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那叫卖蒸饼的小娘子吗?”付坊吏对眼前这位小娘子记忆深刻。
一是她卖的蒸饼好吃,上回好不容易余下一个带回家里,家里人分食后都说好,让他下回多买一些,他昨日满怀希望地起身,等到下值却也没见到这位小娘子。
今日不当值也来坊里,便也起了看能不能遇到的心思。
童白自这位付坊吏进来,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倒是落了地了,躲不过,那就只能应对,她点头道:“坊吏大人,奴之前去东坊门那边叫卖过。”
“那你昨日为何没去?”
付坊吏往童白这边走了几步,胡长春虽不明就里,却也迅速侧身一步,像一堵厚实的墙般隔在了付坊吏和姐弟俩之间。
这是个攻守得当的有力位置。
付坊吏视线在房内环视一圈,又深吸了几口,并未闻到和发现这里有蒸饼的存在,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童白对此也很无奈,“不是奴故意不去,是坊吏大人说奴若售卖蒸饼便是违反唐律,要抓奴下大狱。”
“我可没说要抓你下大狱!”付坊吏一听这话,先矢口否认,又看向胡长春,问道:“是胡坊吏说的?”
胡长春摆手摇头否认:“连巡视的武侯大人都不管的事,我才不会多此一举。”心里却想到,都说这俩是我家子侄了,我还能为难自家人?
再说了,只要不是在坊间定点售卖,他们这些坊吏不仅不会禁止,甚至于遇到合适的,也会购买。毕竟,西市开市和闭市的时间十分严格,于他们来说却不便利。
童白垂眸低声道:“是坊西那位大人。”她刻意放软了声音,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余光却紧盯着付坊吏的反应。
此话一出,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房外坊门处的声音也都传到了房间里来,有交谈声,有木轮压在青石砖上的摩擦声,还有那骆驼行走撞击的铃声。
崇延坊离西市不远不近,租赁房屋的价格比起毗邻的延寿、光德、怀德、怀远等坊要低一点,租在此的胡商和外乡人不少。
坊间挎篮售卖的对象更多的也是为这些人提供便利。
毕竟,大商队才会有请厨娘,小商队和个别外来客,大多更愿意在外吃。便利又划算。
所以几个坊吏默认了这种挎篮叫卖的模式,没想到坊西那位会……
付坊吏闻言,脸上那点急切瞬间褪去,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半晌才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是他?哼!”然后烦躁地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这老斜眼,净不干人事!”
童二郎见坊吏没继续说话,眼神也渐渐暗淡下来。被叫住后,他除了害怕,也生出了希望。这位坊吏是不是能帮忙解决目前的困局。
身随心动,他缩回了阿姊身后的角落,存在感极低。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别忘了隔一日给我这送蒸饼来,”胡长春挥一挥手,让姐弟俩离去,“我以物换物。”
以物换物,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百姓间的自发行为,只要控制频次和量,算不上售卖,也是他打算解决此事想到的办法。
付坊吏赶忙道:“我也可以以物换物,这位小娘子,明日你给我送十个黄金油渣蒸饼去东坊门,开坊门前。”昨日他等到天光大亮时也没见这小娘子来,家里人知道他有蒸饼吃,也没给他送饭,他不得不买了些别的吃食。
要不说呢,吃过这黄金油渣蒸饼后,吃别的都觉得不香,还亏得慌,毕竟同等价位能买到更好吃的美食,这笔账只要不傻都算得出哪个划算。
童白点头领着二郎离去,留下胡叔和付坊吏在此,至于说付坊吏给的物,相信胡叔会提前帮忙引导好的。
站在北坊门前,童白心中稍定。付坊吏的态度是个意外之喜,胡叔的“以物换物”也算一条出路。但斜眼坊吏和马脸妇人那边……她总觉得没这么容易了结。
思索片刻,她领着二郎往北走去,目标明确——西市,胡商的铺子。
她身后几丈开外,一个穿着灰扑扑短褐、身形毫不起眼的男人,不远不近地坠着。
从小在和平年代长大的童白,毫无察觉。
直到进了那家胡商店铺,高鼻梁的伙计正懒洋洋地用鸡毛掸子拂拭货物。看见童白姐弟进来,他眼皮都没抬,只在不经意擦过童白身边时,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小娘子日后出门,多拣大路走。”
童白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他。他却仿佛什么都没说过,继续慢条斯理地拂拭着货架上的陶罐。
童白压下心头异样,低头假装挑选。这时,伙计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空气:“市署那块,今日有上官巡视,闲杂人等……避着点好。”
童白拉着二郎的手猛地一紧!市署?上官巡视?闲杂人等避行?这没头没脑的话……一股寒意倏地从脚底窜上脊背!她强作镇定,在店里随意看了看,待了没多久,便拉着二郎快步走出店铺。
一出店门,西市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伙计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她不敢回头,拉着二郎的手心沁出冷汗,脚步却不敢停,一路向北,穿过人流,目标明确——市署方向。
她脑中飞快闪过无数影视剧里的脱身桥段,却发现没有一条适合此刻带着幼弟、人生地不熟的自己。
童白姐弟身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人群中,又隐于人群中,但也就那么一瞬,高鼻梁伙计微眯着眼,将对方的容貌和神态全记在脑中。
这时候,一人掀开间隔着内外店铺的布帘,“阿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管闲事了?”竟是跟站在店铺中的高鼻梁伙计一个模样,区别只在于俩人的服饰颜色并不相同。
他双胞胎兄长阿南可不是个喜好多管闲事之人。
“你拉肚子拉糊涂了吧,阿北,”阿南白了他一眼,打着哈欠往里走,“长安城样样好,就是合胃口的吃食难寻!有钱也买不着舒坦。”
留下阿北靠站在柜台上,抱着肚子一脸痛苦,他是得罪阿南了吗?
明知道他吃错东西导致腹泻,还戳他!
童白一路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伙计的警告是善意的,市署附近有危险?或者……跟踪者与市署有关?无论哪种,她一个带着幼弟的小娘子,都应付不来。
靠山!现在只有那个地方能暂时庇护!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跳出来。
穿过市署后,童白毫不犹豫地从东门出去,进入毗邻的延寿坊。走到崔府所在的巷口,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状似无意地四下张望。巷子里人来人往,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她知道,那个尾巴很可能还在。心跳得如同擂鼓,手心湿滑,她深吸一口气,拉着二郎快步走向那气势恢宏的崔府的侧门。
阳光斜照在门口威严的石狮子上,折射出冰冷的光。童白此刻却觉得这光芒无比令人心安。她定了定神,对门房说明了来意——求见张勇张军士。
等待通传的间隙,她站在门檐下,目光扫过巷口,依旧一无所获。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但踏入崔府地界带来的安全感,让她终于能悄悄呼出一口浊气。
二郎绷着小脸,努力挺直腰板,小兽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童白看着他这副强装老成的模样,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一瞬,她俯身凑近二郎耳边,用气声问:“二郎,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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