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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山名,太水”

邱凌天几人脸色转冷。

就连闻景也将表情淡去。

天命之子总能感受到自己的同类,他们会对自己产生威胁,与竞争。

而炮灰永远不用让他们担心,甚至不需要多留眼神。

因为那些人毫无反抗能力。

更何况,别人求之不得的天道气运只是他们的最低起点。

炮灰与天命之子不对付,无人注意的时候会莫名自己摔跤;与天命之子炫耀切磋,会霉运缠身失去名誉;对天命之子行恶,会得到远超罪行的惩罚……

这一切根本不用天命之子自己去在意。

所以他们是不是已经太久没有注视过这些低下的蝼蚁了?

以至于这些只能仰望他们的人忘了自己的微小吗。

邱凌天神色未变,山风静止,他漫不经心地将掌缓缓停到腰侧的剑上方。

几人脸上带着各自的神色,好似不在意,未作反应。

闻景重新将眼睛弯得笑眯眯,他看了看另一个同门,那人大概也已经运起真气了。

燕川一时判断不出邱凌天所属何相。

她在他掌下弥漫而来的压力中感到一丝丝冷意,与流动缠绕之意。

……水相?

她下意识将抱在胸前的双臂慢慢放下——想要摸向自己的剑。

忽然!

一只大掌按在她的肩上。

燕川屏住的呼吸被打断,她侧首看过去。

是苍黄上人。

苍黄上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氛围。

老头拍拍燕川的肩,“好了,再不回去你师父就要以为我把你卖给邪修了。”

燕川露出一个轻轻的笑。

他一身轻松地甩甩袖子,对长瀛山的三人道:“几位小友,何时动身?”

邱凌天不再看她,对苍黄上人敷衍地拱了拱手,冷淡道:“既然上人已经准备好了,不如现在动身,长老们正在长瀛山静候您的登临。”

苍黄上人对这些大宗派狗屁一样的客套话嗤之以鼻。

但他只能表情纠结的颔首表示快快启程吧。

燕川见老头给了自己一个眼神,就认真抱拳告了辞。

苍黄上人几人真气御剑而去。

到了天上,无处遁藏,自然有那瞧见苍黄上人的邪修不要命地追上来。

老头感受了一下身边的三个煞神,身为仇家都有点想劝劝这些倒霉孩子,该干嘛干嘛去,何必来自寻死路。

邱凌天的剑如一条白涟,无声无息地滑过,对手就头颅分了家。

闻景厌弃的向一旁避了避。

那个一直不作声的同门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如果直接亮出长瀛山的身份,绝不会有人再纠缠上来。

但天命之子的脾气本就叫人难以捉摸。

苍黄上人视线向后微瞥,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燕川的背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瞧这小姑娘,要是今日没有他插一档子,只怕她还真的敢拔剑。

这脾气合他心意,怎么就不能是他的徒弟呢?

燕川披星戴月,回到了太水山。

她绕到后山才落下。

温馨的小院落就在眼前。

燕川遥遥望了一眼,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疲惫的身躯已经躺进舒适的小软椅中了。

她向前迈了一步。

她又捂着额头向后一退,再一仰脸。

封山大阵还开着呢。

太衍真人正盘坐冥想,忽听山外大阵“铛”得一声嗡鸣,而后就歇了声息。

他睁开眼睛探听了一会,似乎又变得一片寂静。

太衍真人又复坐好,合上眼睛,缓缓吐息。

一秒钟后。

老头噌地坐起身来:乖徒是不是该回来了!

几分钟后,太衍真人给阵开了个口子,领着脑门红彤彤的乖徒回了山。

玉衡几人也扒在窗边,望见是师姐,立刻蜂拥跑了出来。

刚围到燕川的身边,就醒目地看到师姐红彤彤的脑门。

燕川得到了全山上下贴心的关照。

她的小床是整洁的,被褥都是日日晒过的,……就连书架上都摆了盆花草。

燕川眯着眼睛走过去。

这是什么?一盆豆芽?

