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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墨痕与弹孔

自白洛君归国之后,便接手下家族产业

上海的梅雨季节总是这样,淅淅沥沥的雨丝缠绕着整座城市,将外滩的高楼和里弄的矮屋一同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中。林舒曼站在商行三楼的窗前,望着黄浦江上往来穿梭的船只,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龙井。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模糊了窗外世界的轮廓。三个月了,她回到上海已经整整三个月。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如今逐渐熟悉商行的各项事务,父亲称病休养后,所有决策都落在了她肩上。

“小姐,徐先生来了。”丫鬟轻声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请他进来。”白洛君转身,将茶杯放在红木办公桌上。

徐志远穿着一件半旧的长衫,腋下夹着一个牛皮纸包,雨水顺着他的伞尖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他是复旦公学的教授,也是林舒曼留学英国时的旧识。两人曾在伦敦的海德公园里畅谈救国之道,在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里一起研读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

“洛君,冒雨前来,打扰了。”徐志远微微颔首,神情却有些急切。

“无妨。看你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事?”白洛君示意他坐下,亲自为他斟了杯热茶。

徐志远没有碰那杯茶,而是将手中的纸包放在桌上展开。里面是几本《新青年》杂志,最新一期封面上有着明显的脏污和破损。

“这是最后几本能从印刷厂运出来的了。”徐志远压低声音,“北方的政府加大了查禁力度,上海也不会太平多久。我们急需新的印刷点和掩护。”

白洛君拿起一本《新青年》,指尖抚过封面上□□的名字。她在英国时就常读这本杂志,回国后更是每期必看。里面的文字如一把把利剑,试图劈开这个古老国家的沉沉暮气。

“你们需要什么?”白洛君直截了当地问。

徐志远略显惊讶,随即苦笑:“你总是这么敏锐。我们需要一家正规商行的掩护,来继续印刷和分发。你的商行有多条运输线路,与租界关系良好,是理想的选择。”

白洛君沉默片刻。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林家商行虽有些声望,但与当局对抗的风险不言而喻。她想起父亲斑白的双鬓和商行上下百余口人的生计。

窗外,雨声渐急。

“我能看看最新一期的稿子吗?”她突然问。

徐志远从纸包底层抽出几页校样。白洛君接过来,目光掠过那些激昂的文字:《庶民的胜利》、《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我的马克思主义观》...这些文章像火种,试图点燃沉睡的土地。

她抬头望向窗外。黄浦江上,外**舰的黑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南京路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喇叭声,像是某种不安的征兆。

“好。”白洛君的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商行地下有个旧仓库,可以作为印刷点。运输线路我来安排。”

徐志远长舒一口气,眼中满是感激:“洛君,我代...”

话未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汽车急刹的声音刺耳地穿透雨幕,紧接着是重物落地和人群惊叫的声响。

白洛君快步走到窗前,只见商行大门外,两辆黑色汽车横在路中央。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在粗暴地推开试图进入商行的顾客和员工。雨水中,他们臂膀上的白色袖标格外刺眼。

“稽查队的。”白洛君心头一紧,转身对徐志远说,“从后楼梯走,直接通往码头仓库区。周妈会在后门等你,她知道该怎么做。”

徐志远急忙收拾校样:“这些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给我。”白洛君接过那叠纸,迅速拉开办公室墙上的暗格,里面是商行的账本和重要文件,“快走!”

脚步声已经在楼梯上响起。白洛君最后看了她一眼,匆匆从另一侧的门离去。

白洛君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旗袍的衣领,稳稳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她刚拿起一份账本,办公室的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熨帖的黑色制服,帽檐下是一双锐利而冰冷的眼睛。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人,瞬间占满了不大的办公室。

“白洛君女士?”男人开口,声音像是磨砂纸擦过粗糙的木面。

“正是。不知各位冒雨前来,所为何事?”白洛君放下账本,神色平静。

男人出示了一份文件:“市政府令,稽查违禁出版物。我们接到线报,贵商行可能涉嫌运输违禁品。”

白洛君微微扬起眉毛:“白家商行经营三十余年,向来遵纪守法。不知这线报从何而来?”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环视办公室。他的目光在茶几上停留了片刻——徐志远那杯未曾动过的茶还在冒着热气。白洛君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搜查。”男人简短地命令。

手下人开始翻箱倒柜。白洛君站起身:“且慢!商行内存放着大量商业机密和客户私物,若无具体证据,恕我不能允许如此无礼的搜查。”

男人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这是搜查令,由上海特别市市政府签发。白女士是要抗命吗?”

