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的仪式冗长而空洞,像一出排练了千百遍、早已磨损了所有鲜活气韵的劣质皮影戏。紫宸殿内,金碧辉煌得刺眼,蟠龙柱上的金漆反射着惨白的天光,巨大的铜鹤香炉口鼻中源源不断地吐纳着昂贵的龙涎香。那馥郁得近乎霸道的香气,霸道地填塞着每一个角落,拼命地想要掩盖新殿宇尚未散尽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却只混合出一种更令人作呕的、属于权力**的甜腻腥膻。
我那三皇兄,身着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单薄身躯压垮的玄黑衮服,上面用金线、银线、孔雀羽捻成的丝线,繁复到令人窒息地绣满了象征皇权的十二章纹。他被司礼监那几个面无表情、动作刻板如木偶的太监们,像个真正的提线木偶般摆弄着,推搡着,最终被按在了那张冰冷、巨大、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之上。他脸上带着一种孩童闯入陌生盛大宴席般的茫然无措,眼神空洞地扫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或许是被身上的沉重硌得不舒服,又或许是觉得眼前景象新奇,他忽然咧开嘴,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傻笑,一丝晶亮的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滑落,眼看就要沾湿那价值连城、象征着日月星辰的华美纹饰。旁边侍立的老太监,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极其隐蔽又精准地在他下颌处一抹,将那点有碍观瞻的湿痕悄然拭去,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
“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殿外,文武百官依制跪拜,山呼之声如雷贯耳,整齐划一,洪亮得足以震动殿宇的琉璃瓦。然而,这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或激动,只有一种空洞的、机械的、被礼法规训出来的回响,如同拍打在冰冷礁石上的死水,沉闷,压抑,激不起半分应有的涟漪,更遑论波澜。
死水微澜?不,连微澜都没有了。死亡在这永不停歇的权力旋涡里,早已寻常得如同御花园里每日清晨被宫人扫去、堆砌在角落的枯叶。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那些曾带着体温和梦想的存在,不过是铺就那至高宝座冰冷基座的砖石。停下?停下就会被这无形的、巨大的、名为“生存”的压力瞬间碾碎成齑粉,连一声叹息都来不及留下。从踏入这座以黄金为骨、以鲜血为泥的修罗场的第一天起,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深入骨髓的痛苦和附骨之蛆般的恐惧,就再未离开过。温情、良知、对亲情最后一丝可笑的幻想……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算计与挥剑中被剥离殆尽,碾作尘泥。胸腔里那颗心,如今只为一个最原始、最卑微的目的而疯狂搏动——“活着”。它驱动着这具早已疲惫不堪、灵魂千疮百孔的躯壳,不敢停歇,不能停歇。
如今,皇位上又换了新人。除了他本人,沉浸在那身华服带来的新奇触感和百官叩拜的懵懂兴奋中,殿内殿外,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平静里。这场看似足以倾覆江山的换帝风波,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十二月的冰湖,“咚”一声轻响后,湖面依旧平滑如镜,连一丝涟漪都吝于泛起,更遑论裂痕。黎民百姓或许终其一生也见不到所谓“天子”真容,对他们而言,赋税照缴,徭役照服,谁坐龙椅,并无不同。朝堂上那些浸淫权术数十载的老狐狸们,更是心如明镜,看得透彻——只要垂帘之后那位不死,只要她那双保养得宜、戴着护甲的手依旧稳稳地按在传国玉玺之上,这大康朝真正执掌乾坤、翻云覆雨的人,就永远不会变。龙椅上坐的,是痴儿还是竖子,是傀儡还是木偶,又有何分别?不过是陪他演一出“君临天下”的过家家罢了。他们跪拜的,从来不是龙椅上的人,而是那重重帘幕之后,深不可测的阴影。
真是……令人作呕至极的戏码!每一丝浮动的香气,每一句虚伪的颂词,每一道低垂的视线,都像无数细小的蛆虫,在啃噬着我的神经。
身上这件繁复厚重、以最上等的云锦裁制、金线银绣、缀满东珠碧玺的公主礼服,此刻却像一层层湿冷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那象征无上尊荣、身份显赫的华服,每一寸的流光溢彩,此刻都只让我感到无比沉重的束缚和一种近乎撕裂的逃离冲动。脖颈间沉重的赤金嵌宝项圈,压得锁骨生疼,如同无形的枷锁。
