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玛德庄园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郁金香沿着城堡的护城河铺成紫色的浪,风信子在草坪上织出蓝白相间的锦缎,最惹眼的是温室里的白玫瑰——饱满得像要炸开,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是歌德让人从荷兰特意运来的稀有品种。
艾莲蹲在温室的鹅卵石小径上,指尖轻轻碰了碰一朵即将绽放的玫瑰。他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领口别着朵新鲜的雏菊,深紫色的长发用珍珠发带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标志性的异瞳:左眼是燃烧的红,右眼是流淌的金。豪斯蹲在他脚边,尾巴尖卷成小小的问号,绿眼睛盯着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时不时伸出爪子扒拉两下。
“豪斯,你说这朵明天会开吗?”艾莲轻声问,声音软得像春风拂过花瓣。
黑猫舔了舔爪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是在回应。
这时,温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歌德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雪松气息飘进来。他穿着深灰色的晨礼服,手里拿着一卷图纸,看见艾莲,嘴角的线条柔和了几分:“又在跟你的猫说话?”
艾莲回头,异色的瞳孔在阳光下亮得惊人:“老师,这朵玫瑰的花瓣有十三层,比其他的多两层。”他指着那朵即将绽放的玫瑰,语气里带着雀跃,“海涅先生说,这是‘幸运花’。”
歌德走过来,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朵玫瑰确实比周围的更饱满,花瓣层层叠叠,像藏着无数秘密。“确实很特别。”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艾莲的发梢,“喜欢玫瑰?”
“嗯。”艾莲点头,眼神落在玫瑰根部的土壤上,“它们有刺,却长得很漂亮。”
歌德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银质园艺剪:“想试试修剪吗?太密的枝桠会抢养分,就像……太杂的情绪会妨碍判断。”
艾莲接过剪刀,指尖有些发颤。他学着歌德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剪掉多余的侧枝,金属刃口碰到枝条的瞬间,豪斯突然竖起耳朵,绿眼睛警惕地看向温室门口——席勒和海涅正扒着玻璃门往里看,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
“歌德在教小淑女种花?”席勒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进来,带着戏谑,“我就说他偷偷给玫瑰施肥,原来是为了讨女儿欢心。”
艾莲没回头,只是加快了修剪的动作,耳根却悄悄红了。他知道席勒是故意的——这位总爱写剧本的先生就更认定他是“歌德捡来的女儿”,还总说他穿裙子的样子“比真正的贵族小姐还动人”。
“席勒先生再胡说,我就让豪斯偷你的剧本。”艾莲扬了扬手里的剪刀,红色的左瞳闪着狡黠的光。
温室门外爆发出一阵笑声。海涅推了席勒一把:“别逗他了,小心他让你的剧本主角全变成秃鹫。”黑塞站在两人身后,手里捧着本厚厚的植物图鉴,视线落在艾莲修剪玫瑰的动作上,嘴角微微上扬。
歌德站起身,替艾莲擦掉指尖的泥土:“别理他们。”
他看向那朵被精心修剪过的玫瑰,语气难得带了点感慨,“玫瑰是很诚实的花,你对它用了多少心,它就开得有多好。”就像你一样
艾莲愣住了。他很少听到歌德说这样的话——这位总是沉稳如山的老师,习惯用行动代替言语,就连上次他完成任务,也只是默默递来一杯热可可。
“老师也喜欢玫瑰吗?”艾莲轻声问。
歌德的目光落在温室角落的一盆枯枝上,那是去年冬天冻死的黑玫瑰,枝干扭曲,像凝固的火焰。“以前喜欢过。”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后来觉得,带刺的东西,太容易伤人。”
艾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抓起歌德的手,按在那朵即将绽放的玫瑰上。花瓣的柔软和掌心的温度交织在一起,“这朵不会伤人。”艾莲认真地说,“我会好好照顾它。”
歌德低头看着他,金红色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像两团跳跃的火焰。他反手握住艾莲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修剪玫瑰时被刺扎出的细小伤口:“嗯,我相信你。”
豪斯在旁边“喵”了一声,用头蹭了蹭艾莲的脚踝,像是在催促他继续种花。
那天下午,艾莲在温室里待了很久。他给每一朵玫瑰都松了土,浇了水,还在土壤里埋了海涅特意调制的营养液。歌德就坐在温室的长椅上看图纸,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里的温柔像春日的阳光,悄无声息地洒在艾莲身上。
夕阳西下时,艾莲终于站起身,看着满园含苞待放的玫瑰,突然想起歌德的话。他低头对豪斯说:“豪斯,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黑猫舔了舔他的手背,像是在同意。
“魔女之家”的入口藏在艾莲卧室的镜子里,虽然其他地方他也可以设置“门”但还是自己的房间方便一点。