这盆草摆放在书架的最顶端,连她的身高都要抬头仰望。

一看就是师弟从山野间薅来的。

她转身问这三个,“这是谁养在这里的。”

开阳立刻兴奋地出列。

燕川接着就卡了壳。

就在不久前,她刚为了拌嘴取胜说师弟还在流鼻涕的年纪。

都是瞧着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声誉叫师姐在外败坏实在不是美事。

她只好语气一转,纠纠结结地把这盆草抱下来,放到桌案上。

开阳就听师姐犹豫地给他解释:“开阳啊,像铜钱草这种叶子圆圆,杆杆很细的草呢,它是要从上往下观赏的,最好摆在案边或是底座上……”

他就低头,由上往下的去看这盆重新摆在桌案上的草,叶子团圆可爱。

师姐两只手比划,“若是摆高了,只能看到杆杆……它就是一盆豆芽。”

开阳:QAQ

整个师门里只有燕川还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

玉衡几人也已经开始用打坐冥想代替休息了。

燕川掀开被子吓得一抖,看到了一个缝制成大灰耗子模样的抱枕。

她茫然地扫视一圈,“……这东西竟然是让我抱着睡觉用的吗?!”

瑶光认真说道:“这是兔子。”

师姐看着大灰耗子上缝着乌溜溜的眼睛,咬牙认了下来。

玉衡知道师姐喜欢东西物件都摆放在顺眼的位置,平日里打扫摆放归位都是他的活。

燕川一人呼噜了一把脑袋,等到他们都离开后,疲惫地走到水盆前,用软帕擦拭脸颊双手,最后擦去发间的浮尘。

等到她终于钻进被窝后,长长地舒口气。

困意席卷而来,她缓缓睡去。

太衍真人说修士是不会困的,除非负伤或是修炼出了差错,但燕川无论是健康还是负伤,都是一身惫懒的模样,那就是性格心境的问题了。

梦里是许久未曾想起的过往。

模糊的公司休息室,好友垂首疲惫的叹气,“这项目做得,人人夹着尾巴给人当孙子。”

沉默一会后,好友忧愁的扭头看向她,“你倒是让人意外,我们都在想谁会第一个忍不了掀桌子。你……平日里也看不出来啊,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搞事怎么连我都不给说一声?太不拿我当朋友了吧,我会放你一个人去搞事?怎么也要算我一个吧。”好友气气。

好友的脸一片模糊,早已看不清她的五官,前世的一切都在淡去。

许久之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要的不多。如果连这样的生活也不给我,那干脆都别玩了。

好像在说公司,但又好像不是在说公司。好友了解她,所以向窗外望去,苍白的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彩的装饰。

好友是一个抓住一切机会向上攀爬的人,家境难言,亲人难言,生活也一言难尽,总是不敢停歇,总想有一天能彻底甩脱那些拉她进泥潭的旧人旧事。

“你拉过我好几把了,我能有现在的生活多亏你,可能对你来说只是很简单的事。你算是带我辗转过三四个公司了吧,从一开始给你的下级乙方推荐我,到跳槽带我做项目,最后高升搭建团队了你又拉我一把,你好像总也无所谓,一问就是愿意给好人机会。”

好友的语气陷入忧虑和迷茫,“我真的很感激你,有时我觉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又不敢说……谁又能指导谁的人生呢,更何况你是比我强的,我是个俗人,俗人只有蝇营狗苟的经验,我瞧你有痛苦,可我也痛苦,但本质上我们痛苦的不是同一种东西,你的那种东西要更远,更摸不着,反而现实的痛苦对你是造不成影响的。”

两人享受了片刻的安静,好友问,“这回要是被辞退了怎么办,你想东山再起应该很容易,咱不给人打工了,这地方你不留我也不留,去给你打下手好了,我攒下不少钱。”

她摇头,淡淡问:“你姑姑又找来怎么办,又找你要钱怎么办?你妈妈身体不好又要用钱怎么办?你做事要打算好,不要凭意气。”

好友尴尬,挠挠下巴。

“我就要个清净,心里的清净……”她听到自己说,“我从落地到能吃会跑,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我在哪里都能活,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什么也想要。”

她看向好友,揶揄道,“你不是明年想成家吗,份子都给你包好了。”

好友气结,“所以你自己搞事,不是瞧不上我们几个老朋友,是你早做好打算,你无亲无故一身轻,你早想撇下我们跑路啦你!”

