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室的空气仿佛凝固着晨露的清冽。韩轻煜覆盖着护目镜,端坐的姿态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展。她的前方,不再是单一的光点,而是两个相隔约二十厘米的微弱暖白光斑。陈博士的意图清晰:在巩固“光之根须”动态感知的同时,尝试建立两个独立光源的空间位置关系。
光源亮起。微弱的星光般的存在。
韩轻煜没有像之前那样绷紧身体。她只是安静地“面”向那片无形的区域,覆盖护目镜的脸庞如同平静无波的湖面,倒映着无形的星辰。她的指尖轻轻搭在扶手上,指腹感受着木质纹理的细微起伏。
几秒钟的沉寂后,陈博士和严茉初几乎同时注意到——韩轻煜覆盖护目镜的眼睫,极其细微地、如同蝶翼轻颤般,眨动了一下!这不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而是一种极其专注的、仿佛在“聚焦”的细微动作!
紧接着,她搭在扶手上的左手食指,以一种极其流畅、自然的姿态,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尖没有颤抖,没有迟疑,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悬停在空中——正对着左侧光斑的方位!停留了约两秒,仿佛在感受那“根须”的触碰。
然后,她的指尖极其平稳地、画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水平的微小弧线,移向了右侧!再次悬停!精准地落在右侧光斑的感知方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昨日的艰难和不确定,带着一种令人惊叹的掌控感!仿佛那两根“光之根须”已经成为了她感知世界的延伸,被她轻松地“拨动”着,在虚空中定位!
“感觉…”韩轻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和确认,“…左边这颗…根须更‘韧’一点…像老藤…右边这颗…更‘嫩’…带着露水的颤…” 她不仅区分了位置,还为两个光源赋予了不同的“生命特质”!
光源熄灭。韩轻煜微微吐出一口气,唇角勾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额角只有一层极淡的薄汗,精神奕奕。
“完美!”陈博士激动地低呼,笔尖在记录板上飞速移动,“空间定位精度显著提升!动态感知稳定!她开始为光赋予‘性格’了!这简直是…感知层面的艺术创造!”
严茉初站在一旁,看着韩轻煜沉静自信的侧影,心潮澎湃得如同涨潮的海面。她的小瞎子,正在她的感知世界里,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一位真正的“光之园丁”。
午后,花房的阳光被调至最柔和的模式。韩轻煜没有休息,而是来到了画室。巨大的胡桃木画框依旧静立,空白的亚麻画布散发着原始的气息。
她面前的工作台上,摆放着林姐准备好的各种材料:触感冰凉光滑的深蓝色玻璃碎片、温润带纹理的米色绒布、细如发丝的金色金属线、蓬松柔软的白色羊毛绒、还有一小盒闪烁着微光的天然星砂。
韩轻煜的指尖在这些材料间缓缓移动,如同钢琴家试音。她拿起一块深蓝玻璃碎片,感受着它的冰凉和边缘的锐利。
“这是…昨天左边那颗‘老藤’的…底色。”她轻声对身边的严茉初说。
又拿起一团蓬松的羊毛绒:“这个…像右边那颗‘嫩芽’…裹着的…晨雾。”
她的指尖最后停留在那盒星砂上,细碎的颗粒在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金芒。“星砂…像…藤蔓爬过时…抖落的…光尘。”
严茉初屏息凝神,看着韩轻煜开始创作。她不再需要引导,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流畅,将深蓝玻璃碎片按压在画布左上方,形成一片冰冷的基底。然后用金色的金属线,极其精细地、在玻璃碎片边缘“生长”出蜿蜒、略带刚劲的线条——那是“老藤”的筋骨。接着,在画布右下方,她用米色绒布铺陈出温润的背景,再用蓬松的羊毛绒堆叠出朦胧柔软的形态,仿佛包裹着新生的“嫩芽”。最后,她的指尖蘸取星砂,沿着金属线和羊毛绒的边缘,如同天女散花般,极其珍重地点缀下细碎的光点!