当艾莲的指尖触碰到镜面时,冰凉的玻璃突然泛起涟漪,像融化的糖浆。他一步跨进去,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哥特式的尖顶刺破铅灰色的天空,黑色的荆棘缠绕着雕花的栏杆,空气中弥漫着玫瑰与铁锈混合的香气,正是他用异能空间——魔女之家
“还是这么阴森。”艾莲轻声说,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害怕。他沿着铺满黑曜石的小路往前走,裙摆扫过路边的荆棘,尖刺却自动收了回去,这是魔女之家对艾莲的偏爱。
豪斯跳到他肩头,绿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作为魔女之家的具象化,它比任何人都清楚“魔女之家”存在的意义——在这里,艾莲的意志就是一切,他可以扭曲常理,也可以模糊时间的边界,因为这里是魔女(艾莲)的家。
走进洋馆的花园,艾莲停下了脚步。
原本应该种满毒花和荆棘的地方,竟然冒出了一片嫩绿的芽。芽尖顶着小小的花苞,像一颗颗白色的珍珠,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是什么?”艾莲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花苞。就在他触碰到的瞬间,花苞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开来,洁白得像雪,正是白玫瑰
更让他惊讶的是,玫瑰的枝干上没有刺,只有细小的金色纹路,像歌德晨礼服上的刺绣。
“怎么会……”艾莲喃喃自语,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是我让这些白玫瑰出现的吗……”
豪斯跳下他的肩头,用鼻子嗅了嗅玫瑰的花瓣,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是在赞叹。
艾莲站起身,看着那片突然绽放的白玫瑰,突然想起歌德上午的话。他伸出手,轻轻摘下一朵最饱满的,花瓣柔软得像丝绸,香气比温室里的更浓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这是……真心吗?”他小声问,脸颊突然变得滚烫。
就在这时,玫瑰丛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艾莲警惕地回头,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身影从荆棘后走出来——是梅菲斯特。
“小少爷,您在这里啊。”梅菲斯特的嘴角挂着惯有的嘲讽笑意,眼神却落在那片白玫瑰上,闪过一丝惊讶,“歌德到处找您,说要……”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艾莲举起手里的白玫瑰,金红色的瞳孔里闪着狡黠的光:“梅菲斯特先生,你看,我的花园里也开花了。”
梅菲斯特的目光在白玫瑰上停留了很久,突然嗤笑一声:“啧,没想到小魔女的心里,还藏着这么‘纯情’的东西。要是让外面那些怕你的人看见,估计会吓得把眼珠子抠出来。”
“这是秘密。”艾莲把玫瑰别在领口,像戴了枚精致的胸针,“不许告诉别人。”
“遵命”梅菲斯特弯腰行了个夸张的礼。
艾莲精挑细选了几朵长势最好的白玫瑰,准备送人。
当艾莲的身影出现在玛德庄园那充满古典与书卷气息的客厅时,一种温暖的喧嚣瞬间包裹了他。与“魔女之家”永恒的清冷与诡谲不同,这里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度,尽管居住于此的,是德国乃至欧洲最顶尖的异能者。
“艾莲回来了?”首先开口的是海涅,他正坐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阅读一本厚重的古籍,抬起头,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却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
“小艾莲,快过来让我看看,今天又去哪里玩耍了?”席勒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他从书稿中抬起头,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他向来对这孩子充满溺爱。
艾莲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更加灿烂,他像一只归巢的雏鸟,脚步轻快地走到客厅中央。他先是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几个简单用丝带系好的花束,递给了席勒、海涅,以及其他几位在庄园的长辈。
“送给你们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羞涩,“我的花园里……开花了。”
“哦?”席勒惊讶地接过花束,仔细端详着那洁白无瑕的花朵,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花……很特别。谢谢你,小艾莲,难得你有心。”他揉了揉艾莲的头发,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虽然这花与艾莲的气质有些违和,但这份心意本身就已足够珍贵。
海涅也微微颔首,指尖轻轻触碰花瓣,感受着那细腻的纹理,严谨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品相极佳。看来你的‘花园’,打理得不错。”他自然知道艾莲的“花园”并非寻常之地,这白玫瑰能在那样的环境中盛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其他几位超越者也纷纷表达了感谢,客厅里洋溢着一种温馨愉悦的气氛。自家这个性格扭曲却无比诚实的小魔女,居然会给他们送花,这本身就足以让他们感到新奇和开心。
