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在上晚自习。
三栋教学楼平行而立，校园灯火通明。
月黑风高，教室外树叶簌簌，教室内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
一名逃课出教学楼的女生匆匆经过没有路灯的实验楼，拿手电照明前路，忽而听见头顶传来不寻常的、呼啸而来的风声，她猛抬头，黑影“唰”一下掠过她，闷闷地砸在地上！
“......”
女生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惊恐地瞪大眼，浑身颤抖，将手机屏幕缓缓靠近地上那一团黑影——
“啊！！！”
......
“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中年男人冷冰冰地说完，挂断电话，径直走向书房角落里的郁钧漠。
书房内极其寂静，郁钧漠看着地板，男人看着他，父子俩的呼吸轻飘飘地交织在一起。
窗户传来呜咽般的风声，像女鬼在讨债。
男人抬起手的动作毫无预兆，书房中倏然响起清澈又迅猛的一声：
“啪！”
郁钧漠被扇了一个耳光！
安静了几分钟。
他没有反抗，没有说话。男人抄起书桌上的镇纸，恶狠狠地朝郁钧漠的额角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你这狗娘生的！我是不是告你少瞎混？成天啥也不干，一天到晚吊儿郎当！还给老子搞出人命来！”男人每骂一句，就要在郁钧漠身上踹一脚，“孽障！老子真瞎了眼！看上你这个孬种！”
郁钧漠一声不吭，沉默地承受着男人伴随着辱骂的施暴。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滑进嘴角，和嘴角的血混在一起，接二连三滴落在洁白的地毯上，血迹骇目惊心。
暴力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女人冲进房间，用身体护住郁钧漠，男人才停了下来。镇纸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男人怒吼：“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女人扯起郁钧漠逃离书房。
门一关上，女人便猛地松开郁钧漠。
他脱了力摔到墙边，像具尸体顺着墙壁瘫坐下去，呲着牙喘息。
女人随手扔给他几张纸巾，白花花的纸巾如同仙女散花落在郁钧漠身上：“别让我儿子看到，省得他又晕血。”
郁钧漠无动于衷，任凭纸巾铺盖自己的身体。
女人最后投给他悲天悯人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他一个。
“......”
郁钧漠捡起纸巾，喘着气擦掉嘴角的血迹，擦着擦着，自嘲地笑出了声。
一周后。
郁钧漠头上绑着绷带去了学校，进一班教室时就听见女生此起彼伏的惊叫声。许多男生来与他嘘寒问暖，他一律当没听见，把书包扔在课桌上，“砰”地关上教室后门。
“哟，太子爷被打了？”
“他又要去找蒋施绝了吧。”
“肯定要哄蒋施绝啊，不然蒋家怎么会放过他？”
“真可惜了这张帅脸，不过太子绑绷带怎么也这么帅？”
“你的关注点在哪儿啊。”
郁钧漠出教室后走得飞快，大步流星地上楼梯，一路收获无数学生的注目礼，大家都自然而然地给明显心情不佳的他让出一条道。
除了一个人。
他冲到校长室旁的楼梯口时，与女生撞了个满怀！
地面太滑了，两人相撞后互相被对方绊倒，都摔得很狼狈。
女生绑着高马尾，柔顺的头发在相撞的那一刻拂过他脸颊，栀子花的香味横冲直撞闯入他鼻腔。
郁钧漠强忍着额角突突的疼痛，撑墙站起来。地板上洒落了一地纸，看上去像是什么资料，女生正慌乱地收拾着。
他正要附身帮她捡——
“钧漠！”
郁钧漠与女生同时朝声源望去，只见蒋施绝站在楼梯上，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只短暂停顿了几秒钟，看看跪在地上的女生，再看看郁钧漠：“快上课了，你怎么在这儿？”
蒋施绝跑下楼梯，来拉郁钧漠，后者没有动，视线落在跪在地上收拾资料的女生身上。
“等等。”他说。
蒋施绝奇怪地看他重新蹲下，看他帮女生捡起剩余的资料纸。
郁钧漠看清这是张转学资料表，看清贴在上面的证件照、女生的基本信息，以及女生的名字：席留璎。
席留璎。
眉心当即皱起，仅一秒钟时间恢复了平静，整理好递给席留璎：“不好意思。”
席留璎对他说了声没事，站起身走下楼梯。她的马尾摇曳着消失在楼梯中，郁钧漠才对蒋施绝说：“你先回，我找校长有事。”
楼梯下到一半，席留璎倏然停下。她卷起牛仔裤裤管，龇牙咧嘴地弯下腰，发现两个膝盖都破了皮，右膝盖还冒了小血珠。
“啊……”她喃喃道，小心翼翼把裤管卷回去，一瘸一拐下了楼梯，心里想的是：
转学第一天就这么倒霉。
推开教师办公室的门，新班主任笑脸盈盈地迎接她。简单嘱咐几句后，老师带席留璎踩着上课铃走进高三七班，哄闹的教室在老师进门的那一刻瞬间安静下来。
老师在批评几个在教室后面玩篮球的男生，席留璎站在老师身边，上挑的狐狸眼骨碌碌转动，观察着新班级同学们的表情。
他们刚开始对她的出现感到好奇与兴奋，女生抓着其他女生的袖子说小话，男生激动地拍拍朋友的肩膀，睁大了眼睛，身子往前凑，努力看清她的样子。
她回应他们以友好的眼神时，同学们却即刻敛起了脸上的表情。
将惊喜、好奇取而代之的，是害怕、难以置信。
甚至还有恐惧。
老师拍拍讲台桌：“这个学期我们班有一位转学的同学，希望大家可以和新同学和睦相处，尽早带她熟悉校园和教学进度。席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她点点头，绽开一个温和又漂亮的笑容，朗声道：“大家好，我叫席留璎。宴席的席，挽留的留，王字旁的璎。请大家多多关照。”
