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是京兆府的仵作,不让我近身,这要我如何诊断?”
很显然,这样的场面,仵作也是习惯了,语气平淡之中不知道蕴含了多少心酸血泪。
而知道眼前的人是仵作,赵婶子的动作却越发的坚定亢奋了起来,俨然一副护崽的姿态。
“我儿好好的,这不是有张大夫在吗?正经大夫都已经说了是中毒,还用得着你仵作来给他诊断?!”
若不是赵岗在身后躺着,她怕是已经窜出去好几步了。
“仵作不止验尸,也验伤。”余小满忍不住开口:“若是莽草中毒,还拖着不救治,就真是给这位仵作大人添麻烦了!”
仵作这个职业即使是放在现代也容易受歧视,而在这个年代干法医,更是辛苦。
这位仵作可能自己是已经习惯了,但余小满还是忍不住为他辩驳上一句。
她的话,叫仵作投来欣赏的目光,也让他身后那个温润的男子朝她多看了两眼。
“你们好歹毒的心!定是串通好了人要污蔑我儿!”
赵婶子说什么都不肯让出位置,死死守在赵岗身前,指着唐瑛骂道:“一定是你这个毒妇!私下勾结男人伪装大夫,是不是趁机想要了我儿的命!”
把人逼急了,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
方瑾之闻言皱眉呵斥:“胡说八道些什么!唐姑娘报案时特意说了有伤患,这才专程去回春堂请了温柏大夫来!”
他朝着温柏微微颔首:“劳烦温大夫,先给人把脉吧。”
候在一旁的两名街使动作利索地将赵婶子扯开,不顾她的厉声尖叫,将她和张大夫一起控制在了一边。
仵作和温柏俩人蹲下身,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开始研究起赵岗的脉象。
赵岗虽看起来重病,但此时却在死命挣扎着,说什么也不让他们二人摸自己的手腕,和刚刚张大夫施诊时的配合判若两人。
这么大的反应,明眼人都知道赵岗身上多少是有问题的。
而对此,温柏只是微微笑笑。
他身后的方瑾之招了招手,又一街使上前,动作利索地将赵岗死死按在了地上。
在绝望无助的嘶吼声中,不得不被迫将自己的手腕呈送到了温大夫和仵作的面前。
这动作粗暴的,又好像一点也不以人为本了。
“余小满!”赵岗艰难地抬起脸来,仰头看向余小满。
因为太过用力,脖颈绷到了极致,像是老树干一般,整张脸看起来红肿青涨,颇为吓人。
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哀求,又像是求饶,又像是在威胁。
余小满没理会,而是唤了一声:“方大人!”
“嗯?”方瑾之抬头看向她。
“为证明我铺子的八角没有问题,可否劳烦请大人派人去后院,清查八角之中是否有莽草混入,以免影响我铺子后续的生意。”
虽说要避免自证陷阱,但这个时候,官府的检查是相当权威的一道保障。
赵岗是不是中毒另说,但清查八角才能叫食客放心。
难得将这么配合上道的,方瑾之点头应下了。
余小满一拍脑门,忙道:“啊,后院有一条狗,我先去把它牵出来!免得惊到了来清查的大人。”
这种小事,压根都不用请示方瑾之。
大黄的项圈是一早孟舒玉给做的,绳子是临时找来的,总之是把大黄牢牢牵在手里了。
“劳烦大人了。”余小满牵着大狗,客客气气朝着要进后院搜查的官员拱手。
就这一会的功夫,门口那研究脉象的二人已经有了结论。
“你是哪来的大夫?”
温柏已经站起身,眯着眼睛打量张大夫。
张大夫战战兢兢地缩着肩膀,若不是身后还站了人高马大的一名街使,他怕是要钻进人群里逃跑了。
偏偏有围观群众好心提他回答了。
“张大夫是太医署出来的嘞!说是只给达官贵人看病,可厉害了呢!”
此言一出,张大夫面如土色,腿甚至都不受控开始抖了起来。
“太医署?你师从何人,授业师傅是谁?何时在太医署任职?”
温柏虽语气温和,但极具压迫感。
就这几句话,张大夫是一个也答不上来,最终双腿一软,竟就跪下了。
不同于方瑾之不受百姓跪拜。
医学这一行,本就规矩严苛,温柏就根本没有让张大夫起来的意思,任由他跪着。
转头给有些迷茫的围观食客解释道:“虽是滑数脉,但热毒壅盛,淤血夹杂邪毒,正邪交争。回春堂也接诊过几例莽草中毒的案例,我确定这并非中毒,而是外伤感染导致的高烧。”
外伤?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赵岗的身上,企图看破他伤在哪里。
众目睽睽之下,余小满脚步轻快,像是急着看热闹一般,牵着大黄就走到了赵岗的面前。
猝不及防地眼前就出现一个硕大的毛茸茸脑袋,赵岗被吓得浑身一颤,他坐在地上,恰好与大黄平视。
大黄猛朝他龇牙,森白的犬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竟吓得赵岗惊叫出了声。
他本能反应地从仵作手里挣脱开,朝后挪动而去。
眼中满是对大黄的惊恐和抗拒。
可即使是如此大的挣扎动作,他的左腿都未曾动过,耷拉在台阶上,只艰难地被扯动一下。
“咦!”余小满猛地抬起头,看向方瑾之:“方大人可还记得,我家姐姐来报官时,说是昨夜后院进了贼!”
