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他才站起身，隐退到路灯之外，归于黑暗之中。
他倚靠着墙壁，自嘲的笑了。
他孤寂的隐没在角落，目光遥向马路对面，却早已看不到女孩离开的身影。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如果不是墙壁支撑着他，他恐怕会再次狼狈的跌倒。
···
约定之后，叶恣再未看到守在路灯之下的男人，这让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别扭感。
叶恣也是在逃回家后才发现她们并没有添加联系方式的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约定大约是不作数的。
不再有人试图入侵她较为私密的空间让她放松，连心情都不那么紧绷。
只是工作时，脑海中总是偶尔、非常偶尔的闪过男人的身影。
他跪下的姿态，扬起的头颅，随着吞咽而波动的喉结……
约定那天，叶恣赖在床上躺尸，窗户之外雨水淅沥沥的下，砸在窗户上形成独特的节奏，奏出一曲风景般的乐章。
等雨停了，叶恣拎着超大的垃圾袋，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丢垃圾。
结果这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外，跟雕塑一样的男人。
他肩膀宽阔，形体又好，站着的时候会挺直脊背，笔直的竖立着。
雨水浸透了他的发丝，软趴趴的贴合着头皮，顺着额头贴合的发丝滴淌着雨水，颇为狼狈的流淌在面庞上。
可他实在长得美，如果遮住他伟岸的身躯，他的脸也就巴掌大小，皮肤瓷白五官精致，即便狼狈都能显出几分别样的美，引得路人不断驻足。
他穿着精致的服装，小角落里都有小巧思，是需要仔细打量才能注意到的细节。
现在，袖口滴着水。
雨本来就不大，而停雨的现在，想要达到滴水的程度得一直在外淋着，浇透了才行。
叶恣忽然僵住了。
在叶恣的视线里，原本只是呆呆站着的男人忽然与她视线相对，震惊之后是猛然的惊醒。
男人第一时间捂住脸、又捂住头，手足无措的试图遮挡住自己的狼狈。
但雨水顺流而下没入衣领，是遮不住的画面。
叶恣微微合眼，半睁的眸挡住里面的深意。
她就这般蓬头垢面的注视着犹如见了猫的老鼠，结果站得太久，身体僵直，猛然一动差点摔倒。
“站住。”叶恣低喝。
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姑娘勇猛冲出来，保安一时间以为遇见了什么小偷之类的，差点冲上来英勇对敌！
叶恣脸没洗、头没梳甚至连牙也没刷，突然看见光鲜亮丽——嗯，落汤鸡，她本能的尴尬了一瞬。
但冲回家换衣服的姿态显得很怂，她选择挺直腰杆直面尴尬，对外面更惊恐的男人招手，“你先进来。”
马克·吐温曾说过：只要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两个人，一个是狼狈的落汤鸡，一个是不修边幅的蓬头垢面，展示的成果截然不同。
前者在自身颜值身材的加持下，连狼狈都成了别样的美感，总能引出旁人内心处最阴暗的角落，勾引人更恶劣一些。
但后者——那是真的垢。
男人的身体早已僵透，连骨头都在发冷。
叶恣没有约定时间，即便他知道一切都只是虚妄，他还是怕错过时间，抱着不可能等在原地。
甚至害怕惹她厌烦故意躲着她回家的时间点。
他执拗又愚蠢的等待“后天”这个时间节点，充满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
他藏在阴影里，没让她看见。
他都知道，那只是一个虚伪的客套话，可他只是想默默的，离她更近一点。
至少，这是他仅有的光明正大。
所以下雨的时候，他没有用伞遮挡住他的精心装扮，任由雨水冲刷，洗去他所有过于膨胀的情绪。
他表情僵硬，步伐也僵硬。
甚至大脑都僵硬了，像是被牵线的木偶一样站到女孩面前，心脏又一次不听话的跳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笔直的站在她面前，像是受训的士兵。
“对不起。”
明明没错，他却永远是先开口的那个。
叶恣有种自己是周扒皮的错觉。
她是娃娃脸，又胖乎乎的，任谁见了都要称她长得乖巧，亲和力强，性子软乎好欺负。
怎么每次都能把人吓成这样？
她反思。
叶恣碰了一下对方的手，冰凉，在现在这个天气里冷的跟个冰块似的也不容易。
“你站了多久。”
“没、没多久。”
叶恣脸上的笑意收了，她微微抬起头，语气很轻，“我不喜欢有人欺骗我。”
“对不起。”男人吓得腿抖，“就、从今天开始。”
从今天开始的范围那可大了，叶恣就是今天下的班。
“我下班的时候你在哪？”
男人乖乖伸手去指，叶恣想，确实好像是背光的地方。
“为什么躲我？”
“我、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这倒是事实……但，也不全是。
叶恣的手忍不住扶着脖子，食指不断的敲击着。
“您别生气。”他又用敬词了，目光停留在她的食指上，像是看透了它的思索。
“你还住在维纳斯？”
男人乖巧应答：“是。”
叶恣微微昂头，“去换衣服，等我。”
男人一直乖顺的站着，像令行禁止的士兵，没有命令的时候，他就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安静的时候，微微垂下眉眼，看起来顺从。但看不到眼睛时，他平淡的五官线条会显出几分淡漠来，再搭配上他高挑的身形，让叶恣能够窥探几分不曾显露的一面。
