的叮嘱,他绞尽脑汁才翻出这许多的案卷,若是这些尚且不足够,他恐怕今夜就别想下值了。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窗外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小吏心中一叹,纵使这会儿下值回家,怕也是赶不上热乎的晚食了。
徐瞻起身绕过书案,朝门外走去,路过小吏跟前时脚步微顿,“将桌上摘出来的案卷给姚修送过去,另去平王府送信,让楼云磬明日一早到大理寺来。”
好吧,这一回别说晚食了,便是夜宵也不一定能赶上热乎的了。
小吏心中叫苦,嘴上却连连应下,目送徐瞻走远了,方才认命般摇摇头,朝书案走去。
徐瞻回到武成王府的时候,明月已悄悄爬上柳稍。喧嚣退去,只余下一片静寂,连虫鸣声都断断续续的。
“世、世、世子?”
春祺好容易从小厨房蔡大厨那儿讨了一小碟的糯米团子回来,不防还没能到自家主子跟前交差,就先在春波苑外撞上了徐瞻。
春祺尚来不及纳罕,就因为手里提着的玩意儿慌了神.
昨日世子爷才下令不许晚间的饭桌上出现糯米团子,这会儿自己明知故犯,看来少不得要挨一顿罚了。
下意识的,春祺就要将手里的食盒往身后藏去。
“不必藏了。”淡如凉风的声音响起,一只大手就伸到了春祺的面前,“你下去吧。”
春祺呆呆愣愣地将食盒递了出去,回过神时,徐瞻已经走到了正屋门前挑了帘。
“你搁这儿装什么呆雁呢!”秋绥从外头回来,瞧见春祺杵在院门口,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道,“这会儿夜里风大,你仔细吹病了耽误差使。”
言罢,就越过春祺,准备进屋去伺候。
春祺回过神来,赶忙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嘿嘿笑了一声,“好秋绥,这会儿可不兴进屋去的。”
秋绥不明所以,“夫人一会儿就该洗漱歇息了,我得去给伺候呀。”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来,“对了,夫人不是让你去厨房拿夜宵的么,你怎么两手空空回来了。”
春祺拉着秋绥往院门旁走了几步,指着透过窗户纸映出来的一双人影,压低了声音道,“你瞧瞧,谁来了?”
秋绥慢慢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长开,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逗乐了春祺。“世子好容易过来了,咱们俩可不能不识趣,嘿嘿,还得与夏安和冬禧说一声呢。”
秋绥连连点头,面上是掩不住的高兴。
新婚之夜世子没有留宿新房,紧跟着第二日又歇在书房,教府里众人见了,不免生出许多猜测。丫鬟婆子之间更是传出些不中听的谣言来,说什么世子夫人李代桃僵嫁进王府,世子此时为了权宜认下,只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让她下堂而去,还说什么,世子之所以认下世子夫人,不过是因为气不过文国公府偷梁换柱,才故意留下他们府上的嫡姑娘,只等着来日再慢慢磋磨。如此等等,教春夏秋冬四婢听了,都忍不住着急起来。
哪怕这两日世子待世子夫人态度亲和,可谁知道世子是不是因为王妃看重的缘故,才故意装模作样呢。毕竟有哪家的郎君会放着新娶的娇娥不顾,舍温柔乡而择冷铺盖的。
秋绥盯着窗户上倒映出来的一双人影瞧了好几眼,心下暗念阿弥陀佛,“这可真是菩萨保佑哦。”
春祺也笑嘻嘻道,“是月老大人保佑呢。”
屋外两个小丫鬟由衷地替自家主子高兴,可屋内的云浅却有些坐立不安了。
可能已经没人看了,但是本文绝不会坑掉,鸽子作者已经开始努力“复健”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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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宴会风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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