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凛回到侯府时,李安乐正蹲在廊下逗弄那只雪白的波斯猫,听见脚步声便回头,手里还捏着块没喂完的鱼干:“母亲叫你过去,说什么了?”
贺兰凛垂手站定:“公主殿下嘱咐属下好生伺候侯爷。”顿了顿,补充道,“还赏了些物件。”
李安乐“哦”了一声,把鱼干丢给猫,拍了拍手站起身:“母亲赏的?是什么?”
贺兰凛垂手站在一旁道:“公主殿下赏了十块金砖。”
李安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给你就拿着。”
“母亲就只赏了东西?没叮嘱你些什么?比如让你安分守己之类的。”
贺兰凛垂眸应道:“公主殿下说了,让属下管好念头,莫要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李安乐侧过头看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该有的想法?”
不等贺兰凛回答,李安乐笑了笑:“这么说,母亲是要你安分守己,但我要今晚你跟我回房,同榻共寝,你又该当如何?”
贺兰凛轻轻一顿,随即答道:“属下一切听凭侯爷吩咐。公主殿下的教诲属下记在心上,但在这府中,自然是以侯爷的意思为重。”
李安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他伸手捏了捏贺兰凛的脸颊:“算你识趣,果然没白留你在身边,比先前那些木头顺眼多了。”
说罢,李安乐没再多言,转身便往廊外走:“走吧,厨房备了午膳,去用些。”
贺兰凛应声“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李安乐的脚步轻快,仿佛方才那几句带着试探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可贺兰凛却依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进了饭厅,满桌菜肴蒸腾着热气,知意正手脚麻利地布着碗筷,见两人进来,连忙笑着回话:“侯爷,今日厨房做了您爱吃的糟溜鱼片、蟹粉小笼,还有这道茯苓鸽子汤,是特意炖来补身的。”
李安乐“唔”了一声,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抬眼看向仍站在原地的贺兰凛,眉梢微挑:“杵着做什么?坐下吃。”
短短一日半的相处,贺兰凛已将李安乐的性子摸透了几分,只要顺着他的意,任他随性而为,倒也能相安无事。
于是他没再推辞,在侧边的空位坐下。
李安乐见他坐得干脆,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咬开个小口吹了吹,漫不经心道:“那汤不错,盛一碗。”
贺兰凛闻言,立刻起身盛了碗鸽子汤,双手递到他面前。
李安乐接过喝了一口,点点头:“还行。你自己也盛些,不用总伺候着。”
贺兰凛应了,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汤里茯苓的药香混着鸽肉的鲜美,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很。
他安静地吃着,偶尔李安乐随口说句“这鱼片还行”,便顺势夹一筷子尝尝,不多话,只顺着李安乐的话来。
不多久,李安乐放下筷子时,碗里的饭还剩小半,显然没吃多少。
知意在一旁看着,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侯爷,再用两口吧?这小笼包是凌晨起了面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贺兰凛坐在对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知意最懂这位侯爷的性子,顺着他的意思来,就能安安稳稳,可他偏要开口劝,大约是从小跟到大的情分,哪怕知道可能讨嫌,也忍不住要多说一句。
李安乐果然皱了下眉:“说了不吃。”
李安乐目光扫过桌上的菜盘,忽然拿起筷子,夹了片酱鸭舌,不由分说地递到贺兰凛嘴边:“这个,尝尝。”
贺兰凛微微仰头,张口接住,慢慢嚼着。
李安乐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又夹了块炖得酥烂的鸽肉送过去:“这个也吃。”
贺兰凛依旧配合,李安乐递过来什么,便张口接着,不多言,也不迟疑。
李安乐越玩越有兴致,一会儿是个虾饺,一会儿是勺甜汤,接二连三地往贺兰凛嘴边送。
知意在一旁看着,悄悄松了口气,见李安乐没动气,便识趣地退到了门边。
饭吃到一半,门外小厮通报:“侯爷,长公主府派人送了人来。”
李安乐正夹着块蜜汁山药往贺兰凛嘴边送,闻言随手将山药丢回自己碗里:“母亲送了人?叫进来看看。”
门帘被掀开,先进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张姑姑,身后跟着两人。
走在前头的是个身形魁梧的壮汉,肩宽窄腰,生了张英挺的脸,后头跟着的小厮则身形清瘦,皮肤白净,看着温顺又秀气。
张姑姑行礼回话:“侯爷,这两位是公主殿下特意挑的。公主说贺兰公子初来乍到,身边怕显冷清,特意送两位来给公子作伴,平日里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李安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忽然看向贺兰凛:“母亲说给你作伴的,你说我要还是不要?”
贺兰凛抬眼看向这两人,这两人说是“作伴”,实则分明是长公主派来的眼线,是敲打,也是监视。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质子,在这侯府里无依无靠,长公主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一遍又一遍地用这些手段来警示他?