当叶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原本还算平静的男人突然一抖，修长的睫毛被眼皮带动着睁开，眼里是止不住的意外。
目光一接触到叶恣，他犹如被烫到一般急速眨巴着眼睛，吞咽的动作让他喉结波动。
“等等。”
叶恣叫住得到命令的士兵。
士兵停住脚步，对命令的执行不打折扣，但双拳却缓缓握紧，眼睫重新垂下，试图挡住里面的情绪。
叶恣掏出挂着钥匙的手机，递给他。
男人愣住，直到叶恣不耐的晃动着手机他才如梦初醒般，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
“自己录。”叶恣不得不盯着他。
毕竟他两分钟一小抖，三分钟一大抖。
她还不想自己的手机意外身亡——主要是没保险！
拨打电话、快速的保存，却在名字那一栏里僵住。
他手指动了动，不知该填什么。
“叶恣，口十叶，恣意的恣。”
叶恣拿回自己的人质[划线]手机，得到了他的名字。
戚云。
叶恣本欲转身就走，但怕这人又堵她家门口，“我收拾好给你打电话。”
顿了顿，“你不要穿得太正式了。”她不想跟商务西装走在一起。
戚云双手紧握，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偏偏裤线过于紧致无法满足他。
“你今天这身的风格就不错。”
关键是很搭。
叶恣不高，天选一米六。
叶恣不瘦，直奔一百五。
再加点，那就是妥妥的正方块。
这样的身材，按理说应该尽量的拉长腿型，遮挡住身材本身的缺陷。
但叶恣反其道而行，偏生喜欢那些复杂的有设计感的衣服。
戚云眼里发光，终于展露笑颜，又腼腆的抿嘴，“好。”
叶恣上身穿着棕咖色的新中式，宽松到不穿内衣也看不出来的程度。
她热爱自由与呼吸。
管它晃荡还是下垂。
真要有人盯着她胸口看，那绝不是她的问题，是看得人眼睛有问题。
上衣是不对称的设计感，下身是宽松到看不出是裙子还是裤子的黑裤，有很多破布悬挂着。
这种即宽松又复杂的衣服更适合高挑的模特身材，不然容易显得更矮。
但叶恣情愿穿着超高的战靴，也不愿意换掉喜欢的风格。
她最高的是一双鞋跟九厘米的平跟战靴，能平地起高楼。
叶恣扎了一个高马尾，身上唯一的装饰就是胸口的璎珞加背云。
她不化妆也不背包，唯一的贵重物品是手机……和手机上挂着的钥匙。
叶恣动作不算快，她想着对方浇透了总要有洗澡的时间，放松的拉了个屎才出来。
结果，她还是低估了戚云乐意站岗的爱好，以及男生果然都不洗澡的刻板印象。
但走的近了叶恣又打翻了刻板的印象。
她一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皂角清香，让他闻起来干净又清爽。
头发是精心打造的，每一根发丝都恨不得待在固定的位置。发根是固定的，发丝又随风飘扬。
视线往下移，白天看他果然更白了，瓷白的皮肤被阳光一照像透明了一样。
他绝对不能在晚上去墓地，真会死人的。
戚云洗干净一身的水渍，换上了干净又整洁的西装。为了不那么沉闷，他选的是贴身款，让她能更清楚的看见他的身形。
西装无法遮挡的纤腰和弹性十足的翘臀，以及呼之欲出的宽广胸怀。
叶恣打量了一圈，指着附近的商场，“去这里吧！”
通常情况下，叶恣是不愿意动脑的。
往往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她都是那个听从者，绝对的服从团队安排，不扫兴，也不爱揽权。
叶恣确定了地点，戚云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将预定好的餐厅们取消。
“好。”
商场里其实没什么玩乐，叶恣单纯是觉得它离家近。
商场里人不多，一二楼的鞋包服装专柜她都没什么兴趣。
她喜欢的是小众设计师，大众品牌不在她涉猎圈。
而戚云，他看起来是只专注定制的类型。
三楼是游乐场所，古老的游戏机，新时代的ai智能头盔应有尽有。
“玩吗？”穷归穷，游戏还是请的起的。
主要是她想玩。
过分的亲近让他有些无措，他抿了下嘴唇，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生怕被空旷的商场挤散了。
···
四楼，小火锅店。
独立的小火锅很适合不太熟悉的朋友之间共享，既不会显得过于亲密，也不用吃别人的口水。
叶恣神情自若，一边吃着，一边打量着男人的神色。
反倒是对面的戚云，在叶恣的目光下逐渐紧张发红，握着筷子的手都开始发抖。
“送你去医院那天我问过医生，他说你没有心脏类的疾病。”
戚云颤抖的手突然顿住，他依旧保持着微低垂头的恭顺姿态，抬眼向上看她，张了张嘴，又无措的闭上。
“算了。”叶恣主动解围。
本就陌生，她也没想真探听别人的**。
戚云一愣，他听到了女孩话语里的冷意，急忙解释，“不是…我没有不愿意”
“总之，没有病就是最好的结果。”
叶恣轻轻打断。
“你晚上不用站岗，我工作单位跟住的地方就隔一条街，远走八百米是警局，两公里是三甲医院，治安非常好，不用担心。”
叶恣咧嘴一笑，原本有些下垂的五官笑成一条线，再加上有一张圆圆的脸蛋，笑起来的时候亲和力很强。
“谢谢你请客，今天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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