白洛君接过公文,仔细查看。印章和签名确实是真的。她心下沉吟,不知是确有线报,还是例行公事。若是后者,强硬抵抗反而会引起更多怀疑。

“既然如此,请便。”她缓缓坐下,手指不经意地拂过桌下的一个小按钮——那是直通楼下经理室的警报。

搜查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办公室被翻得一片狼藉,但暗格并未被发现。就在白洛君稍稍安心时,一个年轻稽查员突然叫了起来:

“队长!这里有东西!”

他从书架后的缝隙中抽出了一本破损的《新青年》——显然是徐志远匆忙中遗漏的。

男人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白女士,作何解释?”

白洛君的心猛地一沉,但马上注意到那只是过期的旧刊,可能是之前来访的客人遗落的。她镇定地回答:“商行往来客人众多,偶尔有客人留下读物,并不稀奇。这并非商行所有。”

男人翻动着杂志,忽然从里面抖落出一张纸片——那是一张徐志远的名片,背面还写着今日见面的时间。

空气瞬间凝固。

“白女士与徐志远相识?”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白洛君脑海中飞快旋转。徐志远是公开的大学教授,相识并非罪证,但若与《新青年》联系起来...

“徐教授是家父旧友,常来商讨书籍出版事宜。”她谨慎地回答。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更大的骚动声。一个稽查队员匆忙跑上来,在男人耳边低语几句。男人脸色微变,大步走到窗前。

白洛君也望向窗外。商行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学生们举着雨伞,沉默地站在雨中,将稽查队的车辆团团围住。更远处,几家外国报社的记者也闻讯赶来,相机闪光灯在雨幕中不时亮起。

“怎么回事?”男人厉声问。

“是复旦和沪江大学的学生,听说我们搜查商行,就聚集过来了。还有租界的记者...”

男人脸色阴沉地转向林舒曼:“白女士好手段。”

白洛君心中明了,这一定是周妈通知了学校方面。她微微一笑:“上海是**律的地方,不是吗?白家商行在租界注册,享有外商同等待遇。若无确凿证据,如此大张旗鼓的搜查,恐怕会在国际上造成不良影响。”

她从容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的学生们看到她,发出了一阵欢呼。记者们的相机对准了她,闪光灯接连不断。

男人咬牙切齿,却心知今日已难以收场。在租界地盘上与有影响力的商人正面冲突,并非上策。

“我们会继续调查。”最后,他收起那本杂志和名片,冷冷地说,“若是发现白女士与违禁出版物有关联...”

“随时恭候。”白洛君平静地回答。

稽查队撤离后,白洛君站在凌乱的办公室中,方才的镇定自若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后怕。她扶着桌面,手指微微颤抖。

周妈匆匆上楼:“小姐,您没事吧?徐先生已经安全离开,学生们也散了。”

“多谢你,周妈。”白洛君长舒一口气,“通知各部门主管,一小时后开会。稽查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夜幕降临时,雨终于停了。白洛君独自来到商行地下的仓库区。这里堆满了等待发货的货物:丝绸、茶叶、瓷器...林家几代人经营的心血。

在最深处的隔间里,她看到了刚刚运抵的印刷设备。徐志远正在指挥工人安置机器。

“今日多谢你。”徐志远看到她,快步走来,“那些校样...”

“安全了。”白洛君从手袋中取出文件递还给他,“但我担心这里不再安全。稽查队一定会暗中监视商行。”

徐志远叹了口气:“我们又失去三个发行点。北方的同志传来消息,这个月已有二十多人被捕。《新青年》就像暗夜中的灯火,我们拼命想让它继续亮着,却不断有风吹来。”

白洛君抚摸着一台崭新的印刷机,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辨认丝绸品质的情景。那双曾经稳健的手,如今已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

“我有一个想法。”她突然说。

徐志远疑惑地看着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白洛君眼中闪烁着光芒,“稽查队已经搜查过商行,短期内不会再来。我们可以将印刷点设在商行内部。”

“这太冒险了!若是被发现...”

