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远记得,十六岁的自己贪玩偶然一次溜进父亲的书房里,那一塔塔的资料她只是匆匆一瞥,最让她瞩目的还是文件上钉死的相片,一张黑白相片,相片上的女孩鼻梁高挺,线条利落得近乎凌厉,嘴唇薄而苍白,却抿出一道倔强的弧度。
照片里的她穿一件纯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锁骨清晰,脖颈修长,绷紧的线条透出某种蓄势待发的紧绷感。
她伸出手指不自觉抚过相片边缘,指尖仿佛触到了东南亚湿热的风——那风裹挟着的腥咸,却吹不散女孩周身萦绕的孤傲,她站在一片混沌的阴影中,像一株生于峭壁的荆棘,既脆弱得随时可能被风暴摧折,又顽强到能刺破所有试图禁锢她的黑暗。
十六岁的张远远望着照片,心跳鼓动,她不明白为何一个陌生人的影像能如此灼烫她的掌心。
“远远,你跑到爸爸书房里做什么?”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张远远吓了一跳,连忙把照片藏到身后,眼神闪烁不定。
“没什么,爸爸,我就随便看看。”她竭力让声音平稳如常,可带着颤意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慌乱。
父亲狐疑地眯起眼,目光扫过她藏于身后的手,随即面色沉凝下来。
案头那摞待阅的资料仍整齐地堆叠着,最上方的文件边缘还留着被匆忙翻阅时折出的细痕——显然,他尚未触及那张照片的秘密。
“听小风说你最近经常翘课?”张父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面上还是带着些许的严厉:“远远,你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
那些温软的絮语剜割着她心脏。
她攥紧照片边缘,指节泛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唇线紧抿。
“我知道了,爸爸。”她垂下头,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始终倔强地不肯坠落。
张父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抚了抚她发顶,声音里那层冰壳悄然融化了些许:“好了,出去玩去吧,小风在客厅,你们两个……别又闹腾得鸡飞狗跳。”
他目光扫过桌面,分明记得资料里该夹着张照片的,此刻却只剩空页。
抬眼望向女儿匆匆离去的背影,那紧握成拳的手里,分明攥着张皱巴巴的相片。
张逢然摇头失笑,待女儿身影消失,他转身将窗帘重重拉死,书房霎时陷入昏沉的寂静。
坐回案前,他随意抽出一份资料,指尖忽地一顿:文件边角处,图钉被硬生生拔出的刺目痕迹。
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温柔——这傻乎乎的闺女,真跟她妈妈一模一样。
他低低念出声:“黎漾……这黎老头真会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字。”
细长的手指在“自幼丧母,出生时被送往东南亚某处小镇寄养,从未回国”的字句上重重叩击,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他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苦笑,那“自幼丧母”四字滚烫至极,灼得他眼眶发酸。
他猛地抓起整摞资料,手臂扬起又落下,最终只是将它们重重掷入垃圾桶,纸页撞击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张远远立在楼梯口,目光死死钉在楼下客厅里的人——江乘风正端坐沙发看着书。
少年脊背挺直,神情专注,可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在她眼中愈发可憎——要不是这个告密的叛徒,她还能在翘课后的道路上多自由驰骋一段时光。
“江乘风!”
楼下身影一震,未及回头,耳畔已掠过一道凌厉掌风。
发丝被气流掀起微微鼓动,江乘风身形本能地朝右疾闪,掌风擦过耳际,带起一缕碎发。
可紧随而来的攻击却如影随形——左肩猛地传来剧痛,他倒抽一口冷气,身形歪斜着撞上茶几,书本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狼狈抬眼,正对上张远远居高临下、燃着怒火的眸子。
“哈?”江乘风揉了揉胀痛地左肩,心里暗想着:这个张远远手劲真是越来越大了。
“是不是你朝我爸告的密?”张远远附身,透亮的眸子紧盯着半坐在的少年。
江乘风依旧轻揉着左肩,薄薄地嘴唇一抿,将手里因张远远暴力而破碎了几页的书本放到沙发上,随即从地上缓慢站起:“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张远远此刻有些愤怒,她想:江乘风是一顿不打就上房揭瓦。
刚准备接着动手时,目光却被门口的一道身影吸引——那是一个有着一双熟透了的葡萄色瞳孔的男孩,两只眼睛又大又亮,仿佛两颗浸在深秋露水中的紫水晶,在昏暗的客厅里幽幽泛着微光;白到泛光的皮肤像是被浸透的瓷釉,透着一种不真实的莹润,瘦小的身躯裹在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里,袖口还沾着几片翠绿的芭蕉叶碎屑。
他怯生生地倚在门框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乌黑的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
“小浪,过来。”
被江乘风唤作‘小浪’的男孩怯生生的走了到他的身侧。
男孩伸出细小的手指捏住江乘风的衣角。
“这是你远方亲戚?”眼前的一幕在张远远的眼里显得奇妙,江家是省城里数一数二的高管家族,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穷亲戚。
江乘风低头,细腻稚嫩的面容有着些许变化,“这是我弟弟,江破浪!”
