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予攥紧了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才勉强按捺住心脏那阵尖锐的抽痛,指尖发颤地翻开备课本。管对面坐着的是谁,既接了这份家教,便得把课教得妥当。整整两小时,她将知识点拆解得条理分明,例题步骤写得一笔一画、工工整整,直到耿星语低头开始做自主练习,她才悄悄松了口气,绷紧的肩线终于微微垮下来,后背竟惊出一层薄汗。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书桌,却在左侧猛地定住——一本英语书孤零零地立着,封面“必修二”三个字刺得她眼生疼,熟悉的版式让她心口骤然一缩。
不对,这是她的书。
黎予的指尖瞬间凉了半截,微微发颤。前两日回家收拾高中课本,她翻遍了书柜的角角落落,都没寻见这本英语必修二,当时还愣了许久,才恍惚记起最后一次见它,是落在了耿星语那儿。她那时只叹着气想“罢了,不过是本旧书”,没承想会在此时此地,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重逢。
而那本书上,还压着串眼熟的山茶花手链——淡粉色的珠子泛着柔光,链扣处缺了一小块棱角,是当年她不小心摔在水泥地上磕的,,竟还被好好收着。
“黎老师在看什么?”
身侧传来耿星语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黎予猛地回神,转头便撞进对方支着下巴的模样,嘴角勾着抹极淡的笑,眼底藏着点得逞的小雀跃,像只偷到糖、正等着被发现的猫。
“没什么,”她移开目光,声音尽量平稳,“刚刚布置的题,做完了?”
耿星语伸手将练习本推过来,指尖轻轻点了点纸面,带着点邀功的意味:“你瞧瞧,做得还不错吧?”
黎予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垂眸仔细看着每一个步骤,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她还是老样子,讲题时总是那么有魅力吸引自己,和记忆里分毫不差。耿星语望着她的侧脸,目光落在那截露出来的脖颈上——唯一的变化,大抵是头发长了。
从前黎予为了挤时间做题,总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发尾剪得整整齐齐,没人问过她是不是真的喜欢。
耿星语忽然想起高中时,黎予蹲在她脚边背单词的模样,毛茸茸的脑袋抵着她的膝盖,抬眼时眼里带着点困意,湿漉漉的,像极了她养的那只叫“太阳”的边牧,总爱用那眼神蹭着她撒娇。
如今头发长到肩膀下一点,发尾微微翘着,看着还是毛茸茸的,教人按捺不住想伸手摸一摸的念头。
“这一步,”黎予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指尖点在练习本上,“变换后的函数定义域没写,记得补上,考试时这里最容易扣分。别的没什么大问题。”
“不愧是黎老师,”耿星语的声音拖得有点长,听着总像埋着点别的心思,“一讲我就懂了,比别的老师清楚多了。”
黎予的心尖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迅速定了定神,抬眼时神色已恢复冷静:“谢谢夸奖,但你这单家教,我不能接。”
耿星语脸上的笑意淡了点,眸色沉下去,辨不清情绪:“哦?难道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选择?”
黎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冷笑:“自然有。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下午还有别的学生等着上课。”
耿星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威胁:“是吗?是张先生家那个三年级的小孩,还是李女士家要补中考的女儿?黎予,你真以为我治不了你?相信我,我有这个本事,让你在这一片,再也接不到任何一单家教。”
黎予心头的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蹿起来,只觉得眼前的人简直不可理喻,她攥紧了拳,声音冷了几分:“麻烦你跟阿姨说一声,这单我教不了。就算真的一单也接不到,我换别的工作,也不会教你。告辞。”
说罢起身,便要往书房门外走。
“别急啊,”耿星语猛地站起身,两步并作一步抢在她前头,抬手抵在门框上,将人牢牢困在了书房里,“你请人办事,就这个态度?连个称呼都没有?”
她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黎予,声音压得低了点,带着点蛊惑的意味:“黎老师,还像以前那样,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依你,放你走。怎么样?”
黎予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只觉得眼前人简直无药可救。她猛地别过脸,耳尖却不受控地漫开一层绯红,像染上了上好的胭脂,被耿星语瞧得正着,惹得对方低低笑出声。
耿星语收回手,转身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起茶几上那杯温水,指尖摩挲着杯壁,浅浅抿了一口。
“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不想听我解释也没关系。但我确实需要一个合我心意的老师补数学,而你,也很需要这份工作,不是吗?”