够了。这场愚蠢透顶的登基大典,这场朝臣们心照不宣、演得炉火纯青的虚伪哑剧,我一刻,不,一息都不想再看下去。
目光冰冷地扫过御座下那群低眉顺眼、心思却不知在何处盘算的老狐狸,再瞥一眼龙椅上兀自因身上珠玉晃动而觉得有趣、伸手去拨弄的三皇兄,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厌烦和鄙夷,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涌遍四肢百骸。走吧。立刻,马上。反正,无人敢指责太后亲女的失仪,无人敢置喙长公主的去留。
我悄然退出席位,厚重的、绣着缠枝莲纹的裙裾拂过冰凉如镜的金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没有惊动任何人,或者说,即便有人眼角的余光瞥见,也迅速地、若无其事地转开,无人敢置喙半句。脚步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穿过空旷得能听见心跳回声的侧殿通道,却不是回我那同样弥漫着寂冷气息的永宁宫,而是脚步一转,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寿康宫的方向——那位一直“抱恙在身”、避开了所有喧嚣的慧妃,不,如今尘埃落定,该尊称一声“慧太妃”的住处。
寿康宫门前值守的宫人,远远看见我的身影,早已习以为常,连一丝惊讶或询问都没有,只是更深地垂下头颅,如同被风吹折的芦苇,无声地向两边退开,让出通往内殿的道路。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麻木。
殿内暖意融融,与外间的肃杀春寒判若两个世界。一股清甜温软的暖香扑面而来,是季南湘惯用的熏香,以茉莉为底,混合着某种暖融融的甜香,又隐隐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用于“养病”的清淡药草气息。这香气过于甜腻馥郁,几乎形成了一种有形的屏障,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她歪在临窗的紫檀木贵妃榻上,身下垫着厚厚一层毫无杂色的银狐皮褥子,那柔软的皮毛在透过茜纱窗棂的微光下,泛着水波般柔和的光泽。身上只松松垮垮披了件藕荷色软缎寝衣,衣料轻薄,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领口微敞,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如瀑的乌黑长发并未梳起任何发髻,就那么随意地散落在肩头、狐裘之上,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倒是真添了几分病中西子的慵懒娇弱。只是她手中那卷装帧极其精美、绘着工笔仕女图的画本子,和榻边小几上那碟精致得不像话、粉白相间、宛若初绽樱花的点心,无声地泄露了这“抱恙”背后的闲适与刻意。
我径直走到榻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透入的大部分光线,阴影沉沉地笼罩了她正在翻阅的画本。殿内甜香氤氲,暖意融融,榻上美人如画,榻边点心诱人,这本该是暖意融融、令人心安的场景。然而,我身上尚未散尽的、来自紫宸殿的冰冷肃杀气息,如同凛冬的寒风,瞬间侵入这片刻意营造的暖香之地。
她似乎被打扰了雅兴,握着画本的、涂着鲜艳蔻丹的指尖微微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目光依旧黏在书页上那描摹精细的仕女图上,仿佛那上面藏着什么绝世珍宝,值得她全神贯注。只有那只空闲的手,漫不经心地伸向小几,捻起一块粉韵樱花酥,姿态优雅得近乎刻意,小口地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珍馐。那点心的甜香混合着她身上的暖香,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殿内一时陷入一种古怪的静默。只有她指尖翻动书页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和我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权力中心最深处的铁锈般的冰冷气息在无声对峙。
时间仿佛被这暖香和阴影拉长了。半晌,就在这静默几乎要凝固成实质时,她才懒洋洋地开口。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刻意拖长的慵懒尾音,却又像淬了冰的细针,精准无比地朝着我的方向扎过来:
“怎么?又不把宫中的规矩放在眼里了?”她终于舍得从那本精美的画册上移开目光,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斜睨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真正的怒意,只有被冒犯的骄矜和一丝刻意为之的、拒人千里的疏离,“当本宫是什么任你欺负的软柿子性子?嗯?”
