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学期三中开学灯塔路都会被各色机动车堵得水泄不通,奥迪路虎等各色豪车之间夹着小电动,水桶衣架花棉被把人挤人之间的缝隙挤了个鼓鼓囊囊。
今天是正式开学,秦夏树错过了军训,自然不知道这条路有多堵。
路边还有一边看热闹一边卖冰棍饮料的,秦雯女士的小电动在路口就被卡住了,塞着夏天丝棉被和衣架、拖鞋的桶在电动车后头用一根皮绳绑着摇摇欲坠。
秦夏树坐在小电驴后座,和她妈之间还隔着一个皮箱,秦夏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肥肉都要被挤得变形了,加上九月份恶毒的太阳,秦夏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化成一滩地上流动的脂肪。
有个卖冰棍儿的顶着海绵箱子卡在她们前边,秦夏树盯着她妈妈被汗湿的后背,糯糯开口道:
“妈,要不买个冰棍儿吧,一时半会走不了,太热了!”
“再忍一会儿就到了,冰棍儿回家吃,进价三毛的棒冰这都卖三块,不划算!”
2012年的夏天,秦夏树母亲三十六岁,秦夏树十六岁,身高窜到168的同时,体重也来到了168,家里的全部收入来自于一间不到六十平的杂货店。
卖冰棍的听到秦雯女士的大嗓门,回头给了她一个硕大的白眼,秦雯女士由于专心致志盯着路况,这个白眼被后面傻抱着皮箱的秦夏树接住。
秦夏树心虚地低下头,秦雯女士见缝插针的开着电动挤到前边去,卡在一辆奥迪和路虎中间。
秦雯女士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要是考上一中就好了,路又宽又阔哪里用得着开学都受这份罪。
秦夏树心里一万个反驳,其实下午来报道也是一样的,她已经错过了半个月军训,不在乎再错过一个上午。
但话到嘴边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句“我会好好努力的。”
秦夏树抱着皮箱静思己过,旁边的路虎不耐烦的摁着喇叭,真烦。秦夏树扭过头去打量路虎,猝不及防的身上被吐了一个嚼过的口香糖。
“哎呦!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一张教科书般的嬉皮笑脸呲牙咧嘴的给她陪笑,从车窗里给她递出来餐巾纸,一把一把不要钱似的塞给她。
“不用了!”
秦夏树脸黑得不像话,可说起话来还是温温吞吞,秦雯女士扭头过来问的时候秦夏树已经把口香糖从衣服上摘下来,还擦了把汗湿的脸。
“怎么了?”
“没事。”
如果说实话的话,秦雯女士很有可能会当街和路虎对骂起来,虽然秦雯女士在吵架这块百战百胜,但秦夏树自认为在这人挤人的路中间丢不起脸。
秦雯女士一脸疑心的扫过路虎上那张嬉皮笑脸,恶狠狠的瞪那小子,说出了一句让秦夏树想要钻进地缝里的话。
“哼!不要脸!小小年纪不学好,就会勾搭女同学!”
秦夏树此刻想死的程度和做课间操的时候被叫上去领操的程度相差无几。
拜托老妈,你睁眼看看!哪个视力正常无审美及智力障碍的人会勾搭一个一百六十斤的胖子啊!
路虎车里的那个嬉皮笑脸更猖獗了,几乎是东倒西歪,秦雯女士怒目瞪他,司机看不下去了才把窗户摇上去。
秦夏树真想给他脸上一拳,看他精瘦精瘦的样子,估计一拳就能把他打得鼻孔开花,面部扭曲。
秦夏树十六年枯燥的人生全靠想象力丰富的意淫度过,想要想象力够充沛,咸菜也能吃出鲍鱼味儿,在秦夏树的世界里,嬉皮笑脸已经被她锤得炸成一朵血花,她十分欣慰,不顺心的小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又前进了几厘米,秦雯女士接了个电话,杂货铺的配送车来了,秦雯女士二话不说把学杂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塞给秦夏树,然后把她和行李撂下火急火燎的往回跑。
秦夏树没办法,只能先把行李一一拖到路边,背着书包拎着皮箱,抱了一床凉席先去宿舍占位置。
秦夏树初中就是三中念的,因此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高中部的宿舍楼,在宿管阿姨那儿签字之后才知道被分配到了四楼最右边的房间。
上上下下秦夏树遇到了不少直升高中部的同学,为了避免打招呼的尴尬,和“她怎么来这儿了”的目光,秦夏树把屏风似的头发放下来挡住脸。
初中三年她当了三年的第一,大家都以为她稳上一中,或者要去冲刺省里的名校,没想到同班大多数人都去了重点,而她却被留在了高考升学率全靠艺术生死撑的三中,简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秦夏树特别要脸,一路上都祈祷同宿舍千万别分到原先初中的同学。
进宿舍发现只剩下最里面靠着卫生间的一张下铺,秦夏树看了一眼门上的宿舍分配表,发现没有以前的同学,长松了一口气。
她把东西放下,坐在床板上歇了口气,有个眼睛圆溜溜的高挑的女孩从卫生间里头出来递了张湿巾给她。
“喏,你擦个汗吧。”
“谢谢。”
“我睡你上面。”女孩指着已经挂好了浅蓝色床帘的上铺。
“噢,好。”
“你怎么没参加军训啊?我们还以为这个床没人睡呢。”
女孩指着地上几个被搬下来的行李箱,显然之前她这个床是用来堆杂物的,临时才通知她们有人睡这。
“家里有点事。”秦夏树给床铺铺好凉席,准备接着下去搬东西。
“这样啊,我军训也没住校,我本来没打算住校的,但我妈说要让我体验一下集体生活。你是原来三中的吗?宿舍里其他人你认不认识?”
