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欧额边的汗顺着下颚滚落在地,淹进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他双眼涣散,几乎无法聚焦,脸色苍白,如同尸体一般。
呼吸依然在黑暗中打颤,他浑身难受,眼睛都要红了却也同样没掉一滴眼泪,时而深深皱眉咽下恐惧,仿佛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不敢哭。
脑海里枪声穿堂而过,反反复复来了好多次,震耳欲聋,也痛彻心扉。
他开始祈祷有人能来,哪怕是那个他讨厌的红毛,只要有人能为他开一扇窗,他都一定感之不尽。
这时门开了。
门外微弱的路灯光倾入,却如同天光降临,毫无征兆地裹挟了半个屋子,池欧猛地侧眸,在光照进来的地方看见一道人影。
来人身体修长,劲瘦惹人。
也许是好久不见光,那个瞬间池欧好像看到了神明。
明明一直忍着没有红眼,此刻却没牵制住爬上眼尾的红,就像五岁那年他从地下室里爬出来,见到灯火阑珊的街道,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般,毫无里头,像是醉酒的疯子。
他的神明走了进来,动作敏捷地替他扯下唇上的胶带,又单膝跪在他身前,为他解开脚上地束缚,全程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尤辰舟。”池欧低低喊出神明的名字,嗓音暗哑。
“嗯。”尤辰舟轻轻应着。
“你是不是傻子?”池欧叹了些气,弱声道,“让你来你就来?”
尤辰舟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在窗户上拿到钥匙,又为他解开手铐。
得到释放的池欧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长时间的折磨中差点丧失了逃生的能力,整个了麻木而又呆滞地坐在原地,直到尤辰舟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他一点,他突然猛地起身,推开了尤辰舟冲出门外。
在逃离那间屋子以后,池欧如获新生,
尤辰舟跟了出来。
池欧手扶在墙上,试图把指尖嵌入水泥,每一根手指都在用力,他看上去并没有从封闭的环境里走出来,痛苦地蜷着手指,呼吸也依然困难。
在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池欧把拳头重重砸向墙,连续地砸了五六拳,直至指骨渗出鲜血。
尤辰舟心里咯噔一跳,慌忙地走上前去。
池欧垂着头,身子微弓,极力想要缓过来,可是被关的时间实在太长,连给他看病的医生都不敢这样贸然给他进行这种脱敏。
本来夜里很凉,他落了一身冷汗,可是突然间,像是火焰燃上他的腰腹,一阵暖。
尤辰舟轻轻地,心疼而又无奈地,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池欧,”少年泛哑的声音在夜里走过,“别这样了。”
池欧也不愿弄得自己一手伤,但痛苦缠上心头的时候他实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耳边落下一阵叹息,接着是尤辰舟温顺的声音:“打我吧池欧,你别一个人疼。”
池欧心口热了些,似有温水蒸煮过,连呼吸也通畅不少。
不知是身体的难受让他迟钝到甚至忘记推开尤辰舟,还是心里不自觉地在依靠这个人,池欧没有心思多想,犹豫了几秒,转身抱住了尤辰舟。
尤辰舟愣了一下,犹豫着,抬手搂住了池欧清瘦的脊背,将他整个人圈入怀中,以最虔诚地方式与他相拥,偷偷许诺着永久的保护。
“别害怕,我在呢。”
池欧手指还在因为疼痛颤抖,他急促地呼吸着,把头靠在尤辰舟肩膀,举起手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像是溺水者的求救。
“池欧,好些了吗?”尤辰舟抚了抚他的头发,“我陪你去医院吧。”
池欧摇摇头,抓着他没动。
感受到怀里人的痛苦,尤辰舟开始庆幸在钱里放了炸弹。
“你一直怕黑,不敢坐电梯也不敢去地下室,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也没有说过,原来我们池欧不是胆小,只是生病了。”
他轻轻地说。
池欧一直没有说话,慢慢地调整着呼吸,状态终于一点一点好起来,但他依然说不出话。
尤辰舟很少会感受到失败,他生来便注定是天才,任何事情都能得心应手,无论是数学还是如今的文科,又或是辩论赛,可是当下,他却没法为池欧做些什么。
他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没用,泄气着,觉得眼睛有些涩,心脏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抱着池欧的时候,尤辰舟心里没有一点混沌的念头,只是第一次如此切实地发现,池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他很瘦,抱起来薄薄的像风,他怕黑怕封闭的环境,像是太阳升起时河面的冰,一碰就会碎掉。
“尤辰舟。”池欧好了些,艰涩地喊对方的名字。
“我在。”尤辰舟的手掌落在他后脑勺,把他与自己分开了些,借着路灯担忧地看着他的脸。
池欧没有回避。
忽的,尤辰舟凑了过去,一点一点,缓缓的,凑近池欧的脸颊,也让眸中的光缠上池欧眼底的黑。
那一刻池欧似乎是认为对方凑过来是要亲他,可是出奇的他没有生出一点抗拒的念头,而是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着地方接下来要做的事。
几秒过后,池欧攀着汗珠的额头得到一点依靠,是来自尤辰舟靠过来的额。原来尤辰舟并不是趁机来索取一个吻,而只是想把额头靠过来,让他感觉到一点也许微不足道的温情。
冲动却又克制,情不自禁却点到为止。
路灯把夜空点亮,两人额头相抵,鼻间的呼吸也在偷偷交换。
“吓死我了,”尤辰舟声音很哑,“幸好你没事。”
池欧听见对方的声音微微颤抖。
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就这么靠着对方,如同战时难民的相互依偎。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心里也染了光。
约莫过去五分钟,池欧动了动,轻声说:“尤辰舟,我好了。”
尤辰舟松开他,盯着他看了会儿,池欧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任由他的打量。
“你给他们钱了?”池欧问。
“嗯。”尤辰舟点点头。
“你哪来那么多钱?”池欧皱起眉,望着面前这个甚至需要好几份兼职维持自己日常生活的人。
尤辰舟犹豫了一下,告诉他:“我把戒指当了。”
池欧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疯了?”