显然,那夜冰冷宫道上,我那句充满恶意的“太妃”称谓和那句淬毒的“恭喜”,这口扎心的恶气,这位骄纵惯了的慧太妃娘娘,还没咽下去。她在等,等一个台阶,或者,等一个更让她可以借题发挥的由头。
我扯了扯嘴角,牵动脸上僵硬的肌肉,依着宫中规矩,规规矩矩地福下身去,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动作一丝不苟,裙裾纹丝不乱,无可挑剔。然而,声音却平板无波,如同在念诵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枯燥经文,听不出半分应有的敬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漠:
“不敢不敢。臣妹给慧太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慧太妃”三个字,如同三根细小的芒刺,再次不轻不重地扎了她一下。她捏着画本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将那精美的纸张捏出一道细微的褶皱。随即,她鼻腔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将那点被刺痛的不悦强行压下,换上一副更加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傲慢姿态,仿佛刚才那点小小的情绪波动只是我的错觉,是她不屑于计较的微末小事。
“哼,算你今日还识得些礼数。”她将手中的画本随手丢在榻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人也随之坐直了些,拢了拢身上那件过于松垮的藕荷色寝衣,将那片雪白的颈项遮得更严实了些,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像只梳理羽毛的骄傲天鹅。“说吧,”她下巴微扬,目光带着审视,如同在打量一件不甚满意的器物,“这大好的日子,新帝登基,普天同庆的,你不在紫宸殿里老老实实待着,受百官朝贺,怎的有这份‘闲情雅致’,跑到本宫这‘病榻’前来了?”她刻意加重了“病榻”二字,尾音拖长,眼神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仿佛要从我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挖出我此行的真实意图。
她顿了顿,那骄纵的本性似乎又按捺不住地冒出头来,带着点赌气般的强调,更像是在给自己划定一个不容侵犯的领地:
“本宫告诉你,本宫才不是什么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小猫小狗!你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趁早给本宫收起来!”这话听着是十足的气话,是斩钉截铁的划清界限,是在宣示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我随意奚落、需要看我脸色的“慧妃”了。
然而,那双波光潋滟、如同蕴藏了江南烟雨的眸子深处,却又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长久冷落遗忘的委屈和……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既然来了,总得给我一个像样的、能配得上我身份的理由吧?否则,本宫这般人物,岂不是很没面子?你深夜持剑,我清晨探病,这不清不楚的纠缠,总要有个说法。
殿内甜香氤氲得几乎粘稠,榻上美人如画却带着无形的尖刺,榻边点心精致却散发着拒人的气息。这看似温暖闲适的内殿,却因为两人之间无形的隔阂、无声的试探、以及那些横亘在彼此之间、无法言说也无法洗刷的血腥过往,而显得比紫宸殿的金砖更冰冷,比殿外的寒风更刺骨。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我们两人困在其中。那碟粉韵樱花酥散发出的过于甜腻的香气,霸道地企图盖过她身上原本清雅的茉莉暖香,也顽固地想要驱散我衣袍上那若有似无的、来自权力绞杀场的铁锈味。她这句“小猫小狗”的宣言,像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欲盖弥彰地遮掩着什么难以启齿的心绪,又像一道用金粉画出的无形界线,冷冷地横亘在我们之间,等待着看谁先沉不住气,迈出那危险而未知的第一步。
我站在阴影里,感受着暖香包裹下冰冷的对峙。目光掠过她刻意挺直的背脊,那强撑的骄矜下,分明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像一只炸开了华丽尾羽的孔雀,试图用虚张声势来掩盖某种不安。那碟精致的樱花酥,在她指尖下显得如此脆弱,如同她此刻用傲慢堆砌的堡垒。
“普天同庆?”我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如同寒冰碎裂,“娘娘倒是好兴致,躲在这暖阁里,品着香茗,看着画本,享着清福。外面的‘庆’,不过是给那龙椅上的木偶和帘子后面的影子看的把戏,娘娘难道真觉得与你有半分干系?”我向前逼近半步,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了她。暖香被搅动,混合着我身上带来的寒意,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流。“至于心思?”我微微俯身,视线与她刻意抬高的目光平齐,捕捉着她眼底深处那丝一闪而过的慌乱,“娘娘想听什么心思?是想听臣妹昨夜如何‘体面’地送走了我那锋芒毕露的皇兄?还是想听今晨看着另一个痴儿坐上那染血的宝座,心中是何滋味?”
