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且弯腰铲完最后一斤熊猫屎，盯着铁铲上沾着的残渣，又想起了两个小时前同事溜得飞快的背影。
“诶那个小何，我今天有点事，你帮我把熊猫馆的清洁打扫一下，谢谢啊我先走了。”
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啊。一只成年大熊猫一天能拉四十斤，这儿还不止一只。
他甩净铲子，反扣过来在地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金属响声。
他左手拎铁铲，右手解工作服，走到场馆最开阔处环视一圈，确认了所有熊猫都已归笼，才拖着脚步往回走。
放回铲子，何且走进更衣室，换下沾满草料泥土的黑色橡胶围裙和长筒靴，脱掉灰扑扑的工作服，套上私服。他每天早上都对镜整理衣冠，这是园长的要求。但现在他看都没看镜子一眼。
下班之后，没必要整理。他不见人，也没有在意的人。
何且走出熊猫馆，掏出手机。
晚上七点五十八分。
何且的脸上布满疲惫，一声无奈的叹息从他口中传出，他慢悠悠朝大门走去。
远处场馆还亮着灯，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扎眼。何且瞄了一眼，刚要转头，却猛地停住，心里咯噔一下。
我靠！那不是我负责的爬行馆吗？我走的时候明明关了灯啊。
他来不及细想，拔腿就朝爬行馆跑。
园长三令五申下班必须关灯，监控里抓到一次扣一百。为防忘记，园内还有最后一道保险。
每晚八点，所有灯光自动断电。
现在已经八点了。
路灯应声全灭，何且只能打开手机手电筒小跑前行。四面八方时不时传来动物们低沉的嘶吼和奇异的呻吟，和着沙沙树叶声，在黑夜的风里不断钻进何且的耳里。
但他没心思害怕，他只想着自己的一百块工资，和哪个杀千刀的给他灯打开了。
何且当时来当饲养员是因为喜欢动物。可爱好成了工作，就像放凉的白开水。喜欢还是喜欢，但有些东西堵在心里，说不上来。
他喘着气赶到爬行馆门口，撑腿顿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馆里有灯，他关掉手电筒，戒备地朝里走去。他不确定灯打开是因为灯光系统故障，还是……
里面有人。
他几乎总是最后一个下班。今天走时，馆内绝对不可能还有人，开关也是关着的。
爬行馆不像别的馆是露天的，这儿的笼子全在室内。大的玻璃笼从底通到顶，只有顶部有些透气孔；小的透明长方体笼子搁在木柜上，空气只能从顶部的铁丝网渗入。
馆里只有射灯照明，光暗分明。笼子高低错落。何且站在门口扫视一圈，没见异常。他又绕着笼子走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是谁中途回来开灯拿东西忘了关？”
他自言自语，一边退后一边张望，转身刚要迈步，却噗趴一声摔在地上。
“……卧槽，什么玩意绊我？”
脚边传来一阵“呃呃呃——”的怪声。
何且低头，看见一个油光水滑，长得乱七八糟的小家伙正拼命扭动着。
鸭子的嘴巴鸭子的腿，水濑的身子河狸的尾，不知道是鸭子出了轨，还是水濑劈了腿。
“鸭嘴兽？真的假的？”他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它。
“呃啊呃啊呃呃呃呃！”
鸭嘴兽肚皮朝天，两爪抱住他的脚，试图借力翻身。
何且收回脚。鸭嘴兽是珍稀动物，不敢乱碰。
“咱园里没说要引进鸭嘴兽啊，而且这不是只有南半球才有吗？你怎么来的？“何且退后几步蹲下，保持距离观察它。
如果把它上报上去，说不定一百块就不用罚了。不仅一百块不用罚，给我发个奖什么的也很有可能啊。
美事一桩。
“小家伙，跟我的钱包说去吧。”
何且直起身，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里“屁事最多的老登”，按下拨打。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鸭嘴兽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发出尖锐的叫声。
“哟，还听懂人话了？”何且笑着低头。
电话接通的一瞬，一阵强烈的电流猛地窜上他的手，何且整条手臂一麻，手机就直直掉了下去。
他想弯腰去捡，却惊觉全身僵直，动弹不得。双耳被刺耳电流声占据，什么也听不见。
【您已绑定“动物居委会系统”】
一行半透明的蓝色文字突兀地浮现在眼前，同时一个冰冷的机械男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何且：？我是在做梦吗？
我是爱看系统文，但我没有许过任何一个想成为主角的愿望啊喂！
【初始绑定奖励已发放：按照从今日起您对身边人的真实厌恶程度，系统已在移动通讯层面为您进行了相应的屏蔽处理。】
何且：哈？？？
别人系统都送钱送能力攻略美女帅哥，怎么到我这就屏蔽别人？
“你该不会是因为实在找不到人了才来绑我的吧。”
他生无可恋地看着从地上飞起，悬在半空的鸭嘴兽，偷偷动了动恢复些许知觉的手指。
鸭嘴兽：【对呀对呀。像你这样的社会好青年不多了，为优化动物福祉事业奉献终生舍你其谁。】
何且翻了个白眼，尝试蹲下捡手机。
“你们系统声音外貌都出厂设置？”何且一屁股坐在自己手机上，试图挡住它。
鸭嘴兽：【是呀，但是外形声音我们可以自己随便变哒。】
“你知道面前有只磁性低音炮鸭嘴兽说话一边‘呀’一边‘哒’有多诡异吗？能变个顺眼点，匹配点的吗？”何且假装挠背，把手机塞进裤兜里。