幼小的江破浪闻言,将捏着衣角的手指攥得更紧,细小的指节泛着青白,葡萄色的瞳孔里浮起一层水雾,好像下一秒就要溢出来。
他慢吞吞地抬头,目光却在触及到张远远时匆忙掠开,像是被烫到一般倏然垂下。
“哇!!!”张远远冲向前半蹲在男孩的面前,伸手捏了捏江破浪的小脸,再抬头看看了江乘风,一脸诧异,“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了。”
好看的男孩有些紧张,朝哥哥的身后躲了躲,仅露出半张小脸。
“小浪,别怕,这是哥哥的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张远远”非常二字被着重强调,江乘风伸手抵在弟弟的头顶,顺势蹲在,伸手将弟弟袖口处的芭蕉叶摘下,随即......丢在了张远远的头上。
“江乘风!你是不是有病!”张远远一把拍掉头顶的芭蕉叶,额前发丝被惊得乱颤。
余光却瞥见在江乘风的身后瑟缩得更紧江破浪——他的小脸几乎埋进江乘风的衣襟里,葡萄色的瞳孔里蓄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副模样,竟让张远远心头莫名一软,仿佛看见了某个脆弱易碎的影子——就像那个站在东南亚雨林前的少女,眉间也藏着相似的倔强。
“哥哥,这个姐姐好凶。”男孩扯了扯江乘风的袖口。声音虽然细若,却像一根针扎进张远远的心。
她怔在原地,那句未出口的反驳突然卡住——那孩子眼中的惧意如此真切,仿佛自己真是个会吃人的猛兽。
张远远扭过头,双手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转头的瞬间却是带着柔和的笑意
“嘿嘿,小浪。”
江破浪朝哥哥所在的一侧又是一缩,葡萄色的瞳孔惊慌未减。
张远远伸手学着江乘风一样替眼前的男孩摘去他发间的碎叶,继续柔声道:“别怕,姐姐就是对你哥哥凶一点,不会凶你的哈”
随即她口袋里掏出一颗彩色包装的水果糖。
“吃吗?”
江破浪抬头,看向一旁的哥哥,好看的眸子似在询问,直到江乘风笑着点头,他才伸出小手接过,剥开糖纸时,一缕阳光透过糖块折射出斑斓的光,映在他稚嫩的脸旁。
“远远姐姐,糖很甜。”
沄州省的月光皎洁无瑕。
“江乘风,你从哪冒出来个弟弟?”张远远压低声音的同时看向那个躺在自己怀里安睡的男孩。
眼前的白衣少年,低头看向别处,嗓音里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倔强。
“我爸在外面的私生子”好看的眸子动了动,带着几丝埋怨与纠结。
张远远一愣,随即张口欲问,十六岁是懂事的年纪,疑问被她压制心头。
“你知道我们家的,爸妈是因为政治联姻才结婚的。”少年扭头时眼神又分外清明“爸爸是不爱妈妈的,小浪的生母去世了,没人照顾他,爸爸就将他带了回来..."江破浪的意识突然飘远,口中的叙述却丝毫未减。
“哥哥,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那天的夜风拂过,江破浪发间残留的碎叶簌簌作响,那双深邃无瑕的瞳孔总在心间质问着自己,连带着弟弟发间的碎叶都在为这稚嫩的疑问而颤抖。
“你爸爸真不是个东西”张远远有些愤愤不平。
思绪被拉回,江乘风在听到‘你爸爸真不是个东西’这句话时嘴角抽了抽,这丫头好像不止骂了自己的父亲。
“哎,张远远。”
“怎么了?”
“没什么。”
张远远撇嘴,江乘风这个人说话总爱说一半。
张远远从兜里掏出那张带着波皱的黑白相片,相片上的倔强女孩在月光下显得鲜活。
“这是谁?”相片上的女孩似乎跟自己一般大小,好看得有些过分,江乘风忍不住发问。
张远远摇头,父亲来得太快,自己还未来得及看向她的名字。
江乘风接过那张波皱的黑白相片,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的裂痕,月光透过别墅里的枝丫洒在照片上,女孩倔强的眉眼在光影中显得愈发熟悉,这?不是一个礼拜前自己在怒江边上看到那个女孩吗?
江乘风猛然抬头,瞳孔骤缩:“张远远,这照片……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父亲的书房里,当时还有很厚的一踏资料在相片下面呢”张远远知道能出现在父亲书房里的资料意味着什么。张家是盘踞在沄州省城里地龙...
“奇怪。”江乘风仔细打量着相片,自语着“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可能长得比较相像”怒江边上的那个女孩没有这么犀利的眼神。
张远远扭头,带着疑惑的顿感:“你认识她?”
少年摇头将手中的相片递回,摇头解释道“不认识”
“你父亲要她的资料做什么?这么小。”
“我不清楚。”张远远摇头。
“别关心那些了,以后小浪就是我弟弟了,你要对他好点,可别像对我这样,那么凶!”凶字被江乘风咬得极重。
“那他也是我的小弟。”
“什么小弟?”
“你别管!”
“你欺负我就算了,小浪你可不能欺负!”
“神经病”
那么乖巧的男孩,张远远怎么会舍得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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