黎予听完,头垂得更低,左手食指被攥得泛出青白色,指节微微泛白,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耿星语抬腕看了眼手表,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像是刚才的对峙从未发生:“那就谢谢黎老师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黎予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一位成熟女性的声音带着笑意传进来:“星语啊,这位黎老师怎么样?你上得习惯吗?要是不好,咱们再换。”
“妈,不用换,”耿星语转头看向门口,声音里带着点雀跃,“黎老师讲得特别好,思路清晰,一点不绕弯子,我很喜欢。”
黎予听到“我很喜欢”四个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不受控地翻涌起来——她比谁都清楚,这句话形容的是课,从来不是她这个人。
柏女士在玄关换好鞋,快步走到客厅中央,一把握住黎予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黎老师,可算找着你这么个好老师!我还是头一回听星语对数学老师评价这么高!她别的科目都好,就理科这块跟不上,虽说选了文科,数学还是块硬伤。我和星语爸爸工作忙,这个月就劳烦你多费心了,课时费什么的都好商量,你要是觉得少,咱们再加。”
黎予的脑子被刚才那四个字搅得一片混沌,柏阿姨的话像隔着一层雾,从耳边飘过去,她勉强定了定神,连忙开口:“阿姨您太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能看着学生进步,就是我最满足的事了。”
最后,在柏女士的热情挽留下,脑子发懵的黎予还是点了头,接下了这单。走出电梯时,整个人都像踩在棉花上,脚步虚浮,对自己刚才的决定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她靠在楼道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算了,耿星语就是个普通学生而已,只要安安稳稳上完这一个月的课,拿到钱就走,往后再也不联系,就万事大吉了。
回家吃完午饭,黎予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上和柏女士敲定的上课时间、课程安排,还有下方那笔橙黄色的转账提示——连定金都给得格外丰厚,数字晃得她眼晕。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该喜,还是该愁。
傍晚,黎予骑上电瓶车去接好友黄鑫,俩人早约好了晚上去吃江边那家老字号的火锅。对着半年没见的好友,还有报酬丰厚的工作,她却提不起半分兴致,全程都耷拉着脑袋,脸色沉沉的,连最喜欢的毛肚涮到锅里,都没了往日的胃口。
直到饭后,俩人像往常一样骑着电瓶车到江边,吹着晚风,黄鑫双手撑着围栏,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胳膊:“谁惹你了?从吃饭到现在,你脸拉得能挂油瓶,头一回见你情绪这么低。”
黎予叹了口气,声音发闷,像堵在喉咙里:“我倒希望是有人惹我,起码能痛快骂两句。唉,你猜我今天去上课的学生是谁?”
“谁啊?”黄鑫转头看她。
黎予的声音轻得像风,却让黄鑫瞬间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什么?你是说高中那个耿星语?她故意搞鬼逼你去教她?你还答应了?黎予你是不是傻!”
黎予心想自己一定是被课时费吸引了绝对不是她…绝对不是她…
黎予没力气反驳,只是顺着围栏滑下去,蹲在地上抱住膝盖,晚风卷着江水的潮气扑在脸上,凉得她鼻尖发酸。
“我能怎么办?她攥着我接不到别的单,柏阿姨又那么热情,我当时脑子一懵就应了。”
黄鑫也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那你打算怎么办?真跟她耗一个月?你忘了高中时她……”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怕戳到黎予的痛处。
黎予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还能怎么办?上完课拿了钱就走。她现在是学生,我是老师,总不能真对我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指尖却又不自觉攥紧了,想起书房里那本英语书和山茶花手链,心口又开始发紧——耿星语要是真只想找个老师,何必留着那些旧东西?
江面上的游船开过,灯光晃得人眼晕。黄鑫叹了口气:“你自己当心点,她那人看着温和,心思比谁都深。要是她敢欺负你,你立马跟我说,咱可不能再像高中时那样受她的气。”
黎予点点头,仰头望着远处的灯影,忽然觉得这一个月,怕是比她想象中还要难挨。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她掏出来一看,是柏女士发来的消息:“黎老师,星语说想明天就开始上课,你看上午方便吗?”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黎予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天,终于缓缓打字:“方便。”发送的瞬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书房里,耿星语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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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房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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