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半,苏芜看着萧泽又饮下一杯酒,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自宋听白走后,他便一直自斟自饮,苏芜一开始以为他今日兴致好,便多喝了一点,后来发现他一杯接着一杯,大有要一醉解千愁的架势,便忍不住开始担忧。
萧泽好似醉了,他偏头看向苏芜,面上有些茫然:“你刚……说什么?”
“殿下,饮酒伤身,若是心有郁结,不妨直接说出来?”
萧泽缓缓摇头:“并无。”
说着他身体晃了一下,苏芜害怕他会磕在案上,便伸手扶了一把。
浓郁的酒香铺面而来,萧泽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又重复了一遍:“并……无。”
苏芜浑身僵硬,被靠着的肩膀一片酥麻,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唤道:“南乔,殿下醉了。”
听到动静,南乔疾步走上前来,从苏芜手中接过萧泽……未果。
喝醉了的人全凭本能,大概是觉得苏芜的肩膀靠着舒服,不太愿意动。
直到罗顺也来搭手,才将他扶了起来。
恰在此时,下方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能主持大局的人意识不清,南乔看起来有些慌乱,犹豫片刻才道:“苏公子,能否劳烦你扶殿下回寝殿,我和罗顺留下来处理。”
罗顺也道:“麻烦公子了。”
苏芜自然不会拒绝。
外面下起了淅沥细雨,苏芜一手执伞,一手揽过萧泽的肩膀,他几乎将整个伞面都偏向了萧泽。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源源不断地传来,苏芜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好在萧泽酒品很好,喝醉了也不会撒酒疯,只是神情恍惚,脚步有些不稳。
行到半路,萧泽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摇摇欲坠,苏芜慌乱地伸手去捞,不料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拥入了怀中,浓烈芬芳的酒香,清雅的檀香,还有雨中泥土混合着草木的独特气息,一同交织在苏芜的鼻间。
油纸伞“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苏芜下意识弯腰去捡,一低头便对上了萧泽清明的目光。
等会儿,清明的目光?!
他在装醉?!
苏芜重新将伞撑了起来,面上神情变了又变,很是精彩,不过萧泽半靠在他怀里,没能发现。
萧泽轻声呢喃:“苏芜……”
“怎么了,殿下?”
萧泽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像一个若有若无的吻。
他声音里好似真的有醉意:“苏芜……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见过给别人灌醉趁机套话的人,还没见过自己装醉套话的呢。
苏芜笑了起来:“是一个装醉占我便宜的人。”
萧泽一瞬间直起身来,伪装出来的醉意消失得一干二净,目光直直地看向苏芜:“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南乔让我扶殿下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了。”
这是假话,苏芜关心则乱,没能看出南乔的异样,也没能注意到周遭的不合理之处,处理旁人的争执会比太子殿下更重要吗?这一路走来,他一个人扶着萧泽,竟没人搭把手?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萧泽在他眼里从来都是矜贵稳重的,甚至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装醉”这种事,这么着都跟他不搭边。
“既然发现了,为何不说出来?”
萧泽声色俱厉:“怎么?看戏很好玩?”
此刻他一改平日里温和从容的神情,苏芜从他的话中听出几分被识破把戏之后的恼羞成怒。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明显的怒容。
苏芜顿时慌了,讨好地道:“是我的错,殿下别生气。”
萧泽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一声,径直走入了雨中,苏芜本想追上去给他撑伞,但刚才连搭手都不知道的侍从,这会儿像集体开窍了一般,萧泽才走出去几步,便有人撑着伞迎了上去。
雨声淅沥,苏芜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前世萧泽有做过“装醉”这种事吗?并没有,前世他甚至不曾举办过这场宴会。
但前世自己也不曾与萧泽同去围场,不曾合力射杀猛虎啊?
既然自己做出了不一样的举动,要求旁人按照既定的轨迹行动岂不是很可笑?
……
南乔掀帘入内,看见靠坐着锦垫的高挑身影,有些意外:“殿下何时回来的?怎么不遣人唤我?”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不是要试探苏芜吗?出什么事了?
萧泽淡淡道:“他看出来了。”
“啊?”
萧泽瞥她一眼:“你一说话他就看出来了。”
南乔:“……”冤枉啊殿下,这也不能怪我吧?