尤辰舟没有说话。
“那是你爸留给你的东西,不是对你很重要吗?你干嘛当了?”池欧觉得心口火辣辣的,忍不住想要揍尤辰舟一顿。
“没你重要。”尤辰舟声音轻轻的,却是坚定的。
池欧微微怔住,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是说要拿那个保佑你……舔我。”
他说得有些羞耻,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说完。
“已经保佑过了。”尤辰舟轻笑一声。
池欧垂下眼,试图把心里燃起的温火碾灭。
他说:“他们呢?”
“跑了?”尤辰舟道。
“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池欧再一次来火。
“没有跑,”尤辰舟道,“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身上已经被放了追踪器。”
池欧没问过程,只是感到一点心安,垂下的眸里,在这时映上尤辰舟到处伤口的手指。
他抓起对方的手,惊道:“这怎么弄的?”
尤辰舟趁机反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有反抗,便告诉他说:“我在钱里放了炸弹,买不到合适的尺寸所以自己做了,有点心急,自己也被炸了一下。”
“你是……”池欧觉得心口疼了一下,不明所以的,他低低补上话,“傻逼吗?”
“是吧,”尤辰舟笑了笑,手指轻轻在他手背摩挲,“下次的话我肯定不会出这种错,放心,成品的威力没这么小,不会只是炸得手掉皮。”
“你他妈以为自己搁前线打仗呢?”池欧责骂道,“放什么炸弹啊你。”
尤辰舟没接话。
远处传来一声口哨声,来自唐琛。
两人纷纷侧头,见五个人站在树边,正看戏般望着自己。
池欧有些惊讶地愣了会儿,走过去一一打招呼。
乖乖点着头,一个一个喊。
“乔老师。”
“蒋总。”
目光扫到唐琛和傅以寻,他只点了点头,因为实在认不出这俩是谁。
目光扫到陈敛,池欧一把将他揪了过来。
“你没事吧池儿!”陈敛暴风哭泣,抓着池欧的衣服掀来掀去地看,“没受伤吧?犯病没?!”
“没没没!”池欧摁住他,“要不你钻进去看啊?”
陈敛:“……”
“过来。”池欧把他揪到自己旁边,压低声音跟他说,“让你叫人谁让你叫乔哥啊?这下处分怎么办?”
乔枫哼笑一声:“你还知道处分呢。”
池欧垂下脑袋,没敢接话。
“行了,先送你们回去吧。”乔枫说。
池欧抬眸看了眼傅以寻,觉得有些眼熟,稍稍顿了几秒。
尤辰舟不悦地开口:“别看了池欧,一直盯着人看不礼貌。”
池欧:“……我就看了一眼。”
盯着尤辰舟吃味的神色,想起他下午找傅以寻要签名,唐琛不禁勾唇,心中了然。
这时傅以寻也不愉快了,他抬手往唐琛脑袋上拍了下,没好气道:“别看了,人家看不上你。”
唐琛:“……”
几人站在保时捷前,无奈地垂了眼。
“我觉得它应该是挤不下七个人的吧?”陈敛汗汗道。
“先送小孩儿回去吧,我跟文哥走会儿。”乔枫道。
“这怎么行乔老师,”陈敛道,“我跟池欧走吧,你们坐车。”
乔枫挑起眼:“然后你俩再被抓回去?”
陈敛:“……”
“别墨迹了,上车,明天还得上课。”乔枫道,“不准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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