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话尾,沈棣神色平淡的“嗯”了一声。
有些话没人的时候可以说,有外人在了,他便万不可能让丝萝在这叶世子面前再低了脸面去。
两人没有主动提绮禾,叶淮琤自然识大体的不会主动过问。
方才他和唐陆七弯八绕地被带去另一处偏僻地休憩,他便知道沈棣这边忌惮他探听绮禾的事,便连祁修源,都是紧跟着他们走的,名义上说是担心他过多饮酒的身体,方便照应,实则监看他与唐陆,防着他们擅自走动。
这绮禾,着实大有来头。
唐陆可不会装腔那些表面功夫,直晃晃将不爽摆在脸上。
这祁小郎君着实讨厌,厚着脸皮地住进他们王府就算了,到哪儿都跟黏屁虫似的跟在他们身后,这不明晃晃监视呢吗?要不是看在他抓住机会就给世子调理身体的份上,自己是绝不会忍的。
“将军,那我们今日便先告辞了。”叶淮琤向沈棣拱手辞别,沈棣却未应声。
他们都清楚叶淮琤口中的“我们”包含了沈丝萝,一个出于礼节必须请辞,一个出于礼法万分不愿。
沈棣不肯应承实属正常,任何一个兄长都无法答应,家中未出阁的女郎跟着另一个男人走。
“世子自行离去便可,不必与我交代。”沈棣心中憋着一口气,无处宣泄,这份不满一直延续到,他们莫名其妙就三五成群地逛上了花街。
丝萝纯属无奈,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敢贸贸然提出跟着叶淮琤离开。
自重逢开始,她对沈棣的态度,从消极回避到狠硬拒绝全都试过了,本就理亏的她没法继续无所顾忌的一味刺沈棣的真心,犹犹豫豫下,几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辨方向地往前走,一路走,一路就稀里糊涂地逛上了。
“咦,这不是今日刚刚归京的沈将军么……”近旁不知哪个女郎喊了一声,周围七七八八的目光马上逡巡着聚集了过来。
涪陵之战前前后后打了五六次,沈棣最善以少胜多奇袭的事迹传回京都,引发了一众少男少女的争相追捧,大瑞有史以来最年轻俊美、英姿勃发沈将军的画像,一日间传遍宫门府宅。
南岭这群成日只知打马游乐的少年郎们,突然就有了景仰追逐的目标榜样,便连闺阁中不事政事的女郎们,也将英勇魁梧的沈将军作为发梦的对象,拔高了日后选择郎君的标准。
今日倒叫他们见到了真人,如何能不惊喜惊叫。
身边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沈将军真人可比画像好看太多了,那该死的画匠,竟没能把将军万分之一的神韵表达出来……”
“哎呀呀,现在嫌画像死气沉沉了,今日之前,不知道是谁抱着沈将军的画像,日日看月月念呢……”
调笑声还没来得及起高,便被一阵羞恼的气音打了下去:“死丫头,让你笑话我……”
祁修源护在沈棣前面,一时不知所措。
叫他杀敌千百可以,乌泱泱一大群女郎堵在前面,他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是沈将军旁边那位公子也好生俊朗、贵气逼人呀……”
“不知他是哪家公子,难道是沈将军近旁哪位副将?”
“气质清雅出尘,怎会是武将,定是沈将军麾下文人幕僚也说不准。”
“得不到沈将军,若他近旁手下都这般身姿,倒也不错……”
叶淮琤贵为宁江王世子,地位尊崇,只因长年游历远离南岭,这些人竟都不识得他,将他错认成沈棣下属。
年轻小女郎们头挨着头,窃窃私语,聊着她们日常的闺中密话,可惜却被旁边的丝萝一字不落全都听了去。
下意识往叶淮琤面前挡了挡,丝萝下巴抬高,扬了扬脖。
南岭如何民风开放,这些女郎们也不能如此不知羞地当街觊觎男色吧,惦记谁呢?想要老虎嘴边拔毛?
