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真正开端,并非始于期末考试的结束,而是始于第一节补习班的课。
这座城市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课堂。学校的樊笼暂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散布于各大写字楼、居民区深处形形色色的教育机构。空调冷气开得十足,吹走了暑热,却也带来一种与外界烈阳格格不入的、凝固般的冷清。
阮南星和江宸的暑假日程表,被各种强化班、提高班、冲刺班切割成一块块规整却压抑的碎片。巧合的是,他们报了同一个数学和物理的补习班,在同一栋略显陈旧的写字楼里,上下楼之差。
于是,假期的每一天清晨,他们依旧像上学时那样,在校门口汇合,然后一起骑着单车,汇入奔向不同补习点的车流。不同的是,肩上不再背着塞满各种课本的沉重书包,而是拎着更简洁的、只装着单一科目讲义和笔记的提袋。阳光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清晨的微风里已然带上烫人的温度,路边的香樟树叶被晒得油亮,知了开始了它们不知疲倦的鼓噪。
补习班的教室通常狭小而拥挤,几十个学生挤在一起,空气混合着空调冷风、新打印的油墨味和年轻人身上淡淡的汗味。讲台上的老师语速飞快,板书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白板,重要的、不重要的知识点被一股脑地倾泻下来。台下是一片低垂的头颅和沙沙的记录声,偶尔有学生困倦地强撑着眼皮,像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这里没有校园里的轻松氛围,目的性极其明确——提分,冲刺,攻克弱点。每一个坐在教室里的人,都像一枚被上了发条的齿轮,精准地跟着老师的节奏转动,不敢有丝毫松懈。压力以一种更直接、更功利的方式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课间的十五分钟,是唯一能喘息的机会。
学生们会像潮水一样涌出教室,聚集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或者靠在窗边透气。南星和江宸通常会默契地在楼梯间的拐角处碰头。那里有一扇小窗,能望见楼下街道的车水马龙和对面楼房反射的刺眼阳光。
“怎么样?跟得上吗?”江宸通常会这么问,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下一大口。 “还行,就是老师讲得太快了,最后那道变形题我没太听懂。”南星往往会皱着眉头,翻看着刚才的笔记。 “哪道?我看看。”江宸会很自然地把头凑过去。
短暂的课间,常常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小型的、移动的答疑时间。有时是江宸给南星讲一道物理题的巧妙思路,有时是南星帮江宸分析一段语文阅读的深层含义。他们互相交换着笔记,分享着从不同老师那里听来的解题技巧。
最大的慰藉,来自于楼下那家小小的便利店。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更长一些,他们有时会溜下去,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冷气和关东煮、烤肠、包子混合的浓郁香气包裹。这对于一个被抽象公式和复杂定理填满了两小时的大脑来说,是极具治愈性的感官冲击。
“饿死了,”南星会揉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格子,“我要吃萝卜和魔芋丝。” “老板,两根烤肠,要焦一点的。”江宸则会熟门熟路地朝老板喊道。
他们会拿着热乎乎的食物,靠在便利店门口的阴影处,快速地解决掉。烤肠的外皮焦香酥脆,关东煮的汤温暖鲜美,这种简单而直接的满足感,是对疲惫大脑最好的犒劳。偶尔,江宸会多买一盒冰镇的柠檬茶,递一盒给南星。铝罐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握在手里能驱散一路骑车的暑气,喝下去,酸酸甜甜的滋味能让人暂时清醒几分。
还有那些偷偷传递的纸条。不是在课堂上,而是在课后。有时是在互相交换的笔记里,会突然夹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可能画着一个哭丧着脸的表情,旁边写着“好困啊……”,或者是一句“第三题答案是不是选B?”。没有太多意义,却像是一种秘密的联络信号,告诉对方,在这条枯燥艰苦的漫长征途上,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补习班下课的时刻,通常是午后两三点,一天中最酷热的时候。推开门,热浪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与室内冰冷的空气形成强烈反差,让人瞬间有些眩晕。他们推着单车,沿着被晒得发软的柏油马路慢慢往回骑。
“明天还是老时间?”在分岔路口,江宸会单脚撑地,确认道。 “嗯,老时间。”南星点点头,额前的刘海已经被细汗濡湿。
然后,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骑去,背负着同样沉重的课业,也怀揣着同样从短暂交流和共享食物中获得的、微小的力量。
这个暑假,没有远行,没有放肆的玩乐。它的底色是白板笔、讲义、和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集。但在这个框架里,那些课间楼梯口的低声讨论、便利店门口的烤肠香气、以及纸条上幼稚的涂鸦,共同构成了苦夏之中,唯一真切而具体的甜味。那是独属于他们的,在奋斗间隙里偷来的,关于陪伴的微小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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