“白家商行每周都有大量印刷品出入,为各大洋行印制广告和产品目录。我们可以将《新青年》的页面夹带在其中,到分销点再分离装订。”白洛君越说越快,思路愈发清晰,“我还可以申请租界特许印刷资质,以商业印刷为名,合法进口更多纸张和油墨。”

徐志远震惊地看着她:“洛君,这...若是败露,不只是商行受损,你个人都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白洛君望向窗外。夜色中的上海滩,霓虹初上,霓虹灯下是无数挣扎求生的普通人。她想起归国轮船上那些满怀希望的同胞,想起南京路上伸手乞讨的孩子,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实业救国”的题字。

“国家至此,我等已无退路。”她轻声说,转过身来时目光坚定,“明日我就开始安排。”

接下来的两周,白洛君展现出惊人的商业手腕和行动力。她以更新商行印刷业务为由,进口了德国最新式的印刷机;以拓展文化事业为名,申请了租界的印刷特许证;甚至通过与洋行的关系,获得了多家外国报刊的代理印刷权。

表面上,白家商行的印刷业务蓬勃发展成为业界热议的话题。很少有人知道,在夜深人静之时,地下印刷厂里正在赶印的不是商业广告,而是能够点燃思想火焰的《新青年》。

一个雨夜,白洛君亲自监督最新一期《新青年》的印刷。当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杂志一摞摞堆叠起来时,工人们突然鼓起掌来。徐志远拿起第一本成品,郑重地递给林舒曼。

“这一期有着李大钊先生的重要文章,”他说,“它将像火种一样,传递到大江南北。”

白洛君接过杂志,指尖抚过封面上“新青年”三个大字。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这一期的封底印着商行的标志和“白家商行印刷”的字样。

“这是...”她惊讶地抬头。

徐志远微笑:“同志们一致决定,从今往后,每一期《新青年》都将标明印刷商。我们不再隐藏。”

白洛君眼眶微热。她明白这个决定的意义——既是致敬,也是共担风险。

那夜离开印刷厂时,已是凌晨。白洛君撑着伞走在蒙蒙细雨中,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注视。她驻足回望,街角空无一人,只有雨水反射着路灯的微光。

她加快脚步,却在转入另一条街时,猛地停下——

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倒在血泊中。雨水已经将血色冲淡,蜿蜒流淌如同大地的一道伤口。

白洛君屏住呼吸,缓缓靠近。那是一个年轻男子,胸前有几个弹孔,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本《新青年》。他的眼睛半睁着,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已经失去了光彩。

她认出了这张脸——是商行印刷厂的一个年轻工人,负责排版校对。昨天他还兴奋地告诉她,自己终于完全理解了“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含义。

白洛君蹲下身,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她的手触碰到他冰冷的面颊,忍不住颤抖起来。

黑暗中,她听到远处传来哨声和脚步声。来不及多想,她迅速将青年手中的《新青年》抽出,藏入怀中,转身隐入相邻的小巷。

背靠着湿冷的墙壁,白洛君听着搜查队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她掏出那本被鲜血染红封面的《新青年》,在微弱的光线下辨认出内页上青年工整的笔记:

“教育救国,实业救国,思想救国...吾辈青年当为之奋斗终生。”

雨又下了起来,冲刷着这个城市的一切痕迹,却冲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白洛君抬起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与泪水混合在一起。

那一刻,她真正明白了自己所投身的事业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沙龙里的高谈阔论,不是纸墨间的风花雪月。这是鲜血与生命的代价,是光明与黑暗的搏斗。

黎明时分,白洛君回到商行。她换下湿透的衣裳,坐在办公桌前,开始规划下一步行动。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

周妈轻轻敲门进来,放下一杯热茶:“小姐,一整夜没睡吗?”

白洛君没有抬头,手中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周妈,通知各部门,今天提前一小时开会。我们有新的业务要拓展。”

“是什么业务呢?”

白洛君终于抬起头,眼中有着周妈从未见过的神采:“教育业务。我们要办学校,免费的夜校,让所有想读书的人都能来。”

周妈惊讶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头:“我这就去通知。”

门轻轻合上。白洛君从抽屉里取出那本染血的《新青年》,轻轻放在桌面上。阳光正好照在暗红色的封面上,那颜色鲜艳得刺眼。

她拿起笔,在新的企划书扉页上写下:

“启明夜校——为这个黑暗的时代,点亮一盏灯。”

窗外,上海渐渐苏醒。电车叮当作响,报童奔走呼号,黄浦江的轮船汽笛长鸣。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在苦难与希望中挣扎前行。

白洛君知道,她选择的道路充满荆棘与危险。但当她想起那个倒在血泊中的青年,想起他至死紧握的信念,她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商业可以积累财富,但唯有思想能够改变时代。

墨水在纸面上流淌,如同希望在这个黑暗时代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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