她浅乐。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有父母,家室,小孩,还有些有的没的执着,心里盛着东西,就受人桎梏。我知道,这是我们自己的弱点,怨不得坏人。”

两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可是你呀我说,内心的宁静是求不来的一种东西,你不要追着太阳一样虚幻的梦境累死在路上。”好友轻轻讲,“你吃太多苦了。”

她哦了一声,说好的呀,眼神放空。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我不会累死在追逐的路上,我只会死于消极和迷茫,我想要一方净土,却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才能抵达,到了那里后又要准备干什么。

……

燕川慢慢睁开眼睛。

她看了看窗外的月光,离她睡下时还不到半个时辰。

燕川长长的叹了口气。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会时常梦到前世。

渐渐地,就什么都忘了。

那短短二十年,大概是灰色,冰冷,令人沉重疲累。

强人活得太累,也会失去追求。

唯有自己的世界是放松舒解的,如果哪天振作起来解决或是暴力拆解掉麻烦,也一定是为了能收拾完外面的烂事再窝回去。

她只记得那时候一些模糊的心情了。

其他都消散了。

太衍真人捡到她,养大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他没有多给她什么,但又什么都给了她。

以至于她已经开始忘却那些曾压得她只想躺平一动不动的往事了。

怎么就非要做梦。

燕川愤愤地抓着被边向下一翻。

可她又看了看屋顶,想起太衍真人时常欲言又止的脸。

燕川坐起身来。

……要学着打起精神来吗?

勤恳修行,匡扶正义?

这世上当真有堂吉诃德?

不对,我为什么要做堂吉诃德。

燕川激烈的思想斗争维持了四秒钟。

小屋里静悄悄的。

她重重倒下,拉起被子重新将自己裹起来。

人干嘛要和自己过不去呢,放着好觉不睡。

她翻了个身。

被榻里的大灰耗子吓得浑身一抖。

燕川伸手把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盖住,这才敢睡觉。

她心想,今天似乎也曾见到过一双乌黑落寞的眼睛。

是在哪里呢。

哦,是一个坐在树上的男孩。

苍白,清俊。

她终于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太衍真人向她询问苍黄上人的近况。

燕川仔细向他道来。

太衍真人听着燕川说到苍黄上人从未动过手,就算是被追得太紧,出手也只是为了快点脱身。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摸着胡子道:“像我与苍黄老家伙这样的炼神反虚,能力大多都参差万别,各有各的偏向,他只是如今不爱出手,你莫要见他如此就觉得这老家伙没什么本事。”

燕川应声道:“是,我伴前辈左右,只觉修为深厚不可测。”

太衍神色惆怅,大概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他话只说了一半就收住了,“苍黄上人以前是有个师兄的……唉,算了。”

苍黄是代指天地。

这样的道名多半有上下对,燕川初见就觉得苍黄上人大概有过师门兄弟。

乾坤似乎十分对称,但用来做道号是否会太重,压下命数……总觉得不太合适。

“来,我看看你的剑。”

燕川将剑递给师父。

太衍真人拿在手里,剑镗上的虎目泛着寒意,他握住剑柄,剑身清鸣出鞘。

老头拿在眼前,剑身竖直,通体乌黑,光线打上去,没有一丝反射。

“好剑。”

他看着虎首,“……斩邪的剑,乖徒,你要担得起来。”

寻常修器主伤害,就会需要一种外放的趋势,以此将主人的灵气或真气加强。

但燕川的剑却是反道而行。

兵器内敛,还能勇猛破敌吗?

“那老家伙是对你生了教导之心。”

太衍真人说着,将剑收回鞘中,“这是把内敛之剑,求的是抱守内我而生生不息,你还有得悟。”

燕川接过剑来,放在身侧。

“你往日只是无精打采,这次归山后怎么还有些烦忧?”

太衍真人瞧见她的神色,不由问道。

“没什么。”

燕川低头扣着剑柄。

太衍真人叹气,“你怎么和开阳越发像了。”

她只好道:“反正就是没什么,不过是见到一个不好打的水相修士,正在捉摸罢了。”

金火相克,火强盛,金就会被削弱;金水相生,水强盛,金却不会变化。

但燕川反而觉得水相更让她厌烦。

火相多是直来直去的法术和性子,打斗也干脆利落,输赢生死之间也痛快。

若是金水交手,只怕越是久,水越是缠绵强势。

水性润下,润物下行,无形的影响,并且还会越来越稳。

燕川的性子最是烦这样的交手。

太衍真人摇头道:“这些道理都在你的剑里。”

燕川看了一眼,抬起头来,“……内敛?”

