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蝙蝠穿过夜色,从半敞开的窗飞进屋内,刚一落地便幻化成一个女人,腰肢细而直,稍一动作隐隐可见匀称的肌肉线条,极具力量感。
她抬手,五指成梳状从前往后捋顺凌乱的头发,扬扬头,棕黑的长发在空中晃荡。
“安多哈尔。”
索伦布尔站在门外唤了一声,安多哈尔刚抬起的脚就这样僵在原地,认命往门口走去。
“亲王阁下,夜安。”安多哈尔打开门,站得笔直向索伦布尔点头致礼。
“妤渡最近怎么样?”索伦布尔倒是毫不客气地走进去,先拉过来张椅子自己坐下,再作出一副主人的姿态,下颌朝另一张椅子轻点,示意安多哈尔坐下。
“小阁下一切都好。”安多哈尔倒也没关门,双腿交叉身体后斜,就这样依靠在门框上答话。
一谈到妤渡她就滔滔不绝,“妤渡她悟性高,又听话乖巧,身体素质也不错……”
索伦布尔似笑非笑地打断她连绵不断的夸奖,“你对她印象倒是不错。”
安多哈尔应下了她的话,半是自豪半是谦虚,“事实如此。”
索伦布尔也不勉强她坐下,“教学进度推进得怎么样?”
到了正事,安多哈尔还是很正经的,“还有两年就能结束所有课程了。”
“这些年里的教学训练里,她有没有表现出例如躁动、暴虐这些情绪倾向。”
“没有,妤渡她性子平稳,做事周全,从不冒进。”
说着,她轻呵一声,“在女巫族里长大的这些年,倒是将她养得有些良善。”
“但又没有优柔寡断,下决断干脆果敢。”
最后,她得意地下结论,“总之,是个很有天分有勤恳的孩子。”
索伦布尔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木质桌面上,眉峰下压,“你觉得……”
停顿,静默蔓延开整个漆黑的卧室,随风飘荡而微微闪烁的走廊壁灯光亮透进来。
“将妤渡接回来可行吗?”
窗外乌鸦掠飞,羽翼扇动枝叶发出些许声响。
“那必然可以啊!”安多哈尔眉毛挑起,放下交叠在胸前的手走到索伦布尔旁边,将椅子往索伦布尔身边拉近坐下,兴致勃勃地阐述可行性。
“我明天先去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要是她也愿意的话我们就直接将她带回来,不同意的话就抢回来,反正这里也是她的家。”
索伦布尔原本因为她自信的语气而亮起的眼瞳随着她的阐述逐渐暗淡,她抬手扶额,无语道:“要是想要抢回来的话,那我们当初为什么要交出去?直接强留不就行了吗?”
“对哦,”安多哈尔幡然醒悟,又没有完全醒悟,眼神稍显清澈,“所以我们当初为什么要交出去呢?”
索伦布尔隐藏了部分关于她自身的缘故,只说出另一个被深藏的缘由,“她的诞生跟女巫族有些牵扯,我们无法得知这是否会对她产生危害。”
随后,她轻松笑笑,“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边也不能扣着不放了。”
安多哈尔眼神飘忽,偶尔落在索伦布尔身上,一副思索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索伦布尔好笑道:“想什么呢?想说就说呗。”
“听您的意思是决定将妤渡接回来了?”
“嗯哼,自家孩子放别人家里养也不好吧。”索伦布尔理清了思路,心情正好。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接回来?”
“再等等看看吧,直到她成年的时候要是都没有异常,那就将她带回来,这样对面也不能说什么了。”
“这件事妤渡知道吗?”跟妤渡有着这么多年的教学情谊,安多哈尔还是很在乎自己这个学生的。
“还不知道,你明天过去可以跟她讲讲。”
索伦布尔起身,拍了拍安多哈尔的肩,“态度温和点,别让那孩子产生抵触情绪。”
啊这?
你还是她家人呢你不去,让我一个老师过去?!