她的呼吸明显一窒,捏着点心的指尖微微泛白。那点强装的镇定在我直白的、充满血腥味的诘问下,裂开了一道缝隙。
“你!”她猛地将手中那块被捏得有些变形的樱花酥掷回碟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人也霍然从榻上站起,动作带着被戳穿的狼狈和羞恼。软缎寝衣因这剧烈的动作滑落肩头,露出一小片莹润的肌肤,在暖光下显得异常脆弱。她似乎想维持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但身高的差距让她不得不微微仰视我,气势上瞬间矮了一截。“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污言秽语,成何体统!本宫……本宫抱恙在身,听不得这些腌臜事!”她色厉内荏地呵斥着,胸脯因激动而微微起伏,脸颊也染上了一层薄怒的绯红,倒是冲淡了几分病弱的伪装。
“腌臜事?”我低低地笑了,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讽刺,“娘娘,这宫里的每一块金砖,哪一块下面没有埋着几段‘腌臜’?你身上这件寝衣的丝线,说不定就浸过某个‘挡路者’的血。你我坐在这里,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混着那些‘腌臜事’的味道。”我的目光扫过那碟樱花酥,“就像这点心,再精致,吃到嘴里,不也是满口的甜腻虚伪?娘娘躲在这寿康宫,真以为自己就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了?”
她被我逼得后退了半步,脚跟抵在了贵妃榻的边缘,退无可退。那双总是盛着骄纵或慵懒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以及一种被逼到角落的、混合着恐惧和愤怒的光芒。她似乎想反驳,想用她“慧太妃”的身份压我,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有力的声音。那句“小猫小狗”的宣言,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自我安慰。
“挥之即来?呼之即去?”我再次重复她的话,语气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娘娘,你我都清楚,在这宫里,我们谁不是被‘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意儿?区别只在于,挥动我们的那只手,是明是暗罢了。”我微微眯起眼,凑得更近,几乎能看清她长睫上沾染的、因紧张而微微湿润的细小水汽,“就像昨夜,娘娘您……真的只是在‘抱恙安睡’吗?‘善后’二字,娘娘说得倒是轻巧。”
季南湘的脸色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她身下的银狐皮一般惨白。她猛地别开脸,不再与我对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本宫只是……只是奉旨静养!”那“奉旨”二字,她说得格外重,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奉旨?”我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装的镇定一点点崩塌,心中那股翻涌的戾气和疲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麻木。“是啊,奉旨。我们都是奉旨行事的好棋子。”我退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那浓郁的暖香再次试图包裹我,却只让我感到更深的窒息。“我来,只是想看看娘娘。看看这位新晋的‘太妃’,在这‘泼天的富贵尊荣’里,是不是真的能高枕无忧,是不是真的……笑得出来。”
我最后瞥了一眼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转身走向殿门。厚重的殿门隔绝了内里的暖香和光影,也隔绝了那个在暖阁里强撑着骄傲、实则脆弱不堪的身影。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早春特有的、混杂着泥土和残余霜雪的气息。
身后,殿内一片死寂。没有挽留,没有怒骂,只有一片被撕开伪装后的、令人心悸的空洞。
寿康宫通往永宁宫的路,漫长而寂静。宫墙高耸,切割着灰白的天幕。我一步一步走着,身上那件华丽的礼服如同沉重的枷锁。暖阁里的对话,季南湘那强装镇定却难掩惊惶的眼神,如同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那层名为麻木的薄冰。那句“小猫小狗”,像一句恶毒的谶语,在耳边回响。
是啊,我们都是被豢养的猎犬。太后是那执鞭的驯兽人,用恐惧和虚假的恩宠编织成项圈,套在我们的脖颈上。我们撕咬,我们争斗,不过是为了争夺她指缝间漏下的一点残羹冷炙,为了在下一个被“处理”掉的名单上,名字能排得靠后一些。
季南湘以为躲进寿康宫,披上“太妃”的华服,就能摆脱棋子的命运?可笑。她越是强调自己的“身份”,越是急于与我划清界限,就越证明了她内心的恐慌。那碟精致的樱花酥,那身柔软的寝衣,那温暖的狐裘,不过是另一层更华丽的牢笼。她和我一样,都嗅得到那无处不在的血腥味,都感受得到那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刃。
只是她选择了用骄纵和奢靡来麻痹自己,用“抱恙”来逃避现实。而我……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指缝间仿佛还残留着暗褐色的印记,无论用多少冰冷的井水冲洗,那粘稠的触感和浓烈的铁锈味,似乎已渗入骨髓。昨夜皇兄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的感觉,皇嫂那双盛满震惊与破碎恨意的眼眸……它们如同烙印,灼烧着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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