太衍真人道:“如果对手要削弱你,来使自己强盛,那就抱守内我,不使自己的强弱被增减。”

她试着接下去,“若是借我之势使他强盛,就内敛归寂,叫他无势可借。”

“抽刀亦可断水。”师父摸摸胡子,“真正做到这一步难之又难啊。”

“好吧。”

燕川向后一靠,歪歪地挤在桌案边的靠枕上,用余光去瞅老头。

老头神态自若,举杯喝茶。

燕川小声地开了口。

“我见到了凡间的祭典。”

“他们死了太多人,又全无办法,只能求救于鬼神解救世人。”

此刻她的眼前仿佛还在闪过那鼓声和面具,凡人们祈求修士们最好死得干净,化成骨头,好一把火烧了。

“我心中总是想着这事。”

太衍真人久久没有说话,慢慢放下茶杯,安抚乖徒,“凡间祭典一贯会在人群密集处挥洒致幻的草药粉末,你也许只是没有提防,被那时狂热的气氛裹卷进去了,一直心中惴惴。”

她又蔫蔫地说了一句“好吧”。

可见精神是真的低靡。

“去看看你的师弟吧,他们修炼倒是热闹,就是不见长进。”

太衍真人还是夸张了的。

玉衡三人的修行已经比她下山前要强多了。

正是休息的时候,他们围到师姐身边邀功。

“师姐不用费心,坐在边上歇着就好,我们不与你添麻烦。”

“师姐累不累?”

“师姐渴不渴?”

“师姐何时歇息?我们研究了新式摇椅。”

太孝顺了!

躲在院后探听的太衍真人忧愁地甩过拂尘,修道之人,整日惦记着歇啊睡啊成何体统。

他们围观师姐的剑。

果然,半大的小孩都喜欢老虎。

玉衡言简意赅,“强壮凶悍,镇守山林,我们也想。”

瑶光出卖师兄,“开阳说过师姐像虎呢,平时打盹,睁开眼睛,敌人就该跑了。”

开阳气得脑袋涨红,抽出腰间的剑,大喊:“拔剑吧你!!!”

太衍真人就算没有枢天宗的外出任务,也不会整日留在山上。

他最初带着燕川来苍山,就是想给燕川一个可以安宁落脚的地方。

所以太衍真人得空了就下山与昔日的旧友们互通消息。

老头常常会带回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来。

比如上次捡回来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现在正养在山腰的水潭中。

又有一次捡回来一只雏鸡,说是破壳后认定老头就一路跟着甩不掉了,可惜养大后发现是只彩羽大公鸡,日日早啼,燕川扬言要拔光它的毛,老头辛苦找了家农户送养出去了。

太衍真人这次去了几日,人还没回来,捡的东西却先自己上了山。

守山竹林处。

玉衡在院子里修炼。

燕川找了棵能晒到太阳的树,在枝丫间小睡。

“师姐,师姐。”

燕川听到玉衡在树下唤她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向下望。

玉衡仰着头对师姐说:“山下来了个人,说是上山拜师的。”

燕川在竹林下见到了这个人。

一个少年。

他还真就带着太衍真人的信物,他从怀中取出来,然后递给她。

燕川稍作迟疑接过,捻开看了一眼。

太衍真人已经收下他了。

嘱咐后面的由燕川与玉衡他们代办。

她略带探究地扫了他一眼,又沉默垂眼看那信物和信。

在收人这事儿上,肉眼可见的不够积极。

上山入宗门是有仪式的,哪怕是再小的宗派也要有。

拜山后才能叫同门。

师父的信物为真,交代的也细,燕川认下。

她浑身松懈地站在林间,收起信来。

玉衡他们已经赶到了。

太水宗没有那些琐碎的过程,简单直接。

她随意扫过四周。

这里是守山竹林处,竹林中立着巨石,上面刻着宗名三个大字。

“就这里吧。”

玉衡立于她身侧之后,开阳瑶光走到她身前几步远,面对而站。

他平静地走上前。

“山名,太水。”

燕川垂下眼睛看向他。

“何人拜此山?”

他缓缓道:“段重阳拜山门。”

她从腰间抽出一柄木剑,示意他伸手。

燕川手腕翻转,握着剑尖将剑柄放进他手中,然后说道:“你从此归太水了,上山吧。”

他接过剑。

似乎又见到了那双眼睛。

冷漠,清澈,像一层清透的薄冰。

她好像没有认出他来。

瑶光凑过来对他说,“你要叫师姐。”

【设定排雷】

1关于男主:

男主是段小狗,文案有标二五仔,所以会跑,会挨揍(前中后期都会挨燕燕的揍

非优秀男主,剧情人,工具人,燕燕的小狗,被燕燕支配,前期不够讨喜

介意的宝可以点叉叉了(鞠躬)

2关于女主:

厌世最强,战力封顶,没有男更强。

感谢50435682小宝贝的营养液!!

感谢远桥宝贝的地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山名,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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