一幅由纯粹触觉和材料肌理构成的“光之藤蔓星图”在画布上诞生!冰冷与温润,刚劲与柔软,静止的基底与动态的藤蔓和光尘,共同诉说着她感知世界里那奇妙的光之生命。
“太美了…”严茉初喃喃道,即使没有视觉的直观,她也能从材料的触感组合中感受到那份独特的意境。
与此同时,在蓝礁石酒吧的吧台后,严茉初也开始了她的创作。她看着韩轻煜交给她的那幅触觉“星图”照片(林姐拍摄并描述了细节),指尖抚过吧台上冰凉的金属调酒壶。昨夜韩轻煜送她的、那颗会发光的贝壳小挂件就系在壶柄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取出了珍藏的原料:陈年朗姆酒醇厚的棕(老藤的底色)、新鲜青柠汁的明亮酸(嫩芽的清新)、接骨木花糖浆的淡金朦胧(包裹嫩芽的晨雾)、还有可食用金粉(抖落的光尘)。
她手腕翻飞,冰块在雪克壶中碰撞出清脆的节奏,如同光之藤蔓生长的韵律。酒液混合、摇匀、滤出,倒入特制的海波杯中。底层是深邃的棕,如同老藤扎根的土壤;中层是朦胧的金色雾霭,包裹着悬浮的、如同嫩芽般青翠的罗勒叶尖;顶层则细腻地撒上了一层可食用金粉,在灯光下如同抖落的星尘。
她将酒杯命名为——“藤蔓星尘”。
傍晚,露台成了临时的“艺术沙龙”。韩轻煜的触觉“光之藤蔓星图”被小心地立在一旁,黄毅华特意为它做了稳固的支架。严茉初则带来了那杯流光溢彩的“藤蔓星尘”,放在韩轻煜手边。
周孑楚和黄毅华围着画作,啧啧称奇,即使看不懂,也被那丰富的肌理和材料组合所震撼。
“韩小姐,这摸起来…”周孑楚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金色的金属线,“…真像有股劲儿在里面绷着!”
“这白绒绒的,”黄毅华则对那蓬松的羊毛绒更感兴趣,“摸着就舒坦!像晒饱了太阳的云!”
韩轻煜坐在中间,覆盖护目镜的脸上带着宁静的笑意。她的指尖正轻轻拂过画布上自己创造的藤蔓纹理,感受着那份熟悉的“触感记忆”。她端起手边那杯“藤蔓星尘”,指尖感受着杯壁的冰凉和水珠的湿润。
“茉初的‘藤蔓星尘’…”她将杯子凑近鼻尖,嗅闻着朗姆的醇厚、青柠的酸冽、接骨木花的清甜和金粉的微芒气息,“…闻起来…像把画上的藤蔓…泡进了月光海里。”她精准地捕捉到了饮品与画作在气息上的通感。
严茉初笑着,用小勺舀起一点顶层的金粉和酒液,喂到韩轻煜嘴边:“尝尝‘抖落的星尘’?”
韩轻煜张口含住,冰凉微甜的酒液裹挟着细碎的金粉滑过舌尖,带来奇妙的颗粒感和闪烁的微芒刺激。“唔…”她细细品味着,“…是…藤蔓爬过时…舌尖尝到的…光。” 她的描述再次引发一阵惊叹和笑声。
韩義博站在稍远的阴影里,看着被温暖和赞叹包围的妹妹,看着她沉静自信地谈论着自己的感知世界,看着她与严茉初之间那份充满艺术共鸣的亲密互动。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却缓和了许多。他端起酒杯,对着画作和那杯特饮的方向,无声地举了举杯,然后一饮而尽。这是属于他的、沉默的认可。
**(月下:贝壳的共振)**
夜深人静,回廊里只亮着几盏柔和的脚灯。韩轻煜和严茉初并肩坐在台阶上,面朝大海。韩轻煜的盲杖搁在一边,杖头的小贝壳挂件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严茉初腰间的夜光贝壳也静静垂落。
韩轻煜覆盖着护目镜的脸庞仰望着夜空。那片流动的光感似乎比昨夜更“清晰”了一些,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能隐隐感知到一些更凝聚的“光团”和它们之间流动的“暗河”。
“藤蔓…”她轻声说,指尖在空中缓缓划着无形的轨迹,“…好像…碰到了一颗…更亮的‘星星’…在…左上角…”
严茉初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在璀璨的星河中,找到了那颗位置偏左、亮度较高的木星。“嗯,是有一颗很亮的星星。”她轻声确认,没有说出名字,只是将手轻轻覆在韩轻煜的手背上。
韩轻煜翻转手腕,与严茉初十指相扣。两人的掌心相贴,温热的脉搏透过皮肤传递着生命的律动。韩轻煜颈间的贝壳项链与严茉初腰间的夜光贝壳,在月光下仿佛形成了某种无声的共振。
“茉初,”韩轻煜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和力量,“我好像…能‘听’到…藤蔓缠绕星星时…贝壳发出的…共鸣声。”
严茉初握紧了她的手,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海风低吟,潮汐永恒。在她们交握的手心,在贝壳无声的微光里,在光之藤蔓不断向上探索的轨迹中,一种超越视觉的、深邃而温暖的共鸣,正如同月下的潮汐,温柔地漫过两颗紧密相连的灵魂。伤痕之上,生长的不仅是藤蔓,更是通往宇宙星辰的、独属于她们的无声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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