饶是南乔素来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在宫中左右逢源,一时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死一般的寂静中,她看见萧泽微湿的长发,柔声道:“殿下,汤池已备好,要不要去泡一泡驱驱寒气?刚淋了雨别着凉了。”
萧泽矜贵地一点头,道:“有心了。”
汤池内云雾缭绕,池底铺了整块的汉白玉,四周是防滑的云锦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
萧泽屏退了伺候的侍从,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腰间的金玉带上,轻轻一勾,宽大的外袍便坠落在地。
锦绣屏风上映出他高挑挺拔的身影,萧泽脱下里衣,缓缓走入池中,层层叠叠的花瓣铺在水面,随着水波悠悠荡漾。
萧泽大半身躯浸在水中,只露出半个白皙莹润的肩膀,他微微闭眼,仰头靠在池壁,水珠顺着他线条优美的脖颈滑落,没入水中。
汤池沐浴,本该是极其安逸享受的事,但萧泽越想越气,什么叫“装醉占他便宜”,难不成他真想做点什么,苏芜还能拒绝?
剑刃破空之声从窗外传来,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入,在萧泽面前俯身跪下。
“殿下恕罪,方才隐约看见有个人影潜入,属下疑心是刺客,情急之下才闯了进来。”
东宫守卫森严,除了明面上的护卫,还有一批暗卫,平时隐匿于暗处,时刻戒备,不敢有半分松懈。
毕竟太子的安危事关国本,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一旦有所差池,谁都担不起这个责。
若真是刺客,能顺利潜入此地,要么此人武功高强,臻至化境,要么东宫有内鬼,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人不寒而栗。
岑樾额头重重触地,冷汗浸湿了衣衫,他不敢抬头去看太子的神情,只听见一个冰冷漠然,极具压迫感的字。
“搜。”
萧泽一伸手,从汤池边的架子上取下外袍披在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也没有沐浴的兴致了,阴沉着脸坐在池边,看着鱼贯而入的亲卫一寸一寸仔细搜查。
屋顶,房梁,香炉,屏风,皆一无所获,忽而风过窗棂,殿内烛光晃动,方才搜过的屏风后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岑樾眼疾手快,足尖一点,手中长剑带起破风锐响,直直刺去。
岂料“刺客”反应更快,轻巧地侧身避开,这拼尽全力的一剑竟连他的衣角都不曾碰到。
萧泽循声望去。
那“刺客”黑巾覆面,看身形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他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如寒潭幽静,深不见底,其中暗藏锋芒。
不久之前才见过这双眼睛,萧泽一眼便认出来了,是苏芜。
岑樾再次挥剑而上,每一次攻击都刁钻狠辣,苏芜赤手空拳,并不正面应敌,只是闪躲。
萧泽目光扫向岑樾,眼神微动,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岑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要伤到这个“刺客”。
苏芜也明白了,他这会儿没有什么“关心则乱”,脑海中一片清明,反应也很快。
有时候确实不得不佩服萧泽身边伺候之人察言观色,体察上意的本事,南乔,罗顺,岑樾都是如此,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真论起来,他如今的武功应当比岑樾要高上一些,但苏芜又不是来找人打架的,无意多做纠缠,他随便卖了个破绽,岑樾果然上钩,长剑随之架上苏芜的脖颈,直接将他押到了萧泽面前。
萧泽拂袖起身,道:“都退下吧。”
岑樾犹豫道:“殿下,这人……”
“退下。”
知道来人是苏芜,萧泽眼中霜雪一样的寒意缓缓褪去,他招了招手,道:“过来。”
苏芜知道他识破自己的身份,面上镇定自若,暗地里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我……我是来给殿下道歉的。”
“哦?不是来偷看我沐浴占我便宜的?”
萧泽身上披了件宽大的白袍,领口用金银双线绣着繁复精美的纹样,衣衫料子轻薄,被头发濡湿之后半贴在身上,隐约可以看见肩宽腰窄的优美轮廓。
相比于前世床榻之上的纠缠,这样的场景其实算不上什么。
但苏芜还是默默移开了目光。
没办法,他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在面对萧泽时无动于衷。
萧泽自觉扳回来一局,心情大好,微微一笑,唤道:“到我身边来。”
苏芜犹豫片刻,抬手揭下了脸上的黑巾,缓缓走上前来,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增强这个解释的说服力,“殿下,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之前就是随口一说,无意冒犯,我……”
话音未落,萧泽伸手一拽,苏芜实在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脚下一滑便摔入了汤池。
茫茫水汽之中,苏芜刚一探出头,一双手便捧起他的脸,细细摩挲起来。
他想推开,却又害怕动作太大会伤到萧泽。
那双手一路向下,贴在他的腰侧,紧接着,有什么温热的,柔软的东西覆上他的嘴唇。
耳边传来萧泽清朗温润的嗓音:“但是我有那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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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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