难道在长公主眼里,他竟成了需要这般提防的威胁?
心里疑惑,面上却依旧平静,他语气恭顺:“侯爷做主便是。”
李安乐听他说完“侯爷做主便是”,抬眼看向贺兰凛,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悦:“我问的是要还是不要,可没给你‘侯爷做主’这个选项。”
贺兰抬眸看向李安乐。拒绝,便是公然违逆长公主的心意,以那位公主的手段,后续未必有好果子吃。
可若应下,这两人便成了钉在身边的眼睛,往后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贺兰凛斟酌片刻,缓缓开口:“长公主殿下的心意,属下自然感激。只是属下性子素来喜静,怕委屈了两位府里本就有侯爷照拂,实在不必再劳烦旁人。”
李安乐听完,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你既不喜,留着反倒碍眼。”
他转头对张姑姑扬声道,“姑姑回去告诉母亲,府里人手够,这两位就先带回吧。等哪天贺兰公子真缺人了,再劳烦母亲费心。”
张姑姑虽有些意外,但还是恭顺地应道:“是,老奴记下了,这就回禀公主。”说罢便领着那两人退了出去。
饭厅里的人刚退出去,脚步声渐远,李安乐便道:“方才做得不错。”
贺兰凛没说话,静待下文。
“换了旁人,早唯唯诺诺接了,有棱有角的,比那些只会低眉顺眼的有趣多了。这么看来,本侯好像更喜欢你了。”
贺兰凛垂眸听着,心里觉得好笑:李安乐嘴上说着喜欢有棱有角,可这棱角终究得在他划定的框里。若真没了分寸,敢实打实忤逆他的意愿,恐怕早就不是这般和颜悦色,少不了一顿训斥,甚至更糟。
方才那拒绝,看似是棱角,实则句句都在稳妥的分寸里,既没明着驳长公主的面子,也顺着李安乐要他自己拿主意的意思,说到底,还是没跳出这位侯爷的掌控。
但贺兰凛只垂首道:“属下谨守本分罢了。”
午饭后,知意特意找了贺兰凛,细细交代了侯府里的诸多规矩,从晨昏定省的时辰,到伺候笔墨时该站的位置,甚至连给李安乐递茶时手指该避开杯沿几寸,贺兰凛听得仔细,一一记在心里。
兜兜转转便到了晚间,用过晚膳,知意引着贺兰凛往李安乐的内室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步,低声道:“贺兰公子,该伺候侯爷沐浴了。”
贺兰凛站在门口,脚步微顿。他自小在后宫为质,虽也见过旁人伺候主子起居,可这般近身照料,实在生疏得很。
知意见他迟疑,连忙笑道:“公子尽管进去便是,都是些寻常事。真要是哪里拿不准分寸,或是手忙脚乱了,再叫外头的婢女进去搭把手也不迟。”
他看了眼内室的方向,又催促道,“快去吧,侯爷性子急,等久了该不高兴了。”
贺兰凛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时,脚步落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声响,原来整间外室都铺着厚厚的云锦地毯。
这是他头一次踏入李安乐的卧房,目光扫过四周,不由得暗自心惊。
迎面是一张紫檀木软榻,铺着银狐裘垫,榻边立着鎏金熏炉,墙上挂着的水墨卷轴,看笔触应是前朝大家的真迹,连角落里摆着的花架,都是整块玉雕成的。
这般陈设,比外界传闻中“安乐侯奢靡”的说法,还要更甚几分。
贺兰凛定了定神,循着隐约的水声往里走,绕过一道屏风,眼前忽然被一片氤氲水汽笼罩。
是一方汉白玉砌成的温泉池,水汽中混着淡淡的药香。
“站在那儿做什么?”
李安乐的声音从池中央传来,贺兰凛抬眼望去,才见他半靠在池壁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几缕湿发贴在颈间。
贺兰凛连忙垂首:“属下前来伺候。”
“过来。”李安乐往池边挪了挪,贺兰凛离得近了,才看清李安乐的模样。
他半仰着脖颈靠在池壁上,眼尾被水汽熏的有点红,唇色很淡,皮肤有些病态的白。
“还愣着?”见贺兰凛一直没动静,李安乐睁开眼,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伺候我洗漱。”
贺兰凛这才回过神,连忙拿起矮几上的皂角,在温水里浸了浸,双手合十轻轻揉搓。
他将泡沫小心地抹在李安乐的发间,手指顺着发丝梳理,力道不轻不重。
李安乐微眯着眼,似乎很受用贺兰凛的力道,开口问道:“以前伺候过别人?”
贺兰凛手上动作没停:“未曾伺候过旁人。只是在宫里身边没什么侍从,曾帮幼弟梳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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