方瑾之微微颔首。
“大黄昨夜咬到了那贼人的左腿,温大夫,您瞧着他这左腿一动不动,可还正常?”
这都不用温柏动手,本就蹲在地上仵作在赵岗反应过来之前,动作极快地就掀起他的衣角。
在赵岗的嘶哑的尖叫声中,这伤口**裸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人群中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甚至有些胆小的忙别过头去,不忍多看。
“犬齿划伤的痕迹。”温柏背着手诊断道:“伤处发红淤肿,根本没去找医馆处理过吧。”
深夜去医馆处理这样痕迹明显的外伤,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方瑾之沉声问道:"赵岗,你这伤从何而来?"
“方大人……”赵岗死死咬着牙,鬓边早已被汗水浸透。
私闯民宅,罪加一等!
从京兆府来人之后,所有一切的发展都已经完全摆脱了他的控制了。
怎么办……多年来维持的文人的体面让他在真正的四品官员面前,编造不出任何东西。
他只是想要威胁恐吓余小满,叫她松口服软,便可趁机以此事要挟她,可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
完全没有尊严,像半扇肉一般地躺在地上。
赵岗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泛起绝望。
不行,他不能放弃,若是真的万劫不复,那他要把余小满也一并拽下去!!!
这牢狱之中,就不能仅有他一人!
赵岗眉眼间闪过前所未有地狠厉,他抬起头,朗声道:“方大人,可余小满铺子里有莽草……”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也是他冒着极大风险,被狗咬了一口才干成的事情。
但话说到一半,便被从院子里快步走出来的官员打断了。
“大人!并无发现莽草!”
赵岗倏得瞪大了眼睛,随即瞳仁之中所有的光都消散不见。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最后的机会……没有了……没有了。
——
大抵是已经放弃挣扎了,又或是实在受不了尊严扫地,被这般围观。
赵岗什么都招了。
就在温大夫本着以人为本的原则,在铺子外给他处理伤口的极短的时间里。
余小满一夜未眠,在这个时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还在担心整个事件之中证据不够充足,好在对手也并不十分高明。
方瑾之的人押走了赵岗母子和张大夫,只留下几名衙役在后院继续取证。
余小满摇身一变成了苦主,需要一同前往取录口供并画押。
铺子只好暂时交给唐瑛和孟舒玉打理,孙掌柜便主动提出陪同余小满去京兆府。
在方瑾之的允许之下,余小满先是安抚了食客的情绪,表示今日所有的吃食一律半价售卖。
而后向武子弈和罗文道谢后,才匆匆上了马车。
等她们二人到达京兆府后,方瑾之已经开始审讯赵岗了。
行至长廊,远远的,余小满便听见了赵岗辩解的声音。
“那日是有一个碧眼的胡人在我身边说了很多话,我是听到他说了莽草和八角外形相似,千万不要弄错了,若是吃下会头晕呕吐,铺子的生意就会毁掉……小娘子没办法,就只好去嫁人才能还上债务……”
“是他教唆我去买的莽草,混入铺子的八角之中的!”
余小满脚步猛地一顿。
碧色眼睛的胡人?
……
铺子后门,田壮手里抄着长棍,抬手猛拍了两下紧闭的大门。
四下安静,并无任何回应。
田壮轻啧了一声,颇为不耐的想要抬手继续拍门。
掌心尚未触碰到木门,就听见嘎吱一声,一陌生的男子警惕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不远处还有一青色圆领袍的男子,蹙眉看了过来。
全是生面孔!
田壮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余小满诡计多端,怕不是已经收拾东西跑了!!
因此他甩了甩手里的长棍,开口时格外狠厉:“余小满人呢!”
小丫头片子胆子还真大!这都敢跑!!!
可谁知对面的人根本没有被这气场震慑道,而是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这般强硬的问话方式……田壮怔了一瞬,目光随即落在了那人腰间的木牌上。
阳光之下,隐约可瞧见“京兆府”三字。
田壮顿时冒了冷汗。
手中的长棍一时有些烫手,被他猛地甩到一边。
他躬身行礼,脸上赔着笑,手慢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我来给小满姑娘送信,她兄长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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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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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大黄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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