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陈乙信步于茵茵芳草之上,浑然不觉劫厄将至。一支冷箭破风而来,贯穿其背脊,血染青衫,箭镞犹在身内剧颤。痛意如烈火燎原,她踉跄回首,但见谢家二公子谢云恒徐徐走近。其人眉目如画,俊美非常,然神情冷傲,目含冰霜。
“素日那般爱笑,如今怎生笑不出了?” 谢云恒开口,音色如珠玉相击,优雅悦耳,吐出的字句却比严冬更刺骨,“陈乙,你这来历不明的女子,终日里言谈飘忽、不知所云。口口声声曾于危难之际救过吾兄性命?哼!焉知不是自编自演的一场好戏!吾兄谢容卿,天纵之才,修为通玄,岂是你这般人能染指相救的?” 他眼中鄙夷更甚,“心思深沉,竟妄想攀附吾兄,嫁入谢府为妇?简直痴人说梦!吾兄品性高洁如云中白鹤,易受蒙蔽,我却不会!岂容你这等不明不白的威胁,盘踞于他身侧!”
陈乙周身剧痛入髓,唇间唯剩痛息,无力辩驳。谢云恒眸中寒光一闪,竟如提起只孱弱小兽般,将陈乙拎在手中。旋即,他指诀微动,施展裂空奇术,一道幽暗裂痕如巨兽之口凭空显现,缝隙彼端,扑面而来的唯有森森寒气与无尽阴冷,绝非善地。
谢云恒冷漠至极,猛地将那支透体之箭拔出。陈乙浑身一颤,血如泉涌。下一瞬,他竟将人如弃敝履般,狠狠掷向那道狰狞裂口!
“噗——”
陈乙重重摔落在阴冷坚硬的地面上,寒气瞬间钻入骨髓。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某种维系生机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冰冷绝望之感扼住了咽喉。四周暗影浮动,窸窣之声渐近,浓重的血腥气息引来了不知名的窥伺。忽地,一声凄厉苍凉的“呜——”嚎刺破死寂,紧随其后的,是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
“狼群?!”
陈乙心头骤紧,寒意胜过周遭冰冷百倍。这谢云恒,竟是将她投喂至饿狼巢穴之畔!强忍着胸背撕裂、四肢百骸的剧痛,她挣扎欲起。电光火石间,瞥见不远处竟有一条黑沉江河无声奔流!求生的本能压下一切犹豫,她拼尽最后力气,翻身跃入那幽深河水中。
然而,这冰冷的河水绝非寻常!甫一浸入,便觉蚀骨灼髓般的痛苦汹涌而至,直钻魂魄!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暗流之中,一只生满吸盘的诡异触手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小腿,如同无数毒针同时刺入!难以言喻的痛苦令她意识迅速模糊,如坠无边炼狱。
不知过了几时几分,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吞噬她之际,迷蒙中,但见一条巨大的黑影破开水浪,向她游来。那庞然大物张开了深渊般的巨口,刹那间,裹挟着冰冷的河水与渺小的她,一口吞入!
这不知名的大鱼含着她,在无尽的河中沉浮穿梭。终至一处岸边。岸上俏立着一位蓝衣小姑娘,眉眼灵动,似等故友。她雀跃唤道:“大鱼,今日又给我带来了何等有趣的礼物?”大鱼无声,只轻轻甩尾,将陈乙连同一只仍死死扒在她腿上的章鱼一同吐出河面。
小姑娘霎时怔住,继而花容失色:“天啊!”惊叫之声几乎撕裂空气,“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
……
混沌中,陈乙感觉自己漂浮在光影交织的梦幻里。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帘,只见得一间流光溢彩、四壁璀璨的华室。莫非……这便是魂归之处,传说中的天堂吗?
恍惚间,那蓝衣小姑娘已端着一只白玉药碗凑近床边,清亮的眸子满是关切与欣喜:“呀,你醒啦!真是太好了!这是沈心钰哥哥特意为你熬制的药,快些喝下吧。” 她语速轻快如林间欢歌,“你不知道啊,先前有位老医官瞧了你的状况,直摇头呢,说你一介凡躯坠入思魂河中,魂魄受创已深,加之一身重伤,已是……已是无力回天啦!”
小姑娘眨眨眼,努力模仿记忆中那人的神态与口吻:“可是沈心钰哥哥却说:‘我有回魂丹,或可一试,无恻隐之心非人也,岂能见死不救?’他这人呀,心肠顶好顶好呢!这些年他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也就只炼成一颗‘回魂丹’,珍贵无比,竟都舍得拿出来救你了呢!”语气中充满敬佩与骄傲。
温热药气拂面,陈乙方真切知晓自己竟未身死道消。她勉力支撑,喉咙干涩嘶哑,挤出微弱二字:“多谢……” 接过药碗,将那苦涩却蕴含生机的药汁一饮而尽。随后,她望向眼前这张明媚笑靥,气息微弱:“敢问姑娘……芳名?此地……是何处所?”
蓝衣小姑娘登时笑逐颜开,声音清脆得宛如百灵鸟:“我叫九灵桃苏!这里是沉渊界,” 她环顾一下这瑰丽的房间,“嗯,是在我们九灵族的族地里哦。”
陈乙脑海中翻寻片刻,对这“九灵族”之名却无半分印象。
桃苏性情天真烂漫,毫不在意,继续叽叽喳喳解释道:“我们离开凡人居住的人界已有好些好些年月啦,那条思魂河啊,等闲人物根本过不来的。能到此地,也算因缘际会了。” 她双眸亮晶晶地说起伙伴:“倒是那条把你送来的大鱼,它时常陪我在岸边玩耍,我喂过它好几次呢。它通人性得很,有时会从冥河中衔些有趣的东西给我,最近给我的‘礼物’嘛……” 她看了看床上孱弱的陈乙,莞尔一笑,“便是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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