安多哈尔为难。
安多哈尔无语。
安多哈尔认命。
……
“今天换你来找我,我会给出些许线索,注意观察。”安多哈尔两人站在昨天一模一样的位置,猫鼠身份调换。
“好的老师!”妤渡兴致颇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红日高悬,自东往西,妤渡一次次尝试、掌握和精进,失败与重启构建了她的今日。
“坐,”安多哈尔找了块阴凉地随性坐下,拍拍旁边松软的草皮,“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啊?老师。”妤渡顺从坐下,哪怕是坐着姿态也很好,腰杆挺直,看起来精神烁烁。
安多哈尔避开她看过来的目光,望向前面的树干,“你还想回去吗?”
妤渡温软的笑凝住,她低下头,眼帘低垂遮住情绪,整个人有些无措,“我不知道,回去会怎么样?不回去又怎么样?这些我都不知道。”
“我已经长大了,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都只是一个居住的地方而已,回不回去有什么区别吗?”
她故作轻松,“要论起来,我在这边有放不下的同学和朋友,那不如就这样留在这里好了。”
安多哈尔抬手揉揉她的头,眼神柔和地看着她,“没关系,你怎么选都可以,那边是你的家人,我们会一直等着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安多哈尔温柔的态度一下下点在妤渡心底的那块软肉,她声音低落,又带着信任,“老师觉得,我要不要回去?”
“就我个人而言,我自然希望你能回去;但是作为你的老师,我想,你不妨问问自己的心。”
妤渡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喃喃道:“我的心?”
“好啦好啦,先别纠结这个问题了,还远着呢。”安多哈尔耳朵灵敏地听到远处的脚步声,宽劝妤渡。
“先去吃饭吧。”安多哈尔手撑在地上,站起身,伸手到妤渡面前,将她拉起。
妤渡神色恹恹,失去往常的精气神,比她第一次跑三千米的状况还要糟糕,“老师明天见。”
“嗯,明天见。”
妤渡跟着找过来的小女巫离开,在去食堂的路上看到桉曳。
桉曳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妤渡。”
“怎么啦?这么不开心。”桉曳眼底浮现担忧,她探头探脑,试图将妤渡逗乐。
桉曳牵起妤渡的手,两人缀在队伍后面,慢吞吞走着,她也不催促,等着妤渡自己想开口。
“老师问我要不要回去。”妤渡眼神放空望向前方,缓缓开口。
回哪里?桉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在她的观念里,妤渡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也应该一直留在这里生活。
所以现在她们是想来要回妤渡了吗?
桉曳心里有些不开心,但从朋友的角度来说,那边才是妤渡的家,那里有她的家人,同类,老师……
她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可是心里就是不开心,像一根无形的刺,挑不出来又时时刻刻扎在那里,生疼。
“那你是怎么想的?”桉曳的声音放轻,生怕泄露自己的难过,尽可能客观地询问。
“我也想知道,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话。”妤渡也很纠结,要是那边没有对她这么好,她也不用如此纠结了。
虽然索伦布尔她们在她小的时候就把她交出去,但她们的好却不可磨灭。
小到给她配备老师,大到专门为她建一个训练场;小到费拉罗每次过来都给她塞的小玩意,大到为她问责比安奇……
她在安多哈尔面前说要不留在这里好了,其实内心并没有那么轻松,她渴望回去,又近乡情怯,打破平衡得到的是什么结果她无从得知。
但她同样眷恋在这里的一切,舍不得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桉曳,贪恋比安奇和奥罗拉她们给予的温暖。
她的心好像被撕扯成两半,彼此叫嚣、倾覆、吞没又重生,痛苦成了其中最无关紧要的元素。
桉曳停下来,将妤渡拉到怀里,空着的手把妤渡的头压向她的肩窝,手指陷入长发里安抚,“没事没事,你不知道就先不管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先别想了好不好?”
妤渡情绪逐渐平缓,闷闷出声:“好。”
“那笑一个给我看看?”桉曳温柔又细致地引导,身体力行地将她拉出情绪低潮。
“不要。”她往桉曳怀里躲了躲。
妤渡用力抱紧,想将自己永远藏进桉曳的怀里,不要去听,不要再想,只剩两颗心隔着骨肉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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