鸭嘴兽：【不好意思，第一次当系统，跟别的系统学的语气，她说这样说话可以降低宿主的戒备提高配合度。】
何且背着手晃到门口，“好了我们的聊天到此结束吧。”
察觉身体基本恢复控制后，他一直在规划逃跑路线，话音刚落就猛地朝外冲去。
鸭嘴兽：【别跑了。没用的。】
刚跑几步，鸭嘴兽又飘到他面前。他转身反向跑，一手用力摆臂，一手在裤兜里盲按手机，连按五下电源键触发sos求助信号。
更猛的电流瞬间击中他。
“我去……”何且踉跄倒地，喘着粗气，狠狠瞪向飘过来用短手锁他喉的鸭嘴兽。
他又动不了了。
“你不亲手抓我也有办法让我动弹不得吧，这招又是跟什么系统学的？”他挑眉，嫌恶地说道，“把脸侧开些，你手太短嘴巴太长，死鸭嘴巴都顶我脸上来了。”
鸭嘴兽挠挠头，歪开嘴，缓缓开口。
鸭嘴兽：【高干文系统。】
何且神色淡了下来，淡淡的绝望，淡淡的无语，淡淡的微笑。
“……好，非常好。”
何且以为眼前的事情就已经够够的了，没想到更绝望的还在后面。
鸭嘴兽把他立在墙边，双手举过头顶压在墙上。用鸭爪去掏他的裤兜，左边掏完掏右边，右边掏完掏后面，零钱钥匙纸巾扔了一地。
最后它找到手机，两只爪捧着，飞到他面前用面容解锁，然后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点按按。
鸭嘴兽：【好了，该拉黑的我已拉黑，该删除的也已删除，其他更深层次的屏蔽效果，后面你自己会慢慢发现的。】
“不是？你有病吧？！把我放开给我看看！”
何且刚一恢复自由，立刻夺过手机翻看通讯录和社交软件。列表一片灰暗，无数联系人名字旁显示了红色的禁止符号。
“其他的我先不说了，你怎么连我爸妈我妹都拉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鸭嘴兽：【没办法，绑定数据显示，大家都更喜欢绑定恋爱攻略系统，愿意踏实干实事的不多。彻底断掉你的世俗念想，才能让你安心留下来工作，对不起。】
他的机械音听起来毫无歉意。
一片沉默。何且看着手机屏幕，胸口堵得说不出话。
鸭嘴兽：【从今往后，你就是动物居委会的主任了。】
“哇哦，我第一次听说当居委会主任要和身边的关系断到这种程度耶。”何且冷笑，“亏你想得出来。”
鸭嘴兽正用爪子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毛发，听见最后一句话，直直望向他，眼神淡漠。
鸭嘴兽：【其实你自己在脑海里，想过很多遍这种情景了吧，觉得家里人说话很烦，怨恨把你当软柿子捏的同事，讨厌朋友一味向你吐黑泥，更厌恶没有边界感的亲戚。】
【我是感知到你内心深处这些强烈的情感波动，才被吸引而来的。这不正是你某种潜意识里所期望的清净吗？】
“这能一样吗？那叫口嗨！是个人都会有烦躁的时候！我不信世界上就有那么高尚的人从来不会有这种想法。世界上那么多人，你眼光真是好的吓人，偏偏看上我这个混吃等死的家伙。”何且嗤笑道，腔调不咸不淡，试图掩饰着什么。
鸭嘴兽甩甩头，直直凝视着何且的双眼，好像要从里面挖出什么被深深埋藏的东西。
【那么，作为补偿，也是激励。】
【每当你的系统任务完成到一个程度，你就可以选择一个人，将其从屏蔽名单中暂时或永久释放出来。这是我能为你做出的让步。】
“我不在意这个，随你便。”何且应得轻飘，眼神却下意识避开了。
“你们这些系统，只要愿意就能随便绑人，从来不问宿主本人意见。要我放弃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生活，去做你那个什么优化动物福祉的居委会大爷，我可没这个闲心去干这些。”
鸭嘴兽低着头，两只短爪想要交叠，却有些吃力，遂放弃。
【但是你上学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
它说得很慢很慢，慢得让何且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些趴在课桌上，写在日记本里的少年时光。
——我想去研究动物。
——我高中一定要选生物。
——我想成为生物学家。
然后呢？然后录取时被调剂去了动物医学专业，毕业后又在养猪场养了两年猪，才进到这个不算多大的动物园。
每天铲屎、喂食、应付同事，做着与儿时梦想毫不相干，甚至背道而驰的事情。
何且闭目，自嘲般笑笑：“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梦想能当饭吃吗？“
他并未被打动，但语气软了些，还是好整以暇抬眸望向它，“既然你这么费尽心思地绑架我了，那我跟你走一趟也不是不行。”
“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鸭嘴兽向他伸出那只短小的蹼状前爪：“那么现在，请跟我来。”
“我们去灵世界。”
真的有人在看吗。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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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加班后被强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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