然而,这份和谐在艾莲拿出最后一束花时,微微起了一丝涟漪。
那束花显然与之前的截然不同。玫瑰被精心挑选,每一朵都处于盛放的巅峰,花瓣舒展,毫无瑕疵。它们被用深蓝色的丝绒纸仔细包裹,系着银色丝带打成的、复杂而精致的蝴蝶结,甚至还点缀了几片细小的、闪着微光的蕨类植物。无论是用心程度还是包装的精美,都远非之前那些简单的花束可比。
艾莲双手捧着这束堪称艺术品的花,径直走向一直坐在窗边安静阅读、仿佛对周围热闹置身事外的歌德。
“老师,”艾莲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放软了几分,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敬慕,像一只小心翼翼亲近人的猫“这是送给您的。”
这一刻,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席勒立刻拿出手机对准了这一幕,在他们几个的群聊(除了歌德)里控诉小魔女的偏心。
结果让出差的黑塞和托马斯在群里轰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席勒,他们两个可是连花都没有
约好了在回去后会和席勒进行一场友好切磋(殴打)后,黑塞才感觉自己的气消了一点
而另一边的喧嚣完全没有打扰到艾莲与歌德
歌德从书本上移开视线。他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目光落在艾莲捧到面前的、那束过于用心的白玫瑰上时,微微波动了一下。他脸上惯常的、观察万物般的淡漠消融了,是从来没被歌德笑脸相迎的官员怀疑歌德是不是被冒充的地步。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束花,仿佛在阅读一段晦涩的文本。然后,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郑重地接过了花束。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花瓣上的露珠,或是碰碎了这份来自弟子内心的、脆弱而珍重的馈赠。
“很美的花,艾莲。”歌德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平静语调下隐藏的一丝不同寻常的温和,“谢谢你的礼物。”
他没有像席勒那样揉艾莲的头发,也没有像海涅那样评价花的品相,只是简单地道谢,然后将花束轻轻放在鼻尖下,做了一个细微的嗅闻动作。这个小小的、近乎本能的举动,却比他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表达他的珍视。
艾莲的金红色异色瞳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星辰坠入其中。他满足地笑了,那笑容褪去了魔女的诡谲,只剩下全然的、被认可后的快乐。他蹭到歌德身边的扶手椅蜷缩起来,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宿的猫。
席勒和海涅交换了一个眼神,席勒最终耸耸肩,用一种故作酸溜溜的语气低声对海涅说:“看来在某些小家伙心里,老师的地位果然是无可撼动的啊。”
海涅没有回答,只是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壁炉的火光,他心里清楚,歌德对于艾莲而言,意义终究是不同的。
是歌德将他从废墟中带回,给了他“家”的定义。
接下来的茶点时间,艾莲的心情明显极好,甚至难得地没有在红茶里恶作剧地加入致死量的糖——虽然给歌德的那杯,依然被他偷偷多放了两颗方糖。歌德面不改色地喝下,只是瞥了艾莲一眼,后者立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捂住头发,露出一个“我错了,但下次还敢”的无辜表情。
傍晚时分,众人各自散去。歌德拿着那束与众不同的白玫瑰,回到了他位于庄园顶层的书房。
这里是他真正的领域,充满了古旧书籍、手稿和岁月沉淀的气息。巨大的书桌上摊开着未写完的文稿,旁边是蘸水笔和墨水瓶。歌德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工作,他站在书桌前,凝视着手中的花束,久久未动。
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古老的台灯,昏黄的光线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也照亮了他眼中罕见的、一丝名为“犹豫”的情绪。
这束白玫瑰,与这间书房,是如此格格不入。它太纯洁,太柔软,象征着一种它与艾莲的“魔女之家”一样不合时宜,却又真实地来自于那个被黑暗滋养的灵魂深处。
最终,歌德动了。
他打开一个紧锁的、用名贵木材打造的抽屉。里面并非什么强大的异能武器或机密文件,而是一些他最为珍视的私人收藏——几份泛黄的、承载着重要历史时刻的手稿,一些具有特殊意义的信件,以及一本烫金封面的《浮士德》原稿。这些物品,记录着他漫长的生命轨迹,是他冷漠内心为数不多的锚点。
他极其小心地,将那束精心包装的白玫瑰,也放入了这个抽屉之中。他没有解开丝带,也没有将花插入水中,而是让它保持着艾莲赠送时的原样,轻轻地、郑重地,安置在那些珍贵的手稿旁边。
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宣言。仿佛这束来自扭曲花园的、象征着某种未被污染的情感的白玫瑰,其价值与他数百年的智慧结晶,与他所见证的人性悲剧与光辉,是等同的,甚至……更为特殊。
抽屉合上,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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