沈棣皱眉听着周围一群人对他品头论足,纵然盛赞,也是不喜,可虽然不在乎,当她们误会叶淮琤是他从属时,莫名的虚荣攀比心又让他下意识看向丝萝。
真想扒开她的眼睛让她好好看一看,你阿兄可比那个破世子厉害多了。
旁边又有不绝的议论声随风飘来。
“沈将军卓然战功赫赫、年少有为,但他与兰香阁绮禾姑娘的旖旎艳事也是天下皆知呀,若是如此相比,我倒是钟意选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郎君才好。”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将军身旁那位儒雅公子,外表出众,比之将军分毫不差,如此风采,便是植养家中赏心悦目,也是足矣。”
瞧瞧,瞧瞧,越说越离谱了,真是够无语的,丝萝离京三年,这趟回来真是对南岭女郎们刮目相看了。
沈棣面色阴沉,棱角分明的脸上渐渐露出沉郁之色,骤然听到绮禾的名字他便知不好,周围议论他与绮禾风流韵事的人越来越多。
平常倒是无所谓,但此时此刻此境,在沈丝萝面前,这个话题似乎便就极度违和,让他冥冥中感觉,就是不行。
“你看挡在前面那两个定是将军近卫,没想到习武的人也能如此细皮嫩肉……”
唐陆沉着脸,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便是她们声音再小,他想不听都难,女郎最是聒噪了,此时眼前竟还有一堆,真是烦人。
他们世子自是魅力无边,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女郎就算再眼前一亮,也不能饿虎扑羊吧,哼,若是让她们知道世子身份高贵,必然就该自惭形秽,深知眼前人是她们高不可攀的了。
可那样的话,世子岂不是会更加受欢迎到他招架不住?
唐陆后怕地打了个寒颤,还是低调吧,惹不起。
他与祁修源一人一边,渐渐挡不住源源不断热情涌上来的人潮,沈棣不耐,目光如电,不怒而威,眼尾冰冷余光漫不经心扫视一圈,周围胆子小点的小女郎们,已经吓得直往后退了。
几人抓住这个空档,破缝而出,簇拥着往另一个方向跑,多少显出几分狼狈。
直到祁修源临时买来几副半遮面的动物面具,他们被人追赶的窘境才算告一段落了。
“我现在才发现,女郎们远比男儿们如狼似虎啊,这架势,赶上边境小一波敌兵奇袭了,招架不住啊。”祁修源边拍身上的鲜花瓣,边迫不及待将面具戴好。
唐陆不屑道:“那是不能对她们动粗,否则谁敢动我们世子一根汗毛。”
丝萝笑哂,唐陆总是对他家世子,抱着一股莫名自信的迷恋拥趸(dun),带着番神圣不可轻犯的守护意味。
几人将面具戴牢,周边人潮却又突然多了起来,簇拥着往塔楼的方向挤,他们被迫顺着人流的方向走,谁家高举的灯笼杵在前方打到了人,闹闹哄哄乱成一团,沈棣下意识想将丝萝拉到自己身边护着。
身旁戴着玉兔样面具的丝萝,却早已被人揽住躲开,沈棣一怔,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霜。
她自然而然搂住那人的胳膊,整个人随着他的转身躲开三五成群轧挤过来的人与物,肢体交缠,毫无异议,彰显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世子你怎么样?有被撞到吗,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避开人潮稍一站定,丝萝便紧张询问叶淮琤是否有被冲撞,身体状况是否有异,花街人多嘈杂,她怕他吃不消这样的环境。
“没关系,我身体没事的,难得热闹,你也好久没出来了,再多逛一会儿吧。”叶淮琤声音轻松,仿佛真如寻常人般健康无虞。
丝萝怎会不知他想让自己尽兴而归的心意,她内心温暖柔软,看到他被人群弄得散乱的袍袖下摆,很自然的便伸手为他整理:“那也是不能过度损耗今日气运的,见好就收吧。”
她低着头,动作轻柔,语气舒缓,明明是那么平常普通的一句话,却像是包含着无尽缱绻缠绵之意。
两人不自知地亲近彼此,不由自主地关心照顾对方,二人之间是不容介入与打扰的自然亲昵。
沈棣感觉自己被瞬间一涌而上的失落感击溃。
原来是这样啊,那种唯恐彻底失去的惶惑不安、焦躁恐惧,原来这才是他易怒的源头,从找到她开始到现在突然袭来的灭顶感。
他曾经坚不可摧的位置被取代了。
一时间,沈棣心情复杂,实难平复。
早在丝萝与叶淮琤他们一路从花街闲逛而下的时候,他就站在沿边廊桥上看着他们。
二人停在一处花灯前挑选品评,身后护卫大包小包拎得满满,仿若一对新婚出游的甜蜜夫妇,目所及处皆是丝萝言笑晏晏、不甚欣喜的娇俏模样,从那时起便有一股不顺的气梗在心中。
今日席间,二人的熟稔亲昵是装不出来的,叶淮琤比自己更了解现在的丝萝,丝萝也无需开口询问就知道叶淮琤的喜好。
中途席间上了一道板栗烧鸡,许是叶淮琤不喜食鸡,丝萝便将板栗一个个挑出来摆到叶淮琤的小碟子里。
这样的事她显然做过不止一次,他们两人对彼此的习惯如此熟悉,这样的默契根本不是短时间能培养出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