同学们没有任何反应。
老师带头鼓掌，这才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欢迎的掌声。
席留璎被安排坐到倒数第二排，后桌没坐人，同桌是一名戴眼镜的瘦小女生。
转学很仓促，教材还没有领，席留璎对同桌说：“同学，可以一起看吗？我还没有书。”
同桌短促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很紧张，推推眼镜将教科书推到课桌正中央。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同桌没有说话。
席留璎睁圆了眼睛看着同桌，她却再也没有给过她一个正眼，始终盯着正前方的黑板，拿着水笔的手指微微颤抖。
——好像很害怕她。
她疑惑地收回目光。物理老师敲敲黑板让大家计算，她翻开草稿本抄写题目。
计算过程中，席留璎尽管已经非常专注地在想解法，却还是察觉到同学们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她。
每一次她抬头看向他们，他们就有如被敲中的地鼠，一个个都迅速转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等她再低头，就又有人看她。
物理老师走出教室接了个电话，原本安静的教室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跟那谁长得一模一样。”
“她也姓席，她们俩是一家的吧？”
“可是她没说过她有个双胞胎妹妹。”
他们讨论的声音不算小，席留璎抬起头，望向声源——教室的东南角。
几个男生女生见她看过来，凑在一起的脑袋立刻分开，纷纷埋头苦写。
席留璎正想开口同他们解释，物理老师咳着嗽回到教室，边咳边说：“我出去打个电话你们也能讲话，什么话讲不完？这个声音就不断溜儿，几个人写完了？”
席留璎只好转回去，把答案写上，放笔。
物理老师走下来挨个儿检查做题情况，席留璎正想着等会儿下课怎么去和东南角那几人解释时，注意到同桌正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额前的刘海抖得厉害，时不时偷瞄马上就要走到这边来的物理老师。
席留璎收起思绪，看同桌的草稿纸上计算过程很乱，还没写出答案。
物理老师已经走到她们这一组，拿起前排人的草稿纸看。
耳边忽然传来“唰”的一声。
席留璎看过去。
草稿纸被同桌写破，她鼻梁上的眼镜往鼻尖滑动一厘米。
席留璎没有犹豫，立即扯走同桌的草稿本，把自己的交换给她。
同桌错愕地看向她，与此同时，物理老师来了，拿起桌面上本属于席留璎的草稿本。
席留璎若无其事地把同桌的草稿本翻到上面她写过计算过程的那一页。
物理老师边看边点头，对同桌说：“嗯，思路很清晰，答案也是对的，看来你最近有好好反思上次月考犯的错误。”
草稿本被放下，物理老师拿起席留璎手上的本子。他先是“啧”一声，随后看了眼席留璎：“新来的？”
她点头。
老师什么也没说，把草稿本还给她，走到后一排。
同桌紧紧攥着笔，心有余悸地叹出一口气。
下课后，席留璎闷头收拾桌面与抽屉。她正忙活着，同桌将她的草稿本缓缓推过来，伴随着一句弱弱的：“谢谢你。”
席留璎趁机：“不用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同桌慌张地看了看她：“我们只做一年的同桌，名字什么的不太重要吧……”
“那我以后怎么叫你呢？”
同桌说不出话了。她支支吾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些席留璎根本听不清的字眼，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同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看上去很怕——”席留璎放轻了声音，问。
“她当然怕了！”教室后面忽然有女生说道。席留璎看过去，女生“蹭”地站起来，椅子脚与地板激烈摩擦。
女生大步走到同桌身后把她拽起来，对席留璎说：“我们班死过一个人，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换谁坐在你旁边都会害怕吧！”
一瞬间，班级里原本因为下课而活跃的气氛凝固住了。在教室后面玩篮球的男生停下，在位置上聊八卦的女生看过来，接水回来的人站在门口。
席留璎感觉自己此刻有点像博物馆里的展品，正被无数道审视的目光注视着。
她眨了眨眼，鸦羽一般浓密的睫毛扑闪。
女生咽了口口水，同桌紧紧抓着女生的手臂。
席留璎从位置上站起，她们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很抱歉吓到大家了。”她说，“但你们说的那个死掉的人，她是我的姐姐。”
有女生捂住了嘴巴，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双胞胎姐姐。”
席留璎补充，苦笑了一下。
本文出现的地名、学校等均为架空，人物无原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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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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