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舅妈的责骂，而是那种深切的，无处可逃的绝望感。
在这个世界上，她好像永远是一个多余的，只会制造麻烦的存在。
完了，一切都完了。舅妈不会再容下我了。我能去哪里？妈妈那里,不，不能给妈妈添麻烦。
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活着这么难, 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身体在空旷的楼道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电梯运行的声音响起，“叮”的一声，停在了这一层。
林晚慌忙用袖子擦干眼泪，把头埋得更低，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脚步声走近，然后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住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响起，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林晚？”
是江璟辰。他手里拎着一袋垃圾，显然是下楼来扔的。
林晚浑身一僵，恨不得立刻隐形。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又是他？为什么每次我最难看，最不堪的时候，都会被他撞见？羞耻感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脸颊。
江璟辰看着蜷缩在墙角，眼睛红肿，明显哭过的女孩，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紧闭的房门，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问“你怎么了”，也没有说“别哭了”这种苍白的话。
他沉默地走到她身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段让她感到安全的距离，然后也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就坐在她旁边。楼道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这种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他没有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没有流露出怜悯，只是像一堵沉默而温暖的墙，暂时替她挡住了部分来自世界的寒意。
他不问吗？也不走？就这样坐着？林晚的哭泣渐渐变成了低声的抽噎。他的存在，奇异地安抚了她崩溃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江璟辰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放在膝盖的手上。刚才收拾碎片时，她的手指被一块锋利的瓷片划了一道小口子，渗着细微的血珠。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江璟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夹层里拿出一张创可贴。不是普通的肉色，而是印着鲜艳的，向着太阳的向日葵图案。他依旧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创可贴递到她面前。
林晚看着那张小小的，带着向日葵的创可贴，愣住了。
向日葵,向着阳光的花。他怎么会用这样的创可贴？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腔。她迟疑了一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了过来，低声说：“,谢谢。”
她笨拙地撕开创可贴，贴在那个小小的伤口上。明亮的向日葵，在她细白的手指上，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治愈感。
贴好创可贴，两人又陷入沉默。但气氛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凝固了。
忽然，江璟辰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我小时候，大概七八岁吧，特别皮。有一次在家里踢球，把我爸书房里一个据说是清朝的瓷瓶给打碎了。”
林晚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江璟辰的脸上带着一点回忆的笑意，眼神却很温和。
“当时我也吓坏了，以为我爸会揍死我。我妈也气得不行。”他继续说道，“后来我爸回来了，看着一地的碎片，确实脸色很难看。但他没打我，也没骂我。他把我叫到跟前，问我知不知道那个瓶子值多少钱。”
“我哪知道啊，就瞎猜了一个数。我爸摇摇头，说了一个我当时觉得是天文数字的价格。我当场就哭了，觉得这辈子都赔不起了。”
“然后我爸说，‘钱是赔不起了，但错误已经犯了。你要记住两件事：第一，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要学会珍惜和小心。第二，犯了错，光哭没用，要想办法承担后果。’”
“后来那个暑假，我所有的零花钱都被扣了，还被迫帮他整理了整整一个假期的书房和邮票。”江璟辰笑了笑，“现在想想，那个瓶子可能根本没他说的那么贵，他就是想给我个教训。”
他讲完，看向林晚，眼神清澈：“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瓶子而已，碎了就碎了。重要的是人没事。”
林晚看着他，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的话，像一阵温柔的风，轻轻吹散了她心头的浓重阴霾。
虽然现实的问题依然存在，但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感，却减轻了许多。
她低下头，看着手指上的向日葵，很小声地说：“,谢谢你。”
这一次的谢谢，比刚才那一声，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
江璟辰看着她似乎平静了一些，才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快中午了，外面冷，别坐太久。”说完，他拎起垃圾袋，走向电梯口，像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
林晚依旧坐在原地，但腰背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一些。楼道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那点温暖的气息。
她看着紧闭的家门，深吸一口气。虽然知道进去后还要面对舅妈和表哥的怒火，但此刻，她的心里，因为那张向日葵创可贴和一个关于打碎瓶子的故事，仿佛生出了一点点微弱的勇气。
他说得对，碎了就碎了。错误已经犯了，光哭没用。总要,去面对的。她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手指上的向日葵，在昏暗的楼道里，像一个微小而坚定的太阳。
打碎陶艺作品的风波，比林晚预想的要稍微平静一些。舅妈李秀兰的怒火持续了整整两天，冷言冷语像冬天的寒风，无孔不入。
表哥张浩回来得知后，虽然嚷嚷了几句，但大概觉得为一个已经碎掉的瓶子跟“寄人篱下的表妹”过多计较有失风度，最终也只是在吃饭时故意把碗筷弄得砰砰响，以示不满。
林晚以加倍的小心和沉默承受了这一切。她主动包揽了更多的家务，把自己缩得更小。
但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却因为楼道里那张向日葵创可贴和那个关于打碎花瓶的故事，而悄然发生着变化。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韧性，犯错并不可怕，重要的是如何面对。
周五的数学课，老师讲解了一套新的模拟卷。最后一道大题依旧难度颇高，林晚听得云里雾里。下课时，她正对着卷子发呆，一个身影又自然地停在了她的桌旁。
“这道题，”江璟辰的手指点了点她卷子上空白的那处，语气寻常得像在讨论天气，“解法挺巧妙的，用了我们上次讨论过的那个辅助线思路，要不要放学后去图书馆看看？那里安静。”
他没有再用“讨论”作为借口，而是直接发出了去图书馆的邀请。眼神坦荡，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
听到他的话，林晚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我应该拒绝的，总是麻烦他不好。
可是，图书馆的安静，比起回家面对舅妈的低气压，诱惑太大了。她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变成了一个轻轻的点头：“,好。”
于是，周六的市图书馆，靠窗的那个安静角落，成了他们新的“秘密基地”。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沉静香气。林晚和江璟辰相对而坐，中间摊开着试卷和参考书。
江璟辰讲题的方式和在学校石桌上时一样，耐心而清晰。他不会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她一步步思考，时不时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的公式或画出图形。
他的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林晚听来，比任何音乐都令人安心。
林晚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但偶尔还是会走神，用余光偷偷描摹他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
“听懂了吗？”江璟辰讲完一个步骤，抬起头问她。
林晚猛地回神，脸颊微热，连忙点头：“嗯，懂了。”
“那你自己试着做一下下一步？”他把笔递给她。
林晚接过笔，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一阵微小的电流感瞬间传来，让她差点把笔掉在地上。她慌忙握紧笔，低下头，假装认真演算，心脏却砰砰直跳。
她好像很容易紧张。不过，比刚开始好多了，至少愿意尝试了。她的睫毛真长，像小刷子一样,我在想什么！专心讲题！ 江璟辰也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一瞬间的走神，把目光重新投向草稿纸。
中场休息时，江璟辰会从他的书包里拿出点东西。“我妈非让我带的，说学习费脑子，补充点能量。”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顺手。有时是两个橙子，有时是一盒牛奶，或者几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他总是自然而然地把其中一份推到林晚面前。
第一次时，林晚惊慌地摆手拒绝：“不，不用了，我,”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江璟辰打断她，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自己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别浪费。”
又是这样,他总是有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他真的好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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