“嗯。”秦夏树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了三中初中部的校服,她有点无力招架这个话痨的新同学。
“那你等一下!”
那女孩拉住秦夏树被晒得发红发亮的圆手臂,麻溜的套上一个小皮包。
“你带我去找一下超市吧。”
“那个.....我还得拿行李呢。”秦夏树觉得她已经在婉拒了。
“没事没事,我帮你拿!走吧!”
似乎压根就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空间,秦夏树被女孩亲昵的挽住半拉半推出了寝室,然后意识到她还不知道她叫啥。
“你叫什么?”
“陈玉,你呢?”
“秦夏树。”
“哇!你这名字真有诗意,像一幅印象派的画!”
“啊?”
秦夏树的脑回路没有get到她和印象派之间的关系,但马上陈玉就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哎?你们三中是不是没有帅哥啊?”
“......”这是秦夏树的知识盲区。
人生到处都充满着不公平这件事秦夏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比如那时候很多小孩子上的是三年制的幼儿园,但是秦夏树只能上一年制的学前班。
她的幼儿园就是坐在老妈卖水果的担架上,看从废品站两毛钱一斤收来的图画书。
再比如,秦夏树在烈日下运行李的时候,那个吐她一身口香糖的嬉皮笑脸,这时候正坐在校长办公室的大皮椅上百般聊赖的
玩打火机。
他是另一个错过军训的人。
“叫李骄阳是吧?”
“对的,对的。”司机一脸谄媚的笑,腰弯得几乎要触到校长大理石的办公桌面,桌上整整齐齐三个描金的礼品盒就是李骄阳来上学的全部行李。
“李总本来说是要过来跟校长喝茶的,但是临出门又被电话给叫走了,实在是抱歉,这张卡说让您一定收下,没别的意思,就是李总说下次一定找个机会和您叙旧。”
一张金灿灿的“罗马假日”金卡就放在新生花名册上,校长把这张金卡推了回去。
“李总对学校的赞助已经相当慷慨了,小阳的妈妈也是我老同学,可惜她......唉,放在我学校就是当自己孩子看的,有什么不适应的就跟叔叔说哈。”
李骄阳撇嘴也没接他话,不耐烦地把打火机扔桌上。
“什么时候去教室啊?”
校长咧着嘴凑上来跟李骄阳套近乎,他可以嗤之以鼻。
但秦夏树的老妈可是在烈日下站了一个星期,才堵到校长,让他给中考失利擦边过普高线的秦夏树,一个带奖学金直升三中的机会。
人生的不公平从来如此。
下午一般来说没什么人愿意待在教室,都趁开学之前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兜里刚发过生活费的学生们集中在学校后面的**街,秦夏树陪陈玉逛完超市搬完行李之后,怕她又拉着自己说话,躲到了没人的教室里。
陈玉说帮她搬行李,可实际上细胳膊细腿只帮她拎了个桶子还全程喊累,最后秦夏树一股脑的把打包行李自己哼哧哼哧搬上去,还捎带手帮陈玉又是铺床又是打扫卫生。
本想去教室看会儿英文报纸,但是爬上教室就已经又累又困。
教室里的桌椅都有主了,堆放着新买的课本,她实在没力气再搬桌子,看后门边放了张桌子,就过去坐下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李骄